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那盏长明灯总让我出神。灯油在火舌里沸腾,焰心却是透明的蓝,仿佛某种不灭的魂魄在琉璃罩中起舞。僧人告诫过,灯油燃尽前不可妄动,否则琉璃碎裂时,滚烫的灯油会灼伤整片掌心。
情劫恰似这般诡谲的燃烧。当我们在轮回长阶拾级而上,总会在某个转角遇见那盏命定的灯。有人错把灯影当作月光扑去,有人明知是劫仍伸手捧起燃烧的琉璃。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衣带飘卷千年,终究绕不过画匠笔下那滴朱砂泪;希腊神庙的廊柱间,海伦的裙裾永远定格在特洛伊陷落的火光里。
道教丹鼎派的典籍记载着“九转还丹”的秘法,炼丹者需在炉火纯青之际投入最珍视之物。情劫何尝不是灵魂的炼丹术?柳永在勾栏瓦舍间填词,字字泣血却炼出“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舍身之境;李商隐在西窗烛影里写“春蚕到死丝方尽”,竟以情丝为经纶,织就超越生死的锦瑟之弦。
京都醍醐寺的樱花总在清明前后骤落,僧人说这是佛陀对人间情爱的垂悯。看那些飘零的花瓣,有的落在青苔石径成就枯山水,有的卷入溪流奔向不可知的远方。情劫最妙处恰在此等无常:贾宝玉的通灵玉终究要回青埂峰下,但大观园里的海棠诗社已然在时光里开成不谢的花。
波斯诗人鲁米在旋转中参悟:“伤口是光进入你内心的通道。”情劫留下的灼痕终将化作星辰图的印记,当我们仰望夜空时,那些疼痛的坐标会连成指引归航的星座。就像被灯油灼伤的掌心,结痂脱落处新生出更敏锐的掌纹,从此能触摸到月光里隐藏的温暖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