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香妖娆(转载)

作者:北董

俗话说,金水银水,不如妈妈的奶水。作者说,这篇文章是给妈妈的。

依旧是《儿童文学》2008年6月这一期上的。只能说这一期的儿文,或者说当年的儿童文学,在我看来每一篇都是精品,值得一读再读。侵删。




大概米壳儿就是这样的吧


一条饥肠辘辘的黄毛细腰流浪狗,已经在田野上溜达了好久。

它越过杂草丛生的路沟,忽然停下来,眼睛一亮,浑身的神经都像火烧铜丝一样热了起来。因为它嗅到了一种气味,一种让它满口生涎食欲大开不可抵御的气味。

它蹿上长着蒺藜和扁蓄草的路肩,歪过头,气味就更浓了。

它看见了什么?看见地上有一条小小的花格毛巾被子包成一个卷儿,宛如一个米粽的模样。

敏感的嗅觉告诉它,那气味就是从“米棕”里散发出来的。那是人类婴儿的气味,是略带腥臊的嫩骨嫩肉的气味。

流浪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便兴冲冲地颠了过去。小被子里果然裹着一个女婴。饿狗想用嘴巴胡乱扯断那根白色塑料绳,却没能扯断,就拱开了被角。刚来世间的婴儿,被早晨的凉风抽得打了个哆嗦。

尽管狗类大都不会笑,它还是笑了,它庆幸今天的好运气。对世界毫无所知的娃崽,哪知道横祸就在眼前啊。

饿狗红色的舌头和白色的利齿已经抵达她那生着一层毛的脸上。一股难闻的口气,喷得她闭上了眼睛,却傻笑了一下。

那狗,见了一张白纸,它可不认识上面那两行炭素笔字:好心的陌生人,您大恩大德,养大这个孩子吧!连上帝都会感激您的!

就在这女婴的生死攸关之际,一辆空载的十轮大卡车,以惊天动地之势飞驰而来。这饥肠辘辘的畜牲,慌忙将娃娃包拢,一口衔了,竭尽全力地奔逃而去。

狗不知道,刚才不远处还藏着一双关注娃崽的眼睛——渴望着“好心的陌生人”出现的眼睛,当娃娃被狗叼走后,那人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奈……

流浪狗跑过一座黄土岗,绕过一片柳树林,歇了一口气;再穿过一片果树园,再越过一条干涸的水渠,再歇一口气,再跑进一块谷子田……


图片发自简书App


九月的阳光,淡去了一个露似珍珠月似弓的拂晓。秋的脚步,是越来越近了。阡陌上,氤氲着豆谷和野果混合着的芳香。米壳儿在垄子间来回溜达了一夜,又回到谷田中央,不动了。她扛着一杆枪,像个巡逻归来的小女兵。

 主人曾经说过:“娃呀,你守田呢,挺寂寞的,是吧?夜里可以走动走动,串串垄子遛遛腿儿。你别走远了,不出这块地就中!爸知道你守夜霜啊露啊很辛苦哟,可有什么办法呢?鸟雀们都想糟蹋咱们的粮食,几百张嘴跟我们夫妻的两张嘴抢食儿,我们抢不过它们啊!”

米壳儿就想:“谁说不是呢,你老人家从春到秋撅腚佝腰,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耧啊,耪啊,辛辛苦苦多不容易,应该有个收成啊。”

老头还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我亲闺女,我就给菩萨砌个庙儿,初一、十五给她焚烧擀面杖粗的高香!”

米壳儿就想:“我咋不乐意当您亲闺女呢?我一百个乐意一千个乐意!”她就很用功地站岗放哨,吓唬那些旋风一般忽来忽去的麻雀、鹪鹩、老鸹和铜嘴儿。它们贪吃,却胆小,莫不怕枪,尽管那是一支用秫秸秆儿扎成的涂了黑煤烟的假货。

米壳儿不是女孩,不是女兵,不是人,她是个稻草人。有谁听说过稻草人有名有姓的吗?这一定是相当罕见的了,唯独她幸运。她的老主人是个生性乐观却命运多舛的庄稼人。曾有个闺女叫米壳儿,不料三岁那年不幸掉进塘里,淹死了。后来,无论怎样,他们再没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只剩下一大堆“如果”——如果我们米壳儿在,也有窗台高了!如果我们米壳儿在,都会帮我们薅葱、剥蒜、打羊草了!如果……都是梦里的甜蜜,醒来的辛酸。

这些年来,种谷子的是越来越少了,因为谷子产量低,又最招鸟雀偷吃,不如别的庄稼保收成。然而,老婆子偏偏就有个嗜好,爱吃谷子面煎饼,她说谷子面煎饼卷大葱,比龙肝凤脑都好吃,吃了长生不老。

老头就说:“那好吧。咱种!咱种!”于是,山脚下就有了一块二亩左右的谷子田。于是,一对老夫妻就得做一个稻草人。

人都说做稻草人不怕丑,模样越寒碜越能吓坏麻雀;可是这老俩口不认这个理儿,他们要让自家的稻草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老太婆挑选了一个最周正最俊俏的葫芦,做了稻草人的头。眉眼不是画上去的,是用布剪贴的,特别精细。口鼻的描绘,更是小心翼翼。画完以后,老头说:“哎呀,好看,好看,真是个水水灵灵的俊闺女哟!”老太婆说:“等她给你打酒喝吧!” 老婆婆给稻草人穿了花衣服,老头给稻草人做了一枝秫秸枪,扛在肩上。于是,谷田里就有了一名乖乖“女兵”。它就成了“她”——米壳儿了。

黄毛饿狗想找一个最为安全的地方,来开它的早餐。它发现了一片最易藏身的谷子田。匆忙间,它并没有看见田里立着一个稻草人,就顺垄子钻进去,把那个包裹着婴儿的毛巾被卷儿放下。

稻草人米壳儿可就吃了一惊。什么气味啊?好陌生哩!流浪狗将毛巾被子打开,一个粉嫩粉嫩的小肉团团显露出来。婴儿那种特有的生命的香气瞬时穿越了垄子和谷棵缝隙,弥散开来,笼罩了整个谷子田。这几乎使所有的小动物都兴奋起来。老鼠、蚂蚱、蛐蛐、蚂蚁,都开始思考,开始寻找,它们都想见识一下这奇怪的气味的源头在哪里。

稻草人米壳儿,已经看出饿狗那种狼性的贪婪和狰狞来,她感到情势非常危急,不由浑身紧张。夜里可以溜达,太阳升起以后却不会走路,这是主人无意间留下的“铁规矩”。此刻,她多么盼望主人来啊,救救这可怜的小肉团团吧!那是一条生命,一条刚刚来世不久的小生命啊。

饿狗张开嘴巴,目光盯在婴儿脸上了。“嘭!”一声响。由于过分紧张,稻草人米壳儿浑身发胀,胸部的一道草箍儿竟崩断了。饿狗闻声,吓了一跳,退下一步。时间像是突然凝固了,连风都不再呼吸。

饿狗仰起脸,看了看稻草人,没看出什么,就又趋近前来,第一口要撕啃的是婴儿的下巴。“滚!”突然,一声大喝,惊天动地。那是稻草人米壳儿的吼声。突然,一脚飞起,力量千钧。那是稻草人米壳儿踢中了饿狗的肋骨。饿狗大惊,狺狺哀叫着,夹起尾巴踅身逃窜。

一个稻草人,在一个非同寻常的瞬间,变成了一位非同寻常的母亲。稻草人妈妈已经能够支配双手。她想弯下腰,将娃娃抱起来。可是腰间关节僵直疼痛,接着是放射性的麻木,有如稻草被强行回折的感觉。

米壳儿急得掉下眼泪来。好没用啊你!她责骂自己。难道可以让宝宝在地下冰着!难道可以让宝宝被蚂蚁咬着!她横下心来,用力俯身,不管腰间发出了怎样的声响,到底抱起了婴儿,还拽起了那枝枪。她用一条胳臂把娃娃抱牢,另一手持枪,端平,很张扬地瞄准那狗,直到那失魂落魄的畜牲逃得无影无踪。

她没有料到,一个近乎神圣的弯腰动作,让她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骨肉化。米壳儿扔掉了秫秸枪,抱着幼婴,心里无比激动。她被一种伟大的神圣的母性情怀陶醉了。或许是冷了,女婴脸色发青,浑身打战。稻草人妈妈把她搂紧些,喃喃地说:“娃,别怕,妈妈在这儿!”女婴一双黑黑的眼睛就看住了她。

风听了,欢呼了一下。刷!刷!刷!几乎所有的谷子就都趴下,再起来,起来,再趴下,如是三次,给稻草人米壳儿妈妈施了庄严的伏地礼。它们将无数亮晶晶的感动的泪珠,抖落在胸怀宽厚的大地上。

记得有一位叫做劳拉的魔法师曾经多次说过:世间所有奇迹的出现,莫不缘自一个非同寻常的契机,或者缘自一种非同寻常的情感。稻草人米壳儿获得灵性,做得人母,正是这两种因素兼而有之的结果。

那么,这样的一位母亲,能够把狗嘴脱险的婴儿养大吗?这是连每一棵谷子都想知道的事情。

      “呜咿哇——呜咿哇——”婴儿发出了悦耳的哭声。我们说哭声悦耳,那只能是母亲的感觉啊——稻草人妈妈赶紧“哦哦”地摇动双臂,说“妈妈在啊,宝贝儿别哭!”

一群麻雀飞来,不见稻草人肩上的枪,很是不解。它们试探地在稍远处降落,飞起,再降落,然后,开始啄食谷米。“喂,麻雀们,听着!”稻草人妈妈可着嗓子大声地朝那边嚷:“喂,我们来商量一下好不好?”麻雀们听了,呼一下飞上了天。妈呀,她开口人腔人调,没拿枪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稻草人本想跟它们说一说,你们去找些草籽儿吃吧,吃虫子也不错呀,我不能尽职看守谷子田了,你们得给我的主人留点收成!而那些麻雀,早被吓跑了,至于去吃什么,稻草人妈妈管不了那么多。女婴哭得愈加厉害,闭着眼睛溢出清澈的泪珠儿,声音沙哑起来。她要吃奶。稻草人妈妈看着娃娃那大张着的小嘴巴,那不见底的喉咙,急得不知所措。

      因为她没有奶水给娃娃充饥。米壳儿心急如焚,焦灼地左顾右盼。她想见到人又怕见到人,担心有人来了生出意想不到的事端。倘有谁发现她这稻草人怀抱着一个婴儿,会怎样想呢?会怎样做呢?她简直不敢想下去。她甚至担心那条糊涂一时的傻狗,会有所醒悟,卷土重来。现在,她想的是,无论如何,得给可怜的娃娃讨口奶水吃。

田野上的庄稼,已经这儿一片那儿一片地收割了,留下来的不过三分之一,景致有些凌乱。她朝着远离村庄远离人烟的方向走,她认为还是躲开人才安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给婴儿找到奶吃,可是,她并不知道她的希望在哪里。娃娃一双褶皱细弱的小腿,拼命地在米壳儿怀里蹬动。哭声嘶哑得像被风掠断的云缕。在米壳儿看来,娃娃已经缩小了不少。

忽然,米壳儿看见一只母鼹鼠,从一丛叫做蚌含珠的矮棵植物底下钻出来,嘴里衔着一枚淡棕色的成熟了的爬豆荚。“哎——鼹鼠小妹妹!”米壳儿赶紧招呼。鼹鼠受了惊吓,被柴梗绊跌了一下,飞快地逃。米壳儿却看清了它那红色的小乳头。“鼹鼠小妹妹,别跑!”米壳儿呼叫着,不肯放弃,抱着娃娃追。

她的脚步声腾腾的,因为她的身子仍然没有完全摆脱稻草的本质,正属于“半人半草”的过渡状态。她的脸庞倒是有了真人的模样,而她的关节是僵硬的,语言是笨拙的,思想呢,远远没有人类那样复杂。

母鼹鼠置若罔闻,一溜烟逃到一道土坎跟前,小尾巴一摆,钻进洞里。稻草人妈妈喘息着,站在鼹鼠的洞前发呆。她又急又伤心,两行泪水淌了下来。“鼹鼠小妹妹,”她对着洞口诉说,“行行好,帮帮我的忙吧!我的娃娃没奶吃,要饿死了!就一点点也好,救救我的孩子吧!”洞里没一点反应,米壳儿腰酸背痛,只好席地坐下。九月的阳光淡了,大地已经不算温暖,稻草人妈妈顾不得凉,对着鼹鼠的洞口苦苦哀求。

“鼹鼠小妹妹,我知道你有孩子,有好几个孩子,你的奶水也并不富余。我只求你把你那香喷喷的奶水施舍一点点,给我的小孩,让我的小孩尝一尝,我并不多求啊!你知道,娃娃得吃奶,而豆叶不是奶,土坷垃不是奶,风不是奶啊!”米壳儿眼睛都盯酸了,盯着那掩在蒿蓬底下乌黑的洞口。

忽然,一颗毛茸茸的鼠头出现了,母鼹鼠露面了,整个身子仍然缩在洞里。

“你是说,你要一点点奶水?”母鼹鼠问。

“我没听错吧?”

“是的,好心的鼹鼠小妹妹!”米壳儿说,“一点点,也非常需要。”

“你不会害我吧?我有孩子啊!”

“我向太阳发誓!”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孩子吗?”

“当然可以。”

母鼹鼠钻出洞来,抖抖脑门上的土。米壳儿蹲下来,竭力让母鼹鼠看清楚她的婴儿。母鼹鼠瞪大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认真地观察婴儿的小脸,欣赏婴儿的五官。

“哦,婴儿都是丑的,”母鼹鼠说,“可是很快就会变俊了,是一个很好的宝宝!你想要些奶水,那就等我一下!我去叫一个姐姐,去去就来。”鼹鼠领来一只刚生完宝宝的同伴。它对米壳儿说:“我们一起给你一些奶,姐姐的奶很多的。”两只母鼹鼠都折来一片蚌含珠由绿变红的叶子,折出凹陷放在地上,把奶滴挤在凹陷里,捧给了稻草人妈妈。

米壳儿深情地望着这两滴奶,手要哆嗦起来。这是两颗颤颤欲流的珍珠啊!米壳儿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抖动,小心翼翼地捏起叶片,把奶珠儿送进了婴儿唇皮干裂的嘴巴里。

婴儿忽然惊喜,小嘴巴咂得嗒嗒山响,软涟涟的舌头在嘴唇上来回地抿。抿完以后,就扭动脖子做着左右的探寻。两只鼹鼠共奉献出八滴乳汁,肚子都弄瘪了。

“真是对不起啊,”鼹鼠姐姐说,“我俩没有能力喂饱你的孩子!”

“是我们太小了,”鼹鼠妹妹说,“你的娃娃好大好大。”

米壳儿说:“太谢谢你们了,我将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难为你们肯于帮助我……”

“因为,”鼹鼠妹妹说:“因为我们都是妈妈呀。”

      依靠鼹鼠是喂不饱自己的娃娃的,稻草人妈妈不得不离开那道土坎,另做打算。她慌急地在原野上奔跑,为婴儿筹备下一顿保命的饭。

在一棵孤零零的皂荚树下,她遇上了一头肥壮的母獾。是它!那滚瓜溜圆的身形,头上那三道纵向的醒目的白色条纹,太熟悉了。米壳儿在谷田里站岗的时候好几次见过它。它很会挑选不老不嫩的青玉米穗,自己啃饱之后,再拧下三两根,叼了,流星似的跑掉。

“香獾太太,您好啊!”米壳儿认为遇上了救星。“我有事求您,不好意思啊!”

香獾被来自身后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它可不管是谁要求它做什么,撒腿就跑。獾是短腿,特别擅长擦着地面在矮棵作物下面穿行。它从豆田转到稻谷田,再转到玉米田,米壳儿早已见不着它的影子。这还不算,香獾耍了个管用的招儿,叫做“卖道”——它的真正目的是回窝,却故意绕来绕去,在离窝甚远的地方留下了迷惑他人的脚印。

这可就苦了稻草人妈妈。她一边辨认獾的足迹,一边走。走呀走呀,半人半草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她倒在了离香獾打洞筑巢的坟冢尚有百米之遥的洼地里。疲累已极的她,没有被天上的一串雷声惊醒;稀疏但是冰冷的雨点打下来,她也没有感知。倒是怀里婴儿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让她的脑际擦出一团火光,浑身的神经全部苏醒了。醒来后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用自己的身体把娃娃遮住,免受雨点的打击。

“你醒了,”肥胖欲流的香獾太太就蹲坐在对面,目光诡谲地望着她。“我看明白了,你就是那个稻草人米壳儿。我现在看明白了,你没了枪,也没了力气,我不用担心你把我怎么样!那就说吧,你想叫我做什么来着?”

“香獾太太,”米壳儿说,“我真没有恶意的,却惊得你一通好跑,对不起啊!我想请您舍出一些奶水,喂喂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要饿死了!”

“用我的奶水喂喂你的孩子?”母獾把“我”和“你”两个字说得格外重,做出一个极其鄙夷的脸色,扭了一下头,再转回来。“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呢?你说得太轻松了吧!凭什么用我的奶水喂你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你可知道奶水是什么东西吗?”

“奶水……是宝贝!”米壳儿迷茫地回答。“没错!你不傻!金水银水,不及喂娃的奶水,这连人类都知道!那么,宝贝可以轻易送人吗?”母獾故意摆弄着它的乳头,将浸出的奶水抿在爪子上,再送到嘴里咂咂。

“你扛着破枪的那副模样,可是夜夜吓我一跳!”母獾的话,比秋雨更加冰冷。“您……香獾太太,您知道,为了找您,我花了不少力气!”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没我什么事!”“不过,您很强壮,奶水又这么充足……”“你别奉承我吧,好啦,永不再见!”母獾大摇大摆地钻进大豆田里,屁股朝外,表演似的抖动了一会儿尾巴,那是成心气人。

雨虽然停了,有惨淡的日光洒下来,米壳儿却觉得寒意彻骨。看看怀里的娃娃,米壳儿觉得她又缩小了许多。

稻草人妈妈将目光投向了一座小山。

黄绿相间的半山腰上,有白色的羊群在蠕动。她的目光细细地扫过整个羊群,就发现,有羊羔儿跪在母羊肚边吃奶!新的希望!新的可能!巨大的激动温热了米壳儿的周身。她抱紧婴儿,奋力朝那小山奔去。她希望羊妈妈的奶水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真正的饱。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近,跑着远啊。米壳儿强忍了脚痛,跑到山脚下,再艰难地跃上一道道梯田。可是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羊群已经不见了,就像飘上了天空化作了云。是放羊的汉子赶着羊群从另一面翻下山脚,走掉了。 

米壳儿欲哭无泪。拖着无力的身躯,她登上山顶,寻找羊群的踪影。看见了,看见了,羊群在山脚,像一片云,落在地面上了。

米壳儿急而生勇,她要节省时间,当一股强风从背后吹来的时候,她抱紧婴儿,纵身而下。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冒险啊,因为风力突然间就加剧了。这原来是一场龙卷风,先是遮去了惨淡的太阳,继而将米壳儿卷上天,使她完全身不由己。

      旋转,飘飞,升高,降低,米壳儿头晕目眩,乱了思维。她头脑中唯一闪亮着的意念,是怀抱着一个可怜的婴儿,那犹如自己的生命。她觉得两条腿和一条手臂已经被恶风的爪子拆散开来,一根根稻草被撕掉,丢落下去,无从知道散在何方。所幸她的上身尚且完整,怀里的婴儿还在,她用一条手臂紧紧抱住她,决定抱到永远。

突然,婴儿哭了。米壳儿就于风中大喊:“娃,别怕,妈妈在啊!”这是一种怪异的力量。天空因此变亮,狂风因此突息。米壳儿被困在一道石壁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斜生的一株小树成了她的生命之锚。“娃,妈妈在啊!”她又喊了一声,就有许多稻草——她失落的稻草,从四处飞过来,重新聚成了她的身,恢复了她毫厘不爽的完整。

魔法!稻草人妈妈米壳儿有了魔法!有了“散则为草,聚则为身”的魔法!山崖太陡了,斧剁刀削一般,半人半草的米壳儿,根本无法动弹。正是“散而为草,聚则为身”的魔法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她要再次冒险一跃。当她以若干草把的形态飘然落下,再重新聚拢,幼婴毫发未伤,因为妈妈铺垫在她的身子底下…… 

在一个小村的街口,米壳儿找到了羊群。羊群里有很壮实的三四头母羊呢,它们粉红色的奶膀上生着美丽的褐色斑点。吃饱奶的小羊羔们在四处去戏耍。一个塌鼻子男人在挖土,旁边是一间处于建造中的房子。他在挖土和泥,垒砖砌墙。他是羊群的主人。

“大哥,我娃娃饿了,想吃口羊奶行吧?”米壳儿打招呼道。“想吃我家羊奶啊?”那塌鼻子看了看米壳儿,一丝狡猾掠过眉间,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说:“行啊,可是你哪,肯为我帮什么忙呢?我可快累死啦!”

米壳儿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大哥!要做什么,您就吩咐吧!”“挖土!给!” 塌鼻子把尖头铁锹递过来。“替我挖土!”

“先喂娃娃羊奶啊!”米壳儿乞求道,“她饿得等不及了!”

“嘿嘿,好精啊你!” 塌鼻子男人冷笑道,“喂完羊奶,你不就走啦!你以为我憨啊!先挖土!”

米壳儿也只好把婴儿放在地上,开始挖土。她要用脚蹬着锹头用力踩才能切进土层,每挖一锹,她都脚痛如割。可是她不能不忍着,直到右腿至腰一股剧痛使她瘫坐在地。

正在这时候,一名蒙着一帕花格头巾的女人走近来,问那男人:“谁家媳妇啊?出门走路的呀?在这儿干啥呀?谁让她挖土哪?”那女人随口问着,已经看见了地上的毛巾小被和上面的婴儿。她叫米壳儿:“过来唠唠嗑儿啊。是你的孩子啊?你挖土干啥呀?”米壳儿咬牙忍痛缓缓站起身,把锹插在地上,再抱起娃娃走过来。

那女人坐在一个木墩上,要给儿子喂奶了。米壳儿就看见,那女人将娃娃放个仰躺,揽在怀里,撩起袄襟儿。

米壳儿的眼睛瞪大了,她为自己的婴儿有了指望而欣喜。那女人将乳头塞进娃娃的嘴里。娃娃就一通猛吸,嘴角儿咕咕地响着,冒出白沫沫,一双小脚踢踏着撒欢儿。没一大会儿,娃娃吃饱了,吧嗒一声松开了嘴,长长的一个饱嗝儿,满脸的甜笑。有趣的是,娃娃尿了。始料不及的女人赶紧将自己的头巾抓下来,塞进娃的裤脚,不让娃娃忍湿。

米壳儿无限渴望那样的温馨。强烈的愿望像滚烫的血流,在她的周身汹涌激荡。她觉得,养活并且养大怀里这个不幸的小宝宝,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乐意永远做这娃娃的母亲。她赶紧给那女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抬身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大嫂,我娃……没的奶吃,我替她求您了……”

稻草人妈妈自己都不曾预想,她这虔诚的一鞠躬,又赢得了一个变化:她的颈项间突然有如电击一样,一股热流由上而下,通向了双脚。这股电流很快就消失了,可是她的双脚和小腿却实现了完全的骨肉化。 

“别哭啊,”那女人劝道,“下奶有早有迟,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莫急呀,越急越不来的。来,我喂喂她!”不料,那男娃娃不干,嚎啕耍闹,他不答应自己的妈妈给别人吃奶。

      更不料,啪!那女人毫不客气地给了男娃娃一个屁板。“你吃饱了还想干啥!小妹妹饿着你没见啊!狗东西随你爹!”男孩畏于母亲的严厉,不再作声,好像小小年纪也知啥叫理亏?

女婴有生以来头一次像模像样地吃到奶,那副饕餮相让稻草人妈妈喜上眉梢。不一会儿,肚子便鼓饱饱的像个小西瓜了。

“能吃就能长啊!”女人说。

“谢谢大嫂啊!”米壳儿万分感激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看你说啥呀!”那女人嘻嘻哈哈好爽快,“我们都当妈妈,天下的奶水没俩姓,都姓甜嘛!”

稻草人妈妈总该走了,因为那塌鼻子男人口气粗暴地冲女人吆喝,骂那女人整天发瘟,到外面来野浪。那女人有些羞惭地掩上袄襟,牵起了自家娃娃的手,对米壳儿说:“俺家他爹人粗,没文化,叫妹子见笑了,全世界谁都知道他不是个东西……”说着走了。

下面咱该去哪儿呢?稻草人妈妈米壳儿怀抱着婴儿拿不定主意。她总明白娃娃吃了这顿还得吃下顿啊。她犹犹豫豫地朝村里走来。

小乖乖睡着了,仿佛显得更沉了些。半人半草的米壳儿,脚步有点凌乱。下一个坡儿的时候,她脚底一滑,腿肚发软,仰面朝天跌倒了。在这一刹那间,米壳儿想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婴儿,她双手举着她,没跌着,自己却摔了后脑勺儿,疼痛了大半天。

娃娃的哭声惊动了一位老婆婆。老婆婆正坐在一棵老槐树底下绣花。一副老花镜老是要滑落,老婆婆一边绣着扶了又扶。

稻草人妈妈走上前,问道:“老人家,您忙什么呀?”

老婆婆抬起头,摘下花镜,看了看米壳儿,一脸皱纹藏不住骄傲,她说:“我绣花哪。我有孙子了,我当奶奶的给宝贝疙瘩绣一件花兜肚。”

稻草人妈妈看看老人绣好的一只蝴蝶和两片花瓣,啊,太美了。她不由沉吟:我的娃娃没有花兜肚呀!我不能委屈我的宝宝呀!她鼓起勇气,跟老婆婆说:“老人家,您可以教教我绣花吗?”

老婆婆已经明白了这位年轻妈妈的心意,说:“可以呀!你有材料吗?”

米壳儿为难地摇摇头,说:“材料啊……我没……没有……”慈祥仁爱的老婆婆,把针线、花撑、花样子和一块白布送给她,还手把手教她各样的针法以及如何改色换线。

就在这棵老槐树底下,稻草人妈妈将女婴揽在怀里,一针一线地绣了一件六月蜻蜓落荷花的小兜肚。她的手,深深浅浅地被刺了许多下,稀薄的血液沁出来,聚成细小的红珠儿。她没有灰心,直到给兜肚订好襻带儿。

她不曾预料,在这样不足半晌的工夫,伟大的爱心让她的双手彻底实现了骨肉化,而且是那么好看,那么灵巧。

中午时分,娃娃饿了,啼哭起来。稻草人妈妈不怕碰灰,回头登门去找那位曾施舍乳汁的女人。那女人依然爽快,喂饱了女婴,还要留稻草人妈妈吃午饭。稻草人妈妈用不着吃饭——起码现在用不着。

她问那女人:“大嫂,你家宝宝呢?他有您这样的好妈妈,真是好有福气啊!”

女人脸上露出忧伤,说:“宝宝冷不丁地就病了,刚才送医院。烧得蛮厉害,脊梁背背像饼锅!”

“您不要去吗?”女人说:“儿子其实大了,本来也不用顿顿吃奶了,有他爸陪着就行。我要伺候病着的婆母,刮屎擦尿的,男人不行。”

稻草人妈妈带着女婴离开后,发生了一件大事:怀中的宝宝也忽然高烧,而且咳喘着,两颊紫绀,脊梁背背像饼锅。这是一种流行的病毒疯狂肆虐,死神要扼断幼婴的喉咙!

稻草人妈妈一下子慌了神。她赶紧朝着县城医院的方向跑。对于她来说,路是太远了。刚刚骨肉化的双脚疼痛难忍,左侧小腿肚开始抽筋。她不认识汽车为何物,更没有熟人,就凭着步行赶路。来到八角城儿童医院的时候,她几乎跑散了架。

医院里竟已人满为患。稻草人妈妈赶紧排队挂号。就在她焦急等候的时候,有一群人乱哄哄地闯进来,七嘴八舌地说是外出接诊的120救护车发生了严重车祸,车上的一名司机和三名医生个个生命垂危。

需要输血! 

稻草人妈妈听懂了输血的重要,她毅然报名说: 

“我,让我来献血!” 

就有人帮她照顾婴儿的就诊,她去抢救室献血了。可是当一名细眼睛小护士让她裸出胳臂的时候,一双眼睛惊讶得无法眨动了——那是怎样的一条胳臂呢?大半截是骨肉,小半截像是草把! 

“快抽吧,小妹妹!”稻草人米壳儿没看出人家的惊讶,催促说,“救人要紧,快抽血,我真的不怕疼!” 

幸好这小护士看过许多的童话书籍和幻想电影,她已经估计到自己遇上什么事情了。哇,草人儿精啊!她想,一个美丽善良的草人儿精来献血啦,我可不要吓着她,更不要让她失望!小护士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拒绝,她于严格消毒后抽取了米壳儿的血去配型。好,派上用场了。米壳儿的血挽救了一名司机的生命。 

米壳儿没料到,她的手臂、肩膀和胸部,就在这时完全彻底地实现了骨肉化。而且,她有了自己的一对高贵优雅的乳房,属于宝宝的独一无二的天然粮仓!


那名细眼睛的小护士,把米壳儿的婴儿抱过来,真是妙手成春啊,女婴的病已经治好了。

“姐姐,”小护士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甘心的,她贴着米壳儿的耳朵上,以蚊蚋般的极小声气问,“你小声告诉我,别让别人听见——你是草人儿精吧?”

娃娃治好了病,米壳儿心花怒放,她不想欺骗小护士。“你猜呢?”她问。“你猜我是啥人?”

“我猜你是——草人儿精。姐姐,我看出来了!”

米壳儿就说:“是啊,你没看错,我真的是稻草人,刚从田里出来不久。”

“草人精哪来的小孩啊?姐姐你有丈夫吗?”

“草人精……也有小孩。”米壳儿说。“捡来的。从恶狗嘴里抢下来的。丈夫?我不知道丈夫是什么庄稼呀。”

小护士就笑起来,说:“丈夫就是爱人啊,不是庄稼。那么,你住哪儿啊?”

“我……”米壳儿想想,说,“早先是住在一块谷子田里的。”可是她忽然想起来,应该去找主人老爸了。“现在我要回家了,家在乡下!”

小护士眨眨细细的小眼睛,愉快地说:“我叫雪婷,就住在本城,有事情就找我啊!草人儿精姐姐,我会常常想着你的!”

“谢谢,小妹妹!”米壳儿说,“谢谢你帮助我,给孩子治好了病!”

“由于姐姐踊跃义务献血,救助他人,我们院长受了感动,免收了你孩子的治疗费。”

其实,米壳儿连一分钱都没有,也不知道钱为何物。

小护士把一条仿水晶的精美手链送给米壳儿做纪念,给米壳儿戴在腕子上。她恋恋不舍地跟米壳儿作别,忙她的事去了。米壳儿抚摸着娃娃粉嫩嫩的屁蛋儿,嗅嗅,幸福得简直要晕过去。在走廊里,她碰上了曾经施舍乳汁给她娃娃的那个女人——她来接病愈儿子。那女人和米壳儿亲热地握手,惊讶地盯着米壳儿高高隆起的胸部,哇啦哇啦地说:

“哇,你下奶啦!好饱好饱的两个家什呀!棒!棒!我就说下奶有早有迟别急的嘛!”

“太感谢您的帮助了!”米壳儿说,“您是好人啊!”

人家去接孩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稻草人妈妈坐在一张紧挨墙角的条椅上,解开襟子,喂娃娃吃奶。娃娃小嘴巴喋喋有声地咂着,给妈妈的感觉真美好。米壳儿陶醉了,陶醉得想放声唱歌。温馨的乳香,甜蜜的乳香,像无数身着彩衣彩带的精灵,飘荡在母亲和婴儿的头顶上,飘荡在整条走廊里,在曼妙的音乐声中妖娆地,妖娆地舞蹈。

要把婴儿养大,稻草人妈妈的路还非常漫长,无法估量还有多少曲折多少艰辛成为她必须越过的低栏和高栏,但她具备了做一位母亲的起码条件,也是她特别看重的条件。

小娃娃很快吃饱,甜甜地睡着了。米壳儿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娃娃,小东西在做梦呢,有笑影儿在嘴角上波纹般漾动。米壳儿轻轻系好襟子,包拢娃娃,站起来,走出儿童医院的大门。

阳光很好。她要去找主人老爸老妈了。老爸将成为娃娃的外公,老妈将成为娃娃的外婆,这让米壳儿越想越开心。瞧,她的步子稳健多了,因为她已经有了全部的血肉之躯,已经是一位真正的母亲。

“爸爸妈妈好,看看你们的外孙女吧!”米壳儿揣想着和老爸老妈见面的情景,二位老人会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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