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一句小诗,让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蒲扇,想起了那段贫苦却又温暖的岁月…
母亲是个乡村教师,她热爱她的三尺讲台,但由于体弱,不得不退了下来。母亲的蒲扇都是父亲买给她的,每逢端午节前后,父亲去集上卖自家种的蔬菜,便会给母亲捎带回一把蒲扇,父亲买的蒲扇结实,但笨拙,在我眼里是极丑的,但母亲却丝毫不嫌弃,每回她都会用色彩淡雅的碎布条沿着蒲扇的周边细心的逢上一圈(包边),有时还会绣上一个娟秀的萬字,用母亲的话说,“美观耐用”。
有时我也会摇着母亲的蒲扇去邻居家串门,玩着玩着,蒲扇就落下了,可往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邻居家的小伙伴便会将蒲扇送回母亲的手里,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夏天的夜,常常是蚊虫叮咬,酷热难熬,当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或坐或躺,在自家门前的竹床上纳凉,闲聊时,便是这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光了。
夜幕里,总有满天繁星,闪闪烁烁,而这时的母亲,便会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教我们认星星 :什么牵牛星呀,织女星呀,北斗星呀…然后,我们就会听到星星的故事;听到孙悟空的故事…后来,便有了岳飞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再后来,夜深了,蒲扇在母亲的手里轻摇,赶走了蚊虫,摇来了清凉,浓浓的睡意来袭,我们便会在母亲轻柔的歌声中进入甜美的梦乡,梦里,便有了高山流水,有了诗和远方…
夏天有多热,冬天就会有多冷,记忆中的冬雪一下就是好几天,大地白茫茫的,鸡儿狗儿只要在雪地里一溜达,便是梅花朵朵,竹叶潇潇,简直是天才画家;屋檐上的冰溜溜又细又长,晶莹剔透,握在手里,冰凉丝滑,感觉特别好;而结冰的荷塘更是变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我家堂屋的房梁上有一处没盖上牛毛毡,风雪便从瓦缝里窜进来,冷飕飕的,一大早,父亲便告诉我,母亲又咳嗽发烧了,一夜都没睡好,嘱咐我好好照顾妈妈,而他因为和大队部约好了要处理重要的账务,就匆匆出门了。
于是,我自告奋勇的去生炉子,准备做饭,可一阵捣鼓后,我便从浓烟里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那时生火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先要将一把干草放在炉底,再在干草上铺一层细细的枯枝丫,枯枝丫上面再架一些劈好的小硬材,最后放煤块,接着再用一把干草从火炉底部的通风口处点燃,这些材料要很好的掌握份量,哪一个环节少了,或者太过密实,炉火就生不着,多了就是浪费,这时候,母亲的蒲扇就发挥了它最大的功效,要用蒲扇对着火炉的通风口用力的扇,不停的扇,直到浓烟散尽,煤炭燃烧起来了才算大功告成。(而生炉子用的煤块是父亲用煤屑+泥巴+水,拌和而成的,半成品要干稀适中,有一定的粘性,然后在手上搓成圆饼状,对着厨房的外墙啪的一拍便附着在墙上了,经过十几天的风吹日晒,干透后便掰下来,整齐的码放在厨房的一角)。
这时的母亲已起床,她笑嘻嘻的从我手中接过蒲扇,没有讥讽,没有责备,只是耐心的返着工,并告知我问题的原因所在,我嗯嗯的应着,却心不在焉,因为此时外面的嬉戏喧闹已让我迫不及待,我要去打雪仗,堆雪人,还要去结冰的荷塘中间看看,(平时它都是深不可测的),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在自我放飞的背后,是好心情的释放,我蹦蹦跳跳的回家,远远的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一进厨房的门,还看到了火炉上一钝锅热气腾腾的萝卜汤,汤里虽没有肉,但有漂亮的葱花,有星星点点的猪油,我的食欲一下子被点燃,我大口的嚼着饭,大口的喝着汤,真是“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呀!
一时,我心生歉意 ,自责的望向一旁的母亲,望向搁在墙角的蒲扇,是呵,病中的母亲用蒲扇为我生火做饭,让清冷的小屋有了生机,有了欢笑,有了浓浓的暖意,我却如此贪玩,如此放任,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后来,家里也买了电风扇,有了电饭煲,可母亲却远走了,她的蒲扇也悄然退场,但这段贫苦而又温暖的岁月却深深的住进了我的心里——那是梦开始的地方,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