菜式很好,我很用心地吃着,不发一言。我们沉默,但这样融洽。很幸福。
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添置一个壁炉?
没有。
那种木燃烧发出哔哔卟卟的声音,有松香和火焰味道。
火焰是什么味道?
热而厚实。像酒。我是说,像医用酒精那种绵密的触感,而其实你发现它很辛辣。
人为什么会迷上酒精?
他今晚喝了一浅杯威士忌。
因为我今天很高兴。他示意我。过来坐。
我看过你的书了,给我讲讲杜拉斯。
她是很好的作家。是不是?
她是很好的作家,理想主义的。
作家没有不是理想主义的,生活会高于文学。
不。你们只是在幻想。
严宽,你喝多了。我掩上他的杯口。
不,我没有喝多。我可以证明。
你证明不了。一旦你喝了酒,你就证明不了。
他不回答,重重给我一记深吻。他的唇舌很温柔。
你醉了吗?他笑问。
说不清他这种暖昧、含糊其辞是不是在表达爱意,或许只想占有罢了。
我爱过别人也被人爱过。如果我能爱上他,那再好不过了——诚然他也是值得爱的。
他不爱拍照片,最近的近照是十四岁学习马术,而大姐在试新买的徕卡卡片机。他后来也厌烦了马术。
在小公寓里我睡到下午两时,房间里阳光丰厚。我很少有这样的睡眠了,蜷缩起来适意得像母亲的子宫。很多很多的爱,很多的爱……绿门,绿门,我将幸运归结为绿门。奥斯汀说那是一种缘分,就在绿门的那边。
我吃一个黄糖方包,想象它是诺尔曼地区之为“摄政”的那种小面包,看了一个下午的书又迅速忘记。
傍晚时我叫车出门采购。
有些女子习惯锦衣夜行,一身不菲的鲜艳装束,将一双麂皮靴子踩得作响。喜好孤独的人原是少的,在城市逼仄的楼房里又显拥拥攘攘。我汇入他们,是为了不孤独。我去西区最大的店铺买柳橙汁。
如果我最近迷恋柳橙汁,我会买上几升来喝到腻烦。草莓味卡士酸酪,毛虫软糖,桶装的鲜奶和哈根达斯,各五件,回家。我还嘱严宽再带一杯冻柠给我。
只是为了满足六欲而活着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们创造诗歌、电影、文艺和爱情。哪样都无用,背离这整个世界的实在主义。 就像我和严宽对坐聊天,聊文学,他甚至能听我说亦舒的古早事情。都是为了做爱。
原谅我如此直白。
我只是感到不甘心,总是动摇对他的揣测。我徒劳地默念重复那个感情里蠢女人的问题。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们说有的问题没有答案。
陆向晚。我的第一个读者。 我把赤裸裸生活的现实讲给他听,他喝一大口咖啡,很老派地说教。
所以,是你喜欢他吧。
我讶异,不知如何接话。
这个橡木咖啡馆是他的,一个只喝espresso蓄胡子举铁的男人。我认为他是个同性恋。
他对意式浓缩有很深的执念,鄙夷我多次来他的小店只喝枫糖浆摩卡,喝不了一点苦涩。所以后来我只点气泡水,谈公事的中年夫妇用来哄小孩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