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部分人，以后是没法在大城市立足的”。对着这大半人逃课的班级，老师恨恨说道。
老师水平果然跟这学校一样差劲，说话不靠谱。大城市立足也没那么难嘛。有城中村、大水、猪脚饭、阳光，就可以活得不错了。刚毕业那会，我这般想。
那会工作虽没找到，但日子过得还惬意。城中村猪脚饭，小份8元，大份10元。猪脚皮软肉嫩，肥而不腻，肉汁拌米饭，好吃又抗饿。再喝碗紫菜蛋花汤，满足。吃饱了，在城中村里溜达晒太阳，逍遥自在。
生活总是喜忧参半的。这边吃喝好了，那边找工作就不顺利。本来读野鸡学校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再摊上冷门的中药专业，更雪上加霜。实习那会，全班60人，仅11人找到工作。4人去卖房子，2人跑业务，3人做客服。只有2人祖坟冒烟，进了药房、药厂。这算好的了，大部分人毕业就失业，我也不例外。
揣着家里给的2000块钱，我落脚在这城中村。平时除了吃喝睡觉，就是到处找工作。本想找专业相关的，可投了十几分简历都没回音。就转变思路，投新媒体、文案什么的，反正是写文章。都说“天下文章一大抄”。从小抄作业、抄试卷，以后抄文章也算发挥强项了。越想越满意，越想越觉有希望。
树挪死人挪活，思路一变，就捞到面试机会了。想想也是，现在搞新媒体的公司比泥沙还多，一条狗没啥问题都能入行。面试官是个秃头中年男，见面时，正在吃蔬打饼。
“我今天没吃早餐，你要不要来一块，很好吃的。”
“谢谢。不用了，我吃过早饭。”
我最讨厌蔬打饼了。又干又硬，嚼得人腮疼，得不断喝水。我表哥就是太喜欢吃蔬打饼，天天嚼，腮帮子变得像金鱼泡一样大。现在又胖又丑，不敢出门，找不到女朋友。
“你知道咪蒙么？能不能写咪蒙风格的文章？当然我不是让你写鸡汤，贩卖焦虑。而是学习她的爆文技巧…..”
我连连点头。
搞新媒体的人都很有意思。张口闭口咪蒙、六神磊磊、深夜发嗤。心里想着十万加，嘴上挂着正能量，眼里鄙视鸡汤，能力却只有抄袭。
“你知道杨超越么？”
我愣了一下。糟糕，他看出我不知道了。
“杨超越，锦鲤大王，你竟然不知道！我们公众号的第一篇十万加文章，主题就是号召大家转发杨超越。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幸运。”中年男激愤中带着一点热切，一点憧憬。
“显然你对热点不敏感，这跟我们要求不符，很遗憾。”这会他恢复了平静，淡定说道。
因为杨超越，我和这份工作失之交臂。本来我是有机会了解她的。以前我喜欢在腾讯视频上看《明日之子》。后来迷上用百度网盘看电影，就再也没用过腾讯视频，错过了《创造101》。
这次失败后，我再没接到过面试通知。时间一晃三个月，生活费见底了。我用口袋里最后的10元钱要了大份猪脚饭，老板已经认识我，所以多给了一勺肉汁。无心满足食欲，我一边感慨当年老师料事如神，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厂将就下。这时候，我遇见了张总。
潮汕张总，可不得了。他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厂工。后来卖过菜贩过狗杀过猪，和城管相爱相杀，派出所进进出出，最终在28岁那年靠卖网盘发家。我就是在他那买毛片认识他的。“感谢国家扫黄，没有国家就没有现在的我。”潮汕张总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发家后的张总没有止步，开始涉足新媒体。从写黄文起家，后来粉丝多了就转型做本地生活号。以前发文章，后台都是一群宅男求种子。现在发文章，后台都是一堆买瘦腿袜的大妈催发货。顺利洗白上岸，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当然这里很多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现在碰巧遇上，寒暄几句后。张总了解到我的处境，豪爽邀请我加入他公司，一起搞新媒体。他说，“小马，当年别人买毛片都扭扭捏捏的，就你放得开，每回都和我磨嘴砍价。是关键时候能搁下脸做事的人。来，跟我干吧。”
靠着张总突如其来的赏识，我有了工作。不用进厂打工，又能在这城市赖下去了。
张总公司也在城中村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走路不到5分钟。我不是一个人住，湖南人小王和我合租。小王在工厂做工，是个话痨。有时候刷着今日头条，就跟我抱怨，“工厂打工是没前途的。才4500月薪，有的才3800！还26天制！扣社保，扣伙食，交房租。你说这工打得有意思么？能剩多少？还在网上抱怨什么招不到人？鬼都不给你做。资本家剥削得太厉害了，打工是没前途的。”抱怨完，就趴床上玩LOL。
玩LOL的人可不得了。我同学小刘就是玩LOL找到女朋友的。
小刘是我同学兼隔壁舍友。读书那会一起开黑玩dota2，关系很好。毕业后，我去了找工作，他改玩LOL，我们少了联系。后来，我找工作遇到张总，有了工资；他玩LOL升了等级，有了女朋友。我们又多了联系。因为他经常找我借钱，带女友去吃海底捞。本来我是不想借钱给他的，但他说“你个死宅，不喝酒不抽烟不玩游戏，天天猪脚饭，留钱有啥用。不如借我救急。”好有道理喔。于是我就把钱借他了。
后来那女孩等级超过他，就和他分手了。分手后，小刘卸载了LOL，来到我住的城中村找工作。他跟我说，以后不想找什么爱情了，专心赚钱，赚大钱。这话我很熟，张总也常跟我们讲。
“你们年轻人啊，不要想着找女朋友，专心赚钱才要紧。”张总语重心长跟我们说。“我17岁出来打拼，走街串巷十多年，现在开3家公司。去年相亲，娶老婆，一起搞了。给50万彩礼，摆100围酒，隔壁村的人都请了。做男人最要紧的是什么？气派！年轻人啥都没有，就得好好工作，专心赚钱。”
好有道理喔。每回张总讲完，我们总热血沸腾，竖大拇指说“张总气派！”，并自愿留下加班。看到我们这么上进，张总很满意，通常会请我们吃晚饭，吃大份的猪脚饭。
说来也奇怪，到了晚上，店里就不提供紫菜蛋花汤了，会换上鸡汤。不过，一群人闹哄哄的，鸡汤不鸡汤，也无关要紧吧。能吃上热的猪脚饭，就很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