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拼杀不如说是他的屠杀,他的剑在漫长时光的淬炼下已经鲜有敌手,家仇已报,他又奔波于那隔壁一家的性命,特别是那姑娘花朵一般的生命,就这一次了吧。
这一家的性命尽失于他的剑下,最后的那个小男孩的眼睛在他的剑刺来的时候竟懵懂的没有一丝恐惧,却深深灼伤了他的心。剑在滴血,一滴一滴,这修罗场般的院子与他最初踏出的那个院子何其相似,意识到这一点,他身子一抖,竟站立不住,不知他走后会不会也有个少年踏进这里体验如他曾经一般的心碎与不甘。
他仿佛失去了魂魄,父母的,姑娘的,大仇已报,他却没有一丝解脱,对,就是失去了魂魄,更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了。
手中的剑在滴血,吧嗒吧嗒,开了一路的血花……他将剑立在地上,有一丝茫然,不敢回头,踉跄的走了。
这二十年的浪荡啊追杀啊生死啊,就这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叹息,最终还是将自己变成了最开始仇视的那一种人。后来呢?他想,后来呢,哦,对了。就来了这里,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在村外山边结庐而居,他种了一棵树,一棵和父母院子里一样的香樟树,偶尔教教村里孩子几式拳脚,却再也拿不起剑了。
可是,这个梦啊,总是不期然地砸醒他,午后,深夜,又是相随二十年,这棵树也已如曾经般的茂盛,只是树下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西边的云真美啊,这棵树也快开花了吧,树,树?树!当年父亲就是在这棵树边离开的,他的身子就是向着这棵树的方向,难道?难道那样东西埋在树下?
他突然从摇椅里坐起,在这山里窝了二十年,仍求不得心的宁静,或许,他该回去看看了。
第二天,来这里学拳的孩子才发现在这里住的教他们拳脚的师傅走了,只留了八个字,“今生漂泊,多谢照拂”。村长爷爷叹息的对孩子说:“都回吧,这里的师傅不会再教你们拳脚了。”
他跋涉回了最初的家,才发现这院子早已荒芜,竟出乎意料的小,一棵香樟还是茂盛,树下杂草丛生。他蹉跎了半生,又回到了这里,挖到树根,果然有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不过一封泛黄的书信欲一本泛黄的书,然而,打开书信,他却再也承受不住,嚎啕大哭。
“承璟吾儿:
吾与汝母初得你,喜极而泣。某日,忆起家乡习俗,遂于庭中植樟树一株,期成栋梁于吾儿成家之时可置屋舍。不知汝将求得何家小女,与汝母谈起,汝母嗤吾为父犯痴,想来确实可笑。吾与汝母背井离乡,皆因一本武学至作,二十年前便搅动一场江湖纷争,汝祖偶得之,传之于吾。然,吾于汝母思此书一出必又引一场腥风血雨,遂与此信锁于盒中,汝若得信,此书何去何从,皆由汝定夺。只是为父只盼汝一生安乐,永不需得此信……”
盒子里果然躺着一本泛黄旧书,可是这书又还有什么意义,他孑然一身,孤寂一人,要此书何用?不如烧了,不如烧了,一切不如都烧了,方的真干净!
隔壁的院子突然燃起了大火,沉寂了四十年的屋子突然就烧了起来,可惜了院里的那棵几十年的樟树了。
街头巷口的老妇讨论着这场大火,谁也不知道原由。“诶,你知不知道,我那个小孙子昨晚从那边的路回家的,诶呀,就那条离那家很近的路啊,他说,他跑过那起火的房子时候,还听见了火里似 哭似笑的声音,你说奇不奇怪,那里又没有人。吓得我小孙子当晚就发起热来了,造孽啊……”
江湖者,人心也;人心者,欲望也。
欲之所在,纷争之所起。
纷争既起,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