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Hey,guys.”达斯汀欢呼起来,“今晚有比尔盖茨的演讲,去吗?”
“比尔盖茨和君士坦丁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克里斯金发里别着几只笔,飞快地翻阅着手中能够砸得达斯汀昏厥的历史书。
“不不不,这可说不准。”达斯汀若有所思,“他们细胞应该有相同的,毕竟都是男的不是吗。”
克里斯无言以对。
“马克呢?你去不去?”
“什么?”他摘掉自己的耳机。
“比尔盖茨的演讲。”达斯汀挥舞了一下臂膀。
他心一紧,脱口而道:“克里斯蒂。”
达斯汀有些迷茫的看着马克,对他口中某个姑娘的名字表示好奇。一旁的爱德华多脸上,红晕悄然漫上白玉般的脸颊。
他注意到爱德华多神情的改变,“咔哒”折断了手中绿色的飞镖,他将碎片扔进垃圾桶,冷哼一声,暴戾和冷冽顺着冰冷的蓝色在眼瞳里流淌,“什么时候。”
爱德华多像个犯错的孩子,在达斯汀更加迷茫的眼神里垂下头,小声道:“就在前几天。”
前几天,他回忆了一下,那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一位漂亮的性感的亚裔姑娘就窃取了他的位置。他不再说话,恢复成原来不问世事的样子,重新戴回耳机,继续编程。
爱德华多上前一步,怯怯道:“马克,其实我不太喜欢她。她太,太疯狂了,我原来以为亚裔的姑娘应该是很温柔,很理性的。”
他抬头看着爱德华多,柔软的棕瞳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他,带着一点点讨好,像是乞食的白尾鹿,“所以呢。”
“我不会和她来往的。”
“我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承诺吗?”
爱德华多忙不迭点头,他满意的朝达斯汀喊道:“不去。”
达斯汀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他倒着脑袋使劲拍了拍耳朵,认真的发问,“你再说一遍,马克。比尔盖茨的演讲,你去不去?”
他起身合上电脑,“华多和我出去走走吧,”他路过达斯汀身边,顺手捞过一个枕头砸到他脸上,“说了不去!”
即使是在冬天,晚上八点的哈佛依然热闹非凡。马克围着爱德华多逼着给他围上的围巾,底端垂着细碎的流苏,在晚风中软软的扬起。
他们随意的走着,漫无目的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彼此没有说话,只是单纯的完成走路这个动作,最终在哈佛高大的菱形镂花的大门前停下,大门顶端有繁复的花纹,爱德华多伸手扣住大门,摇了摇,先开口道:“往回走?走大路吧。”
马克点点头,将手向袖中缩了缩,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换件更厚实的外套,the facebook即将上线,他可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关节点掉链子。
过低的温度使得水泥路面异常冷硬,爱德华多蹦了蹦,使得自己的双脚有些知觉,古老破旧的红砖墙组成了哈佛一栋又一栋楼房,攀附于上的常青藤扭转成任意的花纹,在霜冻的袭击下依然有着罕见的绿色。不远处一圈栏杆围住了停放的单车,整整齐齐,尾部却有几辆倒在地上,爱德华多上前将车扶起,排成整齐的样子,马克笑了笑,扬声道:“可以了,爱德华多•好心人•萨维林,我没看出来你是个强迫症患者。”
爱德华多朝他腼腆的笑了笑,英俊的面孔沾染上寒冷的涩意,却依然动人的可怕。
路边一排排立着的梧桐落下大片大片柔软的叶片,有的枯黄皱缩,带着干脆的质感,有的枯黄的顺着叶尖沿着叶脉蔓延到树叶的中部,与下部仍然清亮的绿色遥遥相应,有的仍是干净的绿色,叶柄还有树汁的湿润,无数的落叶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厚厚堆积成柔软的地毯,还有落到小小的积水潭里,浮在水面。
“哦,我真没发现原来哈佛这么美。”爱德华多跨过一个小小的积水潭,小雨刚刚停止,空气里还残留着泥土的清香,路上一个一个积水潭像极了铺在地上的银镜。
“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爱德华多弯腰抓起地上干燥柔软的落叶朝马克砸去,“去你的,马克。这么瘆人的话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马克耸了耸肩,“Fine,这话是我妈说的。”落叶从身上滑落,他双手插在更加暖和一点的衣兜里,衣料被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未掉下的落叶栖息在上,像是蝴蝶起飞的一刹那,又仿佛是舞者完成动作的定格,他兜起树叶,朝身边人砸去,不服气道:“你不能否认。”
爱德华多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很显然扎克伯格夫人比你更会生活,更加智慧。”
马克向上拉了拉围巾,“废话不是,她比我多活了二十多年。”
爱德华多避开两个勾肩搭背醉醺醺的大学生,嗤笑道:“你就是再活两百年也没多大出息。”
星星点点的灯光从一幢幢红砖墙的窗户里透出,沿路黑铁身的仿古路灯照亮路面,明亮的白光在夜色侵袭下也变成了淡淡昏黄的颜色,靠着路灯安置着座椅,漆上油漆也阻止不了铁器在露水后淡淡的锈味,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树叶的腐朽,混合成一股奇特的味道,青涩的,古老的。马克环顾四周,当年他自哈佛退学就再没有回来过这里,每年例行的名人演讲邀请被混杂在一堆无用的废纸里,最终被碎纸机粉碎个彻底。
故地重游实在是个很矫情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感叹当初的自己干了什么愚蠢的事或者骄傲的事,谁的过往里有谁,谁的心里藏了谁,这都是高中生干的事,谁有闲情逸致来感春伤秋。
可这不同,时间仿佛狠狠愚弄了他,让他重新过活了一次,去弥补那些可以避免的过错。
爱德华多单手揽住了灯杆,“马克,你说为什么每个座椅都安排在路灯下呀。”
“两种答案,一个是怕那些刻苦读书的人因为半夜不睡觉开灯学习被舍友打死而让他们出来读,我觉得这不大可能;还有一个就是怕夜不归宿的小情侣在外厮混想要接吻时找不到对方嘴。”
爱德华多笑个不停,“这么说,校长室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确实,”马克摊了摊手,“至少facemash出来时,他们没把我扔到女生宿舍只是公事公办。”
广场上有人支起乐谱架,动情的拉着小提琴,“哦,这首《月光》拉的可真是,”爱德华多皱了皱眉,“一言难尽。”
“怎么,走调了?”马克天生没有音乐细胞,他只知道这把小提琴落到他手上拉出的声音不比拉棺材板或者是那小刀刮玻璃好到哪里去。
议论别人不是个好行为,爱德华多压低了声音,“不是,他拉的很好,音符没有一个是错的,就是,”他做了几个动作,努力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感觉,他没有感觉。”他接着道:“我母亲告诉我,音乐家与演奏者的区别就是他们演奏的音乐是否能够带给别人他们想要表达的感情,《月光》是德彪西的一首名作,主旋律应该是轻盈的,表达月夜的美好。小提琴没有钢琴浑厚,但是演奏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想象看。”
马克摇摇头,“华多,我要是有一点点浪漫基调,你觉得艾瑞卡会被我气跑吗?而且,我根本不会音乐啊。”
爱德华多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我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可没告诉你我是个全才,”他撇了撇嘴,“比如,经济,我上经济课的表现,比如,象棋,比如气象,再比如,音乐。”
爱德华多拍了拍他,笑道:“⑤‘上帝给了人们有限的力量,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欲望。’或许我应该和你说这个,马克•爱德蒙•邓蒂斯•扎克伯格。”
马克推了他一把,“⑥‘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感谢你体谅我,爱德华多•长着猪尾巴•被蚂蚁吃掉•萨维林。”
爱德华多和路过的一个同学打了一个招呼,“为什么说我是最后预示家族消失的那个男孩?”
马克踢了踢路上的一块小石子,“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才会让人更记忆深刻,相比较预示家族开始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那个最后昭示家族消失的猪尾巴男孩更能让人记住,不是吗?这很符合你。”
“你就这么希望我被别人记住吗?或者我很引人注目使人印象深刻吗?”爱德华多突然很好奇。
“还记得哈佛和斯坦福的那场经济辩论吗?”马克停下来,仰起头看着爱德华多,“你知道哈佛和斯坦福一直在争夺学术地位,于是在校长的鼓舞和压迫下,全校人基本都去了,我去的有些迟,辩论已经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笑了笑,嘴角有若隐若现的梨涡,“在人山人海中,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想想看,你是不是很耀眼?”
爱德华多有些不好意思,他捋了捋发丝,失去发胶固定的棕发软软的覆在额上,“我就说为什么那天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我其实也没想多惹人注意,主要是斯坦福那方问题着实太犀利。”他伸手拈起肩头落下的枯叶,捏住细细的叶柄,把玩着树叶,“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是个好家伙,有头脑,但没人喜欢疯子。我其实挺喜欢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他是个聪明人,也很有学问,有点像拉文克劳的学生。”他朝马克眨眨眼,笑道:“我们有时也会私下讨论凤凰社,我很想分到拉文克劳,那可有个漂亮的亚裔姑娘秋•张。”爱德华多歪了歪头,“你呢,马克,你想去哪?”
马克呵出一口热气,“无所谓,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斯莱特林,”他眯了眯眼,“我很乐意天天和德拉科•马尔福吵吵架,然后统治整个学院,和赫敏争夺一下年级第一,而且,食死徒这个身份挺酷。”
爱德华多笑弯了腰,“哦天哪,你去斯莱特林的理由居然是为了和德拉科吵架,但我估计你吵得肯定不过瘾,为难格兰芬多们才是他的乐趣。不过按照马尔福家族的语言艺术,你和他吵起来,场面一定妙不可言。”他拍了拍马克的肩胛骨,“其实撇开这些,除了斯莱特林,没有别的学院适合你了。”他弯下优美的脖颈,看着马克钴蓝色的眸子,轻声道:“精明,才能,权利,胜利至上,重视荣誉,还有,野心。”
“你可以去当分院帽了,华多。”马克抿着嘴角。
“⑦以退为进是一步妙棋,但从容的前进更彰显智慧。”
“⑧诡诈是智慧的体现,胜在出其不意。”
两人幼稚的对话,大笑着向前走。
他们穿过长长的一条甬道,来到了主校区。“那为什么还有踢毽子的?上帝!”马克指着连接大楼之间的走廊,颇有些无语。
“或许是什么社团活动?”爱德华多看着一群大男生围着踢毽子突然觉得很好玩,“没想到哈佛还有踢毽子的社团活动。”
马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紧缩了一些,爱德华多察觉异常,他转身,马克没注意,低着头向前走,差点撞了上去,两人的距离近的有些暧昧。爱德华多伸手,向马克卫衣的衣兜里探去,果不其然的发现触手一片冰冷,他抓住冷冰一样的手拽出了衣兜,背着光的棕色双瞳趋向深色,他有些责备的看了看马克身上的外套,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开了他的手,将围巾重新笼好,食指上图案繁复的家族戒指轻轻刮蹭着马克的脸颊,将金属的冷硬烙在了他的脸颊上。爱德华多重新执起马克的手,小心的笼起,掌心的温暖使得指节有些轻微的酥麻,他攥住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在一串无厘头的对话后,他们在路的尽头停了下来,白色的大门,黑色的“柯克兰宿舍”镶嵌于上,哈佛旅途的终点回归起点。
柯克兰是马克情感的起点和终点,他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曾经离终点很近很近了,但最终他还是错过了它,一头扎进远方,离这里越来越远,而他,一次都未曾回头。
Chapter8
当他把最后的感情状态编进网站是后,一股重担仿佛从身上卸下。“华多,把凤凰社的电子邮箱给我。”身后人在一阵犹豫后,报出了地址,手指飞快输入字符,“Done.网站上线了。”即使已经经历过,喜悦和自豪还是充盈了全身,他听见身后爱德华多关于庆祝的邀请,他极力平复着内心涌动的情绪,闭上眼睛没有说话,身体轻轻摇晃。
“你在祈祷吗,马克?”
他睁开眼睛,“过来看看它,华多。”
爱德华多凑过来,十分惊喜,“哦,它可真漂亮。”
马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简单了当,不花哨。”
爱德华多好不遮掩他的喜爱,“它真的很棒。”
马克移动鼠标,“这是个刊头。”
“你还做了刊头?”爱德华多念出声,“爱德华多•萨维林,联合创始人,首席财务官。你不知道这对我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马克皱了皱眉,“我当然知道。”继而补充道:“抱歉华多,今早又让你等我了,我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将网站剩下的一点编好,然后在课上睡着了,奇怪的是课都结束了,教授走的时候居然没喊我。你别瞪我,我知道昨晚我没有在你打电话提醒我后上床睡觉,这是我不对。所以,抱歉。”
爱德华多眯了眯眼,有些夸张的惊叫起来,“这可不像你,马克,你居然主动道歉,还是在自愿的情况下。”
“所以你这是接受了?”
爱德华多笑了,“没人会拒绝道歉,马克。再说你不用和我道歉,我都习惯了。你总会来的,你从没骗过我。”
我都习惯了。
马克的心突然抽痛起来。
习惯了等待你,习惯了纵容你包容你,习惯了,信任你。
他低声道:“不会了。”
他们站在闭门的酒吧门口目瞪口呆,“What the fuck?!”爱德华多十分诧异,“为什么会关门?糟糕。”他向马克摊了摊手,灰色的羊绒围巾在空气中荡了几下。
“不能空手而归,华多。”马克看向他,爱德华多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他皱了皱眉,马克抢白道:“是你说庆祝一下,那肯定就是为我庆祝,那就要听我的,说心里话其实我不大愿意来酒吧。”
在马克无法推翻的强词夺理下,爱德华多提着一袋红牛和马克走进街角一家生意火爆的披萨店。“哦,好多人。”爱德华多看着队从柜台一直延伸到大门并且无比精准的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对这种可以吃但是要尽量避免毕竟卡里路可以爆表的饼状食物抱以深深的敬畏之心。
“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家披萨店是整个波士顿最好吃的?”
爱德华多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知道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这我怎么知道,”马克打量着爱德华多的表情,“你的表情具备了惊讶,好奇,敬畏,恐惧,以及不耐烦。华多,我真没想过你居然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去你的,马克。”爱德华多没好气的捶了马克的小臂。
拿到订单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室内充足的暖气使得食物的香气成倍的翻腾,芝士,番茄酱,花生酱,各种肉类经过烘烤后的焦香,混合成一种温暖的,使人安心的气味。
店内座无虚席,热闹无比,爱德华多百无聊赖,他站在门旁,看着有些灰尘的玻璃氤氲上雪白的雾气,而外面冰冷的环境也在被这温暖的水汽软化成一团模糊的景致,看不清它们真正的样子,像是彻底沉醉在一场完美的秘境里。
他抬起手,轻轻将水汽擦净,指尖上落下一点脏污的痕迹,而门外的景物,红绿灯,人行道,街道,路灯,匆匆归家的人,开车或步行外出的人,流浪狗或者宠物狗,近处的店铺,远方耸立入天的大厦,那些构成波士顿的人物又锐化成原来的样子,这是现实。
现实和梦境,究竟哪个更加美好。
爱德华多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梦境,在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下,可以满足几乎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现实,在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下,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有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才会被满足,不管你是否渴望,不管你是否愿意。
截然相反的两种境遇。
只要没有受虐体质的人都会选择梦境,毕竟梦境永远美好,无需担心明天的自己是否成功是否惨败。可爱德华多不一样,商业世家最重要的潜规则与父亲的耳提面命造就了他首先站在纯理性角度分析的习惯。梦境美好,可终究还是要梦醒的。
但是,他看向不远处的马克。细心缜密如他如何不能发现好友的异常,即使平常的习惯甚至是下意识的小动作都未曾改变,但是内里却换了一个人。
会体贴人的,会道歉的,会在自己的第一遍提醒下就会乖乖吃饭或者睡觉,偶尔会露出小小的笑容,像八角雪花一样轻盈易碎的笑容,这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这简直和梦境一样,充溢着不可思议,但它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爱德华多的直觉告诉他并不只是艾瑞卡和他分手导致了他现在更讨人喜欢的样子,事实上,在外人面前,马克还是一个古怪偏激的geek。他一度怀疑自己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太过真实的梦境,但没有一个梦境会让感到疼痛的自己继续沉睡,在爱德华多愣愣的看到自己无意间被小刀割破手指后,刀片上一丝鲜红的血迹无比清晰的告诉他,这不是个梦,所以他无比狐疑的接受了马克一夜间突然长大沉稳的事实。
即使是梦境也没有多大关系,尽管自幼的习惯提醒自己这是错误的,但爱德华多还是渴望停留在这里,一个更加温柔,包容的,体贴的马克,一个他曾经幻想过的,渴望过的马克,就算是虚幻的梦境,也没有关系。
那他对马克的感情呢?
那隐藏在友谊下涌动的是什么?
爱德华多很清楚,那早就逾越了友谊的纯洁。他一向是个隐忍的人,但在最近他和马克过于亲昵的举动里,他害怕了,他觉得自己会隐藏不住。他没有克里斯那么的坦诚,他没有那种魄力与气度。
如果没有掩藏的住,该怎么办?
他盯着指尖,露出极为苦涩的微笑,那就承认吧。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在他发愣的片刻,水雾又再次积起。爱德华多环顾四周,原先等待披萨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或许马上就到他们了。他走向洗手池,将指尖的污渍洗去,刺骨的冷水使得他下意识的一哆嗦,他将手烘干,走向同样在发呆的马克。
马克斜靠在一个摆放免费热水和一次性纸杯的架子上,手肘搁在上面,斜倚着墙,双眼无神。爱德华多轻轻走过去,靠在马克身上,“嗨,马克。”
马克“嗯”了一声,继续发呆,其实他是在回忆当年Facebook的发展过程,下面,他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肖恩•帕克。马克有些头疼,爱德华多最反感肖恩,说肖恩•帕克是他们决裂的直接原因毫不过分,他要劝爱德华多放下对肖恩的偏见,同时要给他像原来在哈佛一样多的注意力,避免冻结账户这个毁灭性的错误,还有,爱德华多必须留在加州,不能让他去纽约实习,可他那个埃涅阿斯情结太过严重,说服他挑战父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爱德华多看马克发呆发的很入神,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不知道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他突然起了点恶作剧的心理,他的肘部搭在马克的肩膀上,他动了动手,手指轻轻的触碰马克的嘴唇。
马克正想得入神,突然感觉唇上有阵阵痒意,他下意识抿起嘴唇,却触碰到一节指骨,唇纹摩挲过温暖的皮肤,柔软的唇瓣凹陷下去,他愣了愣,在爱德华多的轻笑声中松口,笑着摇头,无奈道:“华多。”他向后退了一步,却靠到爱德华多的怀里,距离近的可怕,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薄荷气味,爱德华多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他们的披萨好了,服务员高喊着,“一千号顾客可以来取披萨了。”
爱德华多走上前去取披萨,马克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盯着服务员,像是他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一千号。
不多不少,刚好一千。
“爱德华多有公司30%的股份。”
“那么你的股份被稀释到了多少?”
“0.03%。”
一千,是马克稀释爱德华多股份的倍数。
Chapter9
他们从食堂回到宿舍,爱德华多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啤酒,打开一瓶后将起子扔给了马克,他谈起了广告。马克心中警铃大响,他深知the facebook能从众多社交网络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它的与众不同,那是因为它没有广告,没有你一登陆就会弹出的小小的惹人厌烦的提示框,花花绿绿的内容挤满了它,让整个网站看上去十分俗气。
十二年前的使他们决裂的原因有很多,关于广告是否应该被投放是主要原因之一,当时的马克追求网站的创意,拒绝庸俗的广告,而爱德华多则认为这是一次获益的好机会,任何一个网站都最终走向利用广告获益的道路,而事实证明,爱德华多是对的。但这惹恼了当时的马克,the facebook是他的信仰,他不在乎钱,而爱德华多却仅仅将他作为一种获益的工具,他不明白网站对于马克的意义,一个宏大的,空前的网络帝国,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粗俗的交友网站。
当Facebook最终走向那个归宿时,克里斯不无感慨,爱德华多的目标太过长远,他从一切的根源考虑,这样万无一失,但却不合时宜。他怜悯的看着马克,不是华多被我们落下了,马克,是我们被落下了,他走的太远了。
马克努力使自己的措辞变得温和一些,“我们有4000个成员,华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网站更酷以便让所有人都知道它,广告可以以后再做打算。”他打了个比方,“没有百事可乐这类的小广告,the facebook就是与众不同的,这就是关键,时尚的东西永远不会玩完。”
爱德华多朝他举了一下玻璃瓶,“我倒是没想过要登百事可乐,等等,真的吗,你在讨论时尚?”
马克朝他扔去一个啤酒盖,爱德华多一扭腰躲了过去,“我在说那个想法,我在说它不会玩完。”
爱德华多投降,在拌嘴方面他永远比不过马克,他将啤酒搁在一边的架子上,“好吧,但他们至少用时尚赚钱了卖卖裤子什么的。”他注意到一旁打开的信纸,“这是什么,马克,什么最后通牒。”他盯着马克,“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网站刚刚上线的时候。”
“上帝!”爱德华多抖着信纸,“上面写,温克艾沃斯兄弟说你偷了他们的创意,他们觉得这是窃取知识产权。”他瞪着柔软的棕瞳,“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首先,我觉得这有点小烦人,其次,收信人写的是我,总不能寄到你那里去吧。”
“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他看起来像头受惊的小鹿,“这封信表示我们可能面临诉讼!”
“冷静,冷静,华多。”马克安抚着那头受惊的幼鹿,“我发誓他们的代码我一条也没用过,当然了,谁稀罕用他们的垃圾代码。不是造了个漂亮的椅子就等于欠了所有造椅子人的钱。他们告诉我有个想法但是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可为什么你没有给我看这封信?”爱德华多坐在马克的对面,“要是出了什么事出了随便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想帮忙,”他指着桌几上的信,棕瞳闪着诚恳的光泽,“马克,你说过the facebook是我们的,是我们一起创造的,我有权利保护它,更何况它是那么独特那么棒,可你看,它现在有危险了,但你没有告诉我,我可以保护它的。还是说,”柔软的瞳孔渐渐浮上震惊与浓厚的悲伤,连着嗓音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认为我根本就不在乎它?你是不是认为从头到尾我都把它当作一种获利的工具而不是你的梦想与信仰?”爱德华多的瞳孔蒙上一层水雾,“退一万步讲,我就算不在乎它把它仅仅当作一种获利的工具,可它是你的呀,马克,它是你的呀,我怎么会伤害它呢?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马克慌了,他站起来一把搂住爱德华多,“不,不是这样,华多,你要信我,你拥有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是疯了才会认为你会做伤害the facebook的事,但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疯过?所以,没这回事。我不给你看,是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你忙着期末的论文,一星期后的答辩,还有给你的教授当助教,我知道你很忙,如果让这封毫无威胁的信再耽误你的时间,我怕你会垮掉,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别的意思。”他亲吻着他的发丝,十二年前他是疯了才会认为爱德华多会对the facebook造成威胁,爱德华多只是走的太远,当时的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具有如此长远的眼光,即使是克里斯,一意孤行的他没有任何支持者,走的太快,又何尝不是一种抛弃?他搂紧了爱德华多,喃喃道:“没有别的意思,华多,我无比的信任你。”
在马克怀里的爱德华多哽咽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马克抚摸着他的发丝,“还记得那场雪吗?我帮你去艾略特拿衣服。”
爱德华多瞪大了眼睛,“没错,”马克苦笑道:“温克艾沃斯兄弟是世家子弟,我在那里遇见他们,他们叫住我,和我说了那个想法,我拒绝了他们,但是还是听到了他们的想法。但这没有关系,我已经让学生法务中心的一位律师回信了,至于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今晚,我们有个更重要的事。”
“他晚了25分钟。”爱德华多看了看手表,异常不满。
对于爱德华多从小良好的教养,马克知道迟到这一行为对他的修养来说无异于一场凌迟,爱德华多对肖恩坏印象的开始就源于这里,“别急,华多,别急。他19岁创造了Napster,所以他能够放鸽子。”马克做中间人开始周旋,心里暗骂肖恩帕克这个死人,虽然现在的马克具有了足够丰富的经验与眼光,但在人脉一处仍然处处受制,还是需要肖恩来解决。
“他又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迟到了25分钟的人。”爱德华多轻哼了一句,马克当即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马克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肖恩身上,期盼他别再说什么混账话出来。
然而在美女簇拥而来的肖恩显然辜负了马克,他还和前面一桌姑娘打了个招呼,马克几乎是听见爱德华多一字一字吐出了个句子,“他戴表了。”
肖恩十分潇洒的走了过来和他们握手,“你们好,我是肖恩•帕克,你们一定是爱德华多和马克,见到你们真高兴。”
爱德华多僵着一脸微笑和他握了手,保持最基本的礼仪,然后耐下性子看着肖恩的个人秀。马克听的很认真,肖恩有些陋习,这很正常,谁没有坏习惯呢,但显然,他脑子里那些十分有用的想法掩盖了他的缺点,使他整个人显得极富魅力。肖恩滔滔不绝的讲着Napster,讲着他第二次冒险网络通讯录,语言诙谐,比喻十分形象,一看就知道是个社交大佬。
爱德华多自小参与过各种宴会,见惯这种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这次,他仔细端详着肖恩,觉得自己的地位很可能被动摇。
肖恩是个天才,尤其在网络方面,毫无疑问。the facebook刚刚起程,马克需要他那一脑子的想法,可爱德华多在网络编程方面毫无建树,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无法给予帮助。而在他擅长的经济领域,由于马克短时间内并不打算投入广告,并没有多大的账目需要他负责,并且在将来the facebook越做越大的时候,融资必不可少,而爱德华多粗略估计过,照这样的形式发展下去,也许在他还没有毕业的时候,第一轮融资可能就开始了。纵使在经济方面有着卓越的能力,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也只是纸上谈兵,但融资何等重要,而这重任只有他肖恩•帕克能够胜任,这样自己对于the facebook的意义就排在了第五位,几乎是倒数第一的位置。
爱德华多没来由的一阵慌乱,马克觉察到,不动声色的将手掌贴在他的手指上,迫使他冷静下来。然而没多久,爱德华多和肖恩的互恁就开始了,肖恩对爱德华多的计划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句小饵钓大鱼,这使得爱德华多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然后,马克最不愿意的广告话题就开始了。
肖恩对向网站投放广告这个想法表示反对并且举了很形象的派对例子,“能走多远,能做多大,这还不是该停手的时候,”肖恩微笑道,“一百万美元不算酷你们知道什么才叫酷吗?”他手中搅拌咖啡的小银勺轻轻敲了杯缘,“十亿美元。”
“这才是你们的目标,十亿美金的价值。”他起身套外套,“去钓鱼时,你可以钓许多小鱼,也可以只钓一条大鱼,你会走进一个人的房间看见他和十四磅的鳟鱼的合影吗?显然他只会挂他抱着三千磅的枪鱼的照片。”
爱德华多见缝插针的讽刺了这个无聊的比喻,“那家伙要抱着像路虎那么大的鱼,那得是多大的鱼多壮的人啊。”
一旁喝咖啡的马克差点没一口气呛死,他低低的咳嗽,心里直发笑,天哪,原来华多嘴毒起来和他不分上下。
肖恩没有被影响,他打了个招呼潇洒的离开了,但转身的时候提了个小小的意见,“去了the,只留facebook,更简洁。”马克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之所以创建Facebook时仍叫它the facebook是因为当年肖恩对它的发展作出了里程碑式的贡献,如果没有肖恩•帕克,Facebook不会造就如斯神话,即使后来他离开了Facebook,但他功不可没,所以这个网络帝国的命名权,仍然属于他。
马克知道爱德华多的心情十分糟糕,作为萨维林家族最受宠爱和荣光的幺儿,肖恩今天彻底的践踏了他的骄傲,马克甚至觉得爱德华多没有把咖啡泼到肖恩的脸上实属万幸。
“我觉得他是个麻烦人,”爱德华多坐在车里,盯着玻璃外的风景,“他整垮了两家很牛的互联网公司他还是个瘾君子。”
“但那些公司是他创办的。”马克正想办法调和他和肖恩的关系,随口说了一句,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又讲错话了,他悔得只想给自己一个阿瓦达。
车里的温度直坠冰点,马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爱德华多,他发现那双流淌着温暖与柔情的蜜眸里一片晦暗,像是一双失明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马克听到一声低叹,“我会尽量忍受他的马克,你没必要烦心,毕竟,他能为the facebook做出贡献不是吗?他能让它变得更好。”他低笑一声,“哦不,说错了,是Facebook。”
成功通过论文的克里斯拉着达斯汀去酒吧彻夜狂欢了,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马克决定将一个东西送给他。他知道爱德华多在失落什么,他最终所有失去理智的作为都源自于这失落。
他拉过爱德华多,坐在床沿上打开电脑,“看,华多。”他指着文档里的一串账号,“这是你的Facebook账号。”
爱德华多数了数,排在第七个,前三个都是用来测试网站的,而后四个分别是他们四个的,而他是最后一个。爱德华多笑了,“哦,马克,这可真棒。”
马克扭头认真的看着爱德华多,那凝视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爱德华多不由得移开视线,低声道:“怎么了,马克?”
“你很失落,华多,失望并且难过。”
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确确凿凿的肯定句。
爱德华多拍了他的臂膀,“胡说八道。”
“你在因为我把你排在第七个而难过,是不是?”爱德华多垂下头,细碎的棕发遮住了他的脸,可马克知道那张永远温和的眉眼里蕴藏着怎么样刻骨的悲伤,他拥抱那个脆弱的像是即将融化的冰花一样的青年,脸颊贴着那人的发丝,隐隐嗅到清爽的薄荷味,混杂着干净的湿润的刚刚从浴室出来的水汽,像是最青涩的悸动,
“上帝在第一天创世,有了白昼和黑暗。”
“第二天有了日月星辰。”
“第三天有了陆地和海洋。”
“第四天有了树木与蔬菜。”
“第五天有了野兽和昆虫。”
“第六天有了人类。”
“第七天世界成了迦南圣地,流淌着奶与蜜。”
“上帝创世的数字七,代表幸运的数字七,最神秘的数字七,象征权势与和谐的数字七,集结一切美好与圣洁的数字七,我把它给了你,华多。”
Chapter10
即使早已知道爱德华多不能随自己一同前往加州,但是那股仿佛被抛弃的感觉还是将他全身浇头,马克知道这事根本无望,却还是再做最后的努力。但当一切劝说的话语泯灭在那抱歉的微笑里,马克低下头,轻声道:“非去纽约不可吗?算我求你,华多,和我来加州。”
爱德华多何时看到马克这般伏低做小,看着他雪狼一般高傲不桀的头颅最终像个忠犬一般低下,爱德华多慌忙道:“不,别这样,马克,你别这样。”马克所有的第一次,都为了他而打破,他心疼。可是左手那枚沉甸甸的家族戒指压在那,他必须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荣耀,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被这样教导。
可他又怎么能拒绝马克呢?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
马克看着爱德华多分外焦灼并且纠结的脸颊,轻叹道:“算了,去纽约吧华多,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爱德华多被他语气里的淡漠惊吓到,他伸手抓住马克的手腕,“马克,我其实很想来,我很想陪着你,陪着Facebook,我不是不关心你们,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知道我父亲,你要信我。”
他反手握住那只手,看着爱德华多因忙碌而消瘦的脸,颧骨有些明显,眼神疲惫劳顿,“不,没有关系,华多,你要永远铭记,你拥有我绝对的信任。我暑假一完就会回去。”
在达斯汀第四次以砸的方式进入泳池后,马克拿着一个摄像机,面无表情的看着让自己浑身湿透的红毛混蛋,“达斯汀,我真感谢上帝让你带了你脖子上的那个装满了红牛的脑子去买了个防水的,但说实话,以你四次入水的姿势来看,你还不如买一个不防水的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使摄像机里的影像消失而不是让我有机会发到Facebook上,顺便说一句,在这件事上我有很大的兴趣。”
达斯汀用一种看变态的眼光看着他,凑过去看了遍回放,懊恼道:“我觉得挺好的呀,怎么到这上面就特别怪异了呢?”他裹上浴巾小声道:“所以,华多来加州是没戏了对吗?”
马克斜睨了他一眼,“没了华多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不是,”达斯汀吸了吸鼻子,“华多在,你肯定不敢把这段视频传到网上,而且有人会给我把好吃的安排的好好的并且准时喊点。”
马克毫不犹豫的一把达斯汀推进了泳池里,屋顶上的烟囱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大门就被人叩响,遵循着之前的记忆,马克知道那人是肖恩,他狠狠瞪了一眼上蹿下跳的猴子们,虎着脸去开了门。
肖恩显然很惊讶,“马克?”
马克点点头,让他进来。“没想到你住我斜对面,我刚才听到声音了,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马克翻了翻眼睛,“一群人作死把钢索拴在烟囱上往下滑不出篓子才见鬼了。”
他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递给肖恩,肖恩微笑道:“你终于来加州了,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肖恩对这个房子和四处摆放的写满代码的白板表示了极度的兴奋,他和一旁一个程序员打招呼,那人只是轻轻摆个手,“他走火入魔了,还是别打扰他了。”马克耸了耸肩,肖恩则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赞叹。
肖恩环顾人群,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人,骄傲的天真的对他敌意满满的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某种食草动物的那个人,不在这里。“爱德华多呢?”
马克喝啤酒的动作有个短暂的停顿,“他在纽约实习。”
肖恩笑了,是时候了。
肖恩不会看不出来,爱德华多对他的敌意,那种处于上层人物天生的骄傲与不可践踏的自尊,能力越高,荣誉越多,自尊就更加宝贵。马克只知道肖恩•帕克是个善于交友的人,面对各种人物游刃有余,可他不会知道,肖恩•帕克最痛恨的人,就是爱德华多这类的上层人物,那些生而高贵,带着虚伪透顶的谦逊假象,背地里却用尽下流的手段。他卖掉公司,就是不愿再和那些衣冠禽兽继续牵扯下去。
所以他故意迟到25分钟,故意的狠狠的践踏那个世家公子的骄傲,他清晰的看到那双瞳孔里泛泛的恼怒与恶意,但出乎他预料,爱德华多一言不发,像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静静听他讲完,即使那已经算得上是露骨的话语,虽然在最后,忍无可忍的爱德华多小小的讽刺了一下,但已经远远超出肖恩的料想了。
Facebook是个堪称完美的想法,那激起了他许久不曾涌动的热情,所以肖恩•帕克愿意将自己所学所能教授给马克,他不会错看人,眼前这个仍然有些青涩的大学生,会开辟出他自己的时代,但这路途遥远,而肖恩愿意替他将路上一切障碍铲除,那么现在,即将迎来第一个,顺便加上他自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心。
这是爱德华多自找的,肖恩和马克碰杯时这样想,任何网站都需要广告,这不假,可Facebook现在并不需要,爱德华多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自乱阵脚,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当马克的导师,让马克带上他未完成的事业以及野心走上正轨,而爱德华多,迟早是自投罗网。
肖恩和马克在酒吧里畅谈网站的规划,灯光闪烁,DJ师在一旁打盘,舞池里一片喧闹。桌角有些破损,磨出锋利的锐角,马克啜着杯里洁净的冰水,心不在焉的听肖恩讲话。肖恩看到他飘忽的眼神,抿了一口酒,笑道:“你在想爱德华多?”酒吧里声音嘈杂,他不得不拔高音量,“爱德华多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马克搁下玻璃杯,“他在纽约实习。”
肖恩一脸惋惜,“哦,去什么该死的纽约。这里有大把的公司,成千上万的公司。你离不开Facebook,爱德华多想做个生意人并且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华尔街会是他生龙活虎的地方,但是他不该在纽约卑躬屈膝。”
马克垂下眼睫,“我劝过他了,没有用的。华多有时候倔强的可怕,他不会违抗他父亲的指示的。”
“听着马克,”肖恩摒弃他一贯懒散随意的表情,十分认真的开口,“维多利亚的秘密这个故事你听说过吗?”马克点点头,“这是个创意高于一切的时代,而金门大桥下的水可是冷得像冰一样,罗伊•雷蒙最终跳下了金门大桥,我不希望你落得这个下场。我这么热心的帮助你,来源于你创造Facebook的心理,它惊到了我,我要让你成为一种规则,一种威信,强大到你能递给任何人一张名片,然后说,我是首席执行官,婊子(I’m CEO bitch.)。姿态决定一切,你把它拓展到百所大学我帮你拓展到两个大洲,这就是我的价值,你懂了吗?”
肖恩从此就是这所别墅的房客,他以高超的编程技术与独特的魅力与所有人交成了朋友,马克一向对肖恩的一些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也就任他把一些未成年少女带到别墅里喝酒打通宵的游戏,而他的职工们,在一个腰酸背痛的编程后,也乐意与肖恩一起胡闹。
日子极为平常的过去,马克突然意识到,爱德华多已经很久没有给他打电话了,而他拨过去的寥寥几通电话也以关机告终,他很想见到爱德华多,听见他软糯的嗓音提醒他吃饭睡觉,用柔软的棕瞳注视着他或者警告他,他很想对他说,我需要我的首席财务官(I need my CFO.),可是繁重的工作压得他连休息的时间也有些紧迫,他根本无暇顾忌到他。
连续三十六小时编程的巨大工作量终于掏空了红牛与能量棒组成的坚固堡垒,马克这时接到了爱德华多的电话,“马克?”
电话里的声音很雀跃但有着明显的疲惫,大脑里疲麻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华多。”
“我在路上了,马克,前往加州的路上。”
疲惫不堪的神经使得马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头疼的不行,“你为什么会在加州的路上?你应该在纽约实习。”马克停顿了一下,“你辞去了雷曼兄弟的实习?”
对面传来了登记的广播,爱德华多匆匆报了自己的航班号和到达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马克握住手机沉默的站在床边,上次他错过了时间,让爱德华多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到达别墅,由这场雨夜以及本该出现在机场却呆在别墅的马克还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肖恩的嘲讽,使得爱德华多彻底爆发,他在认识马克两年后,第一次大声的斥责他,然后他们不欢而散,然后爱德华多冻结了账户,然后马克设计将他赶出去,然后,他成功了。
马克牵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能这么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爱德华多湿透的衣服,他不再温柔的眼眸,因极度气愤羞愧而颤抖的嗓音,他指责他的话,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
他到其他几个房间,搜刮来两个闹钟,定了时后放在床头,又把自己的手机定时塞在了枕头下。他瘫倒在床上,离爱德华多到达还有几个小时,足够他将体力弥补回来。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暗,乌云从遥远的天际蔓延开来,最终占领了整片天空,雷声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重而又低闷,仿佛兽群迁徙的脚步声,在一片浓重墨色之间,闪电向四周裂开,打亮了一片景物,雨点毫无章法的落下,以一个疯狂的态势连成无数条雨线,最终组成一场滂沱的大雨,远处遥遥传来巨物倒下的轰然响声。
马克在雨声中醒来,他因困倦而盯着天花板出神,然后翻身,伸手扒过床头的闹钟。冷意从心脏处喷薄涌处,随着血液的流动迅速冻结了全身。他的臂膀就这样停在了半空,手却抖得厉害,手中的闹钟随着抖动落到地上,玻璃的钟面摔得粉碎,清脆的爆裂声近在耳畔,让马克下意识以为是他的心发出的声音。他慌忙掏出枕下的手机,但它早已关机。他下床,踉跄的走到客厅里,在那里,肖恩带着几个未成年少女和他的职员一起狂欢,他冷声道:“肖恩•帕克。”
肖恩笑脸相迎,在触及马克脸色的一瞬间吓得他哮喘病差点发作,“怎么了?”
“我床头的闹钟,是不是你关掉的?”
肖恩实打实招,点头认错,马克愣愣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喊醒我?”肖恩正准备解释他连续编程那么长时间应该好好休息所以他就关掉了闹钟毕竟什么也比不过身体,但他看见马克煞白的脸,愣是闭上了嘴,马克无措的看着他,“我迟到了,怎么办?”
肖恩觉得莫名其妙,眼前的马克慌乱的像是个孩子,一个仿佛被抛弃的,悲伤的孩子,这让他很心疼,马克应该像个国王,凌厉的,果断的国王,他顺着马克的话说:“那就抓紧时间吧。”
马克喘着气,茫然无措的钴蓝色瞳孔终于聚焦,眼光刀一般的刻在他的脸上,让肖恩有些畏惧,“肖恩•帕克。”在他一字一字的吞吐下,嘈杂的客厅诡异的安静下来,“带上你的女孩,给我滚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剩下的人,全部回到自己房间,不许出来!”他在门口拿过一把伞,朝大雨里奔去。
肖恩觉得自己有些懵,他望着达斯汀,皱眉道:“他发什么疯?外面那么大的雨。”
达斯汀在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冲肖恩摆摆手,“照他说的办吧,肖恩,可能有人要来了。”
肖恩思索了一阵,大概猜到那人是谁,讪讪的带着女孩子们回到自己的别墅里去了。
马克没有打伞,任凭雨像倒水一样朝自己衣领里灌。爱德华多的飞机,他终究还是错过了。这里离机场远,在这么大的雨夜,不会有多少司机在外招客,即使有也不会送到这么远的。剩下的路只有爱德华多一步一步走过来,但最可怕的是该死的天气预报报道加州今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爱德华多没有伞。
马克逆着雨在路上奔跑,还未完全恢复的体力经不住这么大的消耗,他很快就在泥泞里拖着脚步走。豌豆大的雨珠颗颗朝着他砸来,顺着皮肤流淌过眼睛,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用指尖揉揉眼睛,入眼之处都是大雨激起的水雾,完全模糊住了视线,湿透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黏腻难受,他不敢停下脚步,爱德华多终于还是反抗了父命,电话里爱德华多的声音很疲惫,他不知道为了这趟航班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作为家里孝顺懂事的乖孩子,他反抗父亲,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需要马克的陪伴,而马克却在爱德华多最需要他的时候,放了他的鸽子,给他一个彻彻底底浑身湿透的雨夜。身体的虚弱加上精神的打击,爱德华多现在的状况,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马克在雨里寻找那个瘦高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爱德华多。那人狼狈至极,毫无风度,单看他走路的步伐就知道这个人困顿不堪,马克仿佛失明的人再次见到光明后,拖着酸麻的腿奔跑了过去。
那人低着头走路,雨水顺着衣服流淌下来,在马克小心的呼喊中抬起头来,璀璨的瞳孔里一片昏沉的深棕色,他站直身,轻轻的喊了一声,“马克?”
毫无感情,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机械的念读。
马克。
马克站在他面前,费力的仰起脸,不让雨水落尽眼睛里,他的手抓住了爱德华多的衣襟,“抱歉,华多,我睡过了华多,抱歉,华多,抱歉,我连续工作了三十六小时,我太困了,我定了三个闹钟,但我还是睡过了,抱歉,华多,请你原谅了我。”
颠三倒四,杂乱无章的道歉,爱德华多盯着眼前攥住自己衣襟的人,他为了这个人,辞去了父亲安排的实习,在家里公然和父亲翻脸,他要来加州,父亲为此勃然大怒,甚至为此进了医院。
在急救后,他婆娑着幺儿浓密的发丝,终于还是同意了这次任性的胡闹。
爱德华多露出一个微笑,马克不会懂得父亲在他内心的地位,他也不会懂得十三岁挑起一个家族,维护家族荣誉的痛处,父亲最宠爱他,但父亲永远不会轻易夸赞他的成功或者认可他的成绩。而他与父亲的争吵,则意味着他再不会得到父亲的鼓励与赞许,因为他违背了一个继承人应当遵守的原则。
他坐着前往加州的航班,而父亲还躺在病床上。他是萨维林家族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却做出如此不孝的事情,他内心对于父亲的愧疚与负罪,马克不会懂;
他在下机后没有看到他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酸楚,马克不会懂;
他在没有看到他的时候,安慰着自己,却发现理由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虚弱,他的悲伤,马克不会懂;
他看着与自己一班的乘客或与伴侣或与亲人相携而去,而他刚刚与整个家族为敌,那时心里的无助,马克不会懂;
他在机场漫长的等待,看着另一拨刚到的乘客走的一干二净时的孤独,马克不会懂。
他在大雨里,任凭自己狼狈不堪,强撑着快要垮掉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前进,前方一片黑暗,没有任何温暖可言,他的心冷与恐惧,马克不会懂。
因为马克•扎克伯格一直被爱德华多•萨维林当珍宝一般呵护,衣食住行,无一不仔细,温柔的母亲与幽默的父亲,普通的牙医与心理医生,简简单单的家庭背景使得他无需承担任何重担。
他在最没有拘束的环境下长大,干净的纯粹的,是爱德华多无比向往的,他下意识的要保护他的奢望,他的珍宝,可是他的宝贝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爱德华多承认自己这时内心的愤怒心冷羞愧等负面影响已经达到顶峰,但他看见那个一向桀骜的人,再一次为他低下头颅,诉说着他的惊慌,他的抱歉,而他的内心,那些可怖的负面影响却被一点点的抽光,剩下的,却是该死的震惊与心疼。
爱德华多知道他永远不会真正的生马克的气。
他梗着嗓音,“我在机场等了你一小时。”
马克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上的折叠伞打开,伞面完整的遮住了爱德华多,而马克整个人却还在伞外,暴露在大雨之下。
闪电将周遭的事物照亮,在短暂明亮的白光里,爱德华多看着马克的眼睛,那双最能表达情感的漂亮的钴蓝色的眼瞳里,埋藏着浓重的悲伤,惶恐,歉意,以及,深沉的爱意。
他接过马克手中的伞,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伞面为两人提供了遮风避雨的避难所,爱德华多觉得胸口的衬衫在一片冰凉里有了淡淡的暖意,但是短暂到下一秒,暖意就被寒冷吞噬了。
爱德华多微笑起来,“⑨今晚月色真美啊,马克。”
怀里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瞳,轻声道:“我也爱你,华多。”
Chapter11
在热水澡与热牛奶的安抚下,大雨里被摧残的两人缩在被窝里沉沉睡去。在加州清晨的日光下,爱德华多先醒来,他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轻微的动作吵醒了浅睡眠的马克,他垂下眼睫,微笑着亲吻那人的额头,“早安,马克。”马克仰起脸,吻着他的嘴角当作回应。
爱德华多拿出防水背包里的新衬衣,笑道:“幸亏是个防水的,还有衣服穿。”他觉得屋子里静的有些可怕,“达斯汀呢?还有其他职员呢?”
马克拿着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他们应该还在睡觉,这几天高强度的编程折腾得他们够呛的。”心里却浓浓的唾弃那些猴子和不省心的达斯汀,累的跟条狗一样昨晚还能和肖恩疯成那样。
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马克伸手去够,耳边肖恩的大呼小叫就像炸尾螺一样吵得他厌恶的使手机远离耳畔,直到肖恩恢复正常他才懒洋洋的问道:“什么事。”
肖恩很慌张又暗藏了一点小小的兴奋,“爱德华多冻结了你的账户,就在今早八点多的时候。”
马克回敬了他一句“Bull shit,你发什么神经。华多在我这里,昨晚上就到了,今早刚醒。”
肖恩像是给人打了一闷棍,“可是银行说账户被冻结了呀。”
爱德华多走过来看见马克面色不善,“怎么了。”
“肖恩说银行账户被冻结了,就在今天早上。”
爱德华多一沉思,瞪大了双眼,他喃喃道:“上帝,是我父亲。”
马克沉着脸,爱德华多解释道:“冻结账户需要身份证和账户。我父亲在银行里吃得开,他肯定能查到账户。”他抓起外套朝门那里奔去,“我赶紧去银行解冻,上帝保佑可别出什么事。”
马克站在紧闭的门前,等着一个人到来。不出所料在爱德华多出去的几分钟后,门被人敲响。他打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就走了进来。那人与爱德华多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打扰你了,扎克伯格先生。”那人淡淡的开口。
马克微微一哂,引着爱德华多的父亲,罗伯特•萨维林进入客厅,“抱歉有些乱,将就吧。”他去厨房倒了一杯咖啡放在罗伯特的面前,最基本的待客之礼,马克第N次感谢克里斯的基本礼仪教育。“所以将我的账户冻结就是想引开华多和我单独聊聊是吗,萨维林先生?”
罗伯特微微一笑,“没错,扎克伯格先生。时间紧迫,我们切入正题吧。我这次来,是希望爱德华多能离开你的公司。”
马克挑了挑眉,“你引开爱德华多的原因就是这个?华多很听话,但有时却固执的可怕,你知道让他主动退出根本不可能,所以从我这里下手?”他冷笑了一下,“你很爱你的儿子。”
“是的,扎克伯格先生,你说的很对。爱德必须离开你的公司。”
“你信不过Facebook是吗?”
“不,”罗伯特端起咖啡,“相反,我很看好你的公司,并且看好你的为人。你在未来会创造一个伟大的网络帝国,你是个很棒的年轻人,在这点,我从不吝啬对你的赞赏,但是,”他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我必须对我的儿子负责。在商界,我们的准则就是永远不要与自己的朋友和爱人做生意,爱德对你向来言听计从,他对你已经没有警惕心了,他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会失败的。”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损害他的利益吗?”马克受到冒犯,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罗伯特重重的放下杯子,严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已经出现利益分歧了不是吗?你和爱德去见了广告商,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马克怒目而视:“我这样做是因为现在的Facebook根本不需要广告的支持,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让它被更多的人接受和认可,广告可以放在以后再说,而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什么事别人都替他做的好好的那些蠢货我实在是不想搭理!”
罗伯特软下嗓音,“冷静,扎克伯格先生,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可能不知道爱德在家族里的地位,在他十三岁国际象棋击败世界冠军后,他就是萨维林家族的未来,萨维林家族不允许失败,爱德也从小不许自己失败,所以他样样优秀。他的自尊高的可怕,或许在你面前,他将自尊降到最低,他是家里的幺儿,萨维林未来的家主,他心甘情愿为你降低尊严,不代表别人就可以随便践踏。”他眯了眯眼,“肖恩•帕克,那个鬼才,你的导师,我知道爱德和他处不来,他会为了你忍受肖恩•帕克的挑衅,而我不会允许。现在看来,你的立场是和肖恩•帕克一致的,爱德对于你的用处太小了。萨维林家族是传统的商家,爱德是传统的商人,而你,扎克伯格先生,却是个新兴的企业家,传统和新兴撞击,全心全意相信你的爱德战胜不了你,他需要到一个传统的公司,回到圣保罗接手家族产业。新兴很强大并且迅猛,可是传统却最为稳妥。”
马克焦躁道:“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罗伯特温和的看着他,“这种事我见多了,扎克伯格先生,Facebook对于你的重要性我很清楚,爱德传统的商业理念也不适合这种网站。”他的眼光像鹰隼一样凌厉的注视着马克,“扎克伯格先生,你敢发誓,倘若将来爱德华多与你的事业发生冲突,你不会舍弃他吗!”
爱德华多与你的事业发生冲突,你不会舍弃他吗!
会吗?
马克愣住了,他垂下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罗伯特满意的点点头,“就这样吧,扎克伯格先生。”
马克突然抬起头,倔强道:“不会有这一天,我不会让这发生。”
罗伯特终于露出商人的本质,他冷冷道:“扎克伯格先生,你应该知道,你的Facebook刚刚起步,而我,有充足的能力摧毁它。肖恩•帕克,那个得罪过很多人的鬼才,他不会有多少人脉的,而我也十分确信作为哈佛大学大一的你,从未接触过社会。我如果没有看到爱德离开你的公司,扎克伯格先生,你将失去你的信仰。”说罢,他关上了门。
马克沉默的站在客厅里,无数细碎的,锋利的,冰冷的雪花划过血管,奔涌而出的鲜血在极低的温度下,缓慢的流淌终至停止,支离出尖锐的冰柱,刺穿了所有的内脏,他痛苦的喘息着像是溺水的人,脱水的鱼。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发觉,所有的事,所有曾经发生的事,同样在这个平行的世界里发生着,他所有的努力,都毫无用处。他无法阻止最后的结局,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他知晓这一切的过程和结局,却依旧无法改变结局。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带着甜蜜与愉悦走向死亡。这种无力感使他无比痛恨自己。他蹲下来,双手抱膝,极力使自己平复。他站起身来,给肖恩拨了电话。
爱德华多匆匆回来,放心的说道:“我已经解冻了,马克,不会出事的。”
一个伪装的,平静的马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那就好。去对面的别墅吧,肖恩给我打了电话,他处理好了融资问题,新的股份合同已经拟好了,去签吧。”
肖恩对于马克这种做法表示无比的惊讶,“你要将爱德华多赶出公司?马克,你发什么神经?”
“按我说的去做,他会被踢出去的。”
肖恩听见对面哽咽的声音,他有些发怵,“马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和爱德华多吵架了。”
“那些人在你那吗?”
肖恩很快反应过来,“嗯,因为账户的事他们特地飞来加州。”
马克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那个完美的但却幼稚到小学生都会看穿的把戏,“快把合同打印出来,照我口述的,五分钟内完成。”
肖恩觉得马克的脑子被门夹了,“你是在搞笑吗马克?小孩子都会看穿的把戏你确定爱德华多一个商院的高才生会上当。”
马克觉得自己的声音无比恍惚,“他会的,他肯定会的。”
爱德华多与你的事业发生冲突,你不会舍弃他吗!
会吗?
会的。
在肖恩几乎震惊的目光下,爱德华多看都没看一眼就签署了合同,他有些抱歉的看着马克,“抱歉,马克,我需要回趟迈阿密,我母亲心脏病犯了,正在医院。”
“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好了。”
爱德华多看了看腕表,“现在就可以走了。”
“好。”马克起身和他一起出门。
肖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大白天见鬼了。”
在爱德华多准备登机的时候,马克抱住了他,“华多。”他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你一定要记住,我信任你,我爱你。”
爱德华多看到马克的泪水,有些好笑,他吻着爱人的额头,“马克,我只是去趟迈阿密而已。”
马克死死的抱着他,任凭泪水滑落,“百万会员之夜,你一定要来。”
爱德华多安抚着他,“我会的马克,我一定回来的。”
登记的第二遍提示音响起,而马克丝毫没有撒手的意图,“华多,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我爱你,我爱你。求你,千万不要忘记。”
我爱你。
你千万千万不能忘记。
爱德华多手忙脚乱的安抚着马克,“马克,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和你生离死别啊。”
马克终于松开他,“去吧。”
他看着走向登记处的爱德华多,拼命的想要记住他的模样,在百万会员之夜后,他再也看不见他了。
机场晃动起来,裂缝蔓延了整个视线,在一声极其清脆的破裂声后,梦醒了。
戴维轻轻摇晃着马克,“马克?马克?”马克撑起身子,入眼仍是会议室的样子。
“一份合同,怎么会花费这么长时间?”他将自己放倒在椅子上。
戴维解释道:“那位律师的导师也是我的导师,她比我小一届,我们就谈论了一会儿。”他将合同推到马克面前,马克随意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看到自己手背上清晰地紫色,还是那样的明显。
他闭上了眼睛。
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降临,磅礴的雨声传至耳畔,如海浪沿袭一般沉重的闷响。
爱德华多已经不再会议室外了,对面的律师整理着文件。
为何发觉不了这是个梦境?
戴维和那个女律师礼节性的握了手,顺便约了下次一起去看望导师的日期。
思念之浓,爱慕之深,竟连疼痛也无法使人清醒。
亚裔的助手拨开白色的百叶窗帘,低呼道:“下雨了(It just raining.)。”
END
注:
①、②:摘自刘同的《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③: 爱德华多念的诗是塞萨尔•巴列霍《禁锢的爱》全诗如下:
你从嘴唇和阴影中的眼光里
星星点点地浮现!
我从你的脉络中浮出
象一只受伤的狗
找寻着一个安静街道的避难所。
爱情,在世界上你是灾难!
我的吻是魔鬼弓上的箭头;
我的吻是圣教徒。
灵魂是占星术
在亵渎中保持着的纯洁!
熏陶大脑的心脏!
你的心在我的悲哀的身体里。
柏拉图的雄蕊
就开放在你灵魂的花冠上。
是那邪恶静静的忏悔吗?
你,偶尔,听见过他的声音吗?
天真的花朵!
你不知道这并不是咒语,
爱情就是犯罪的基督!
From the eyes of your lips and shadows
Tiny spots appeared!
I emerge from your veins
Like an injured dog
Searching for a haven for quiet streets.
Love, in the world, you are a disaster!
My kiss is the arrow on the bow of the devil;
My kiss is holy.
The soul is astrology
Keep chaste in blasphemy!
Nurture the brain's heart! -
Your heart is in my sad body.
Platon's stamen
Open to the crown of your soul.
Is that the evil silent confession?
Have you heard his voice occasionally?
Innocent flowers!
You don't know it's not a curse,
Love is the Christ who sins!
④:马克念的诗是罗伊•克里夫特的《爱》全诗如下: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
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
因为你能唤出,
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
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
如同阳光穿越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我的弱点,
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我爱你
因为你帮着我去理解
那生活的不堪
你没有把我
当做你路上的客栈
而是内心深处虔诚的圣殿;
对于我的工作
还有我琐碎的每一天
你不是去责备,而是为我倾唱。
我爱你
因为你给予我的
远甚于任何山盟海誓
都是为了我好
你给予我的
比任何的恩惠还要多
也都是为了我的幸福。
你给了我这许多
没有一次接触,
没有一句话语,
没有一个暗示。
你给了我这许多
仅仅是因为你就是你。
也许这才是作为朋友 ,
最终的真谛。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have made of yourself,
But for what
You are making of me.
I love you
For the part of me
That you bring out;
I love you
For putting your hand
Into my heaped-up heart
And passing over
All the foolish, weak things
That you can’t help
Dimly seeing there,
And for drawing out
Into the light
All the beautiful belongings
That no one else had looked
Quite far enough to find.
I love you because you
Are helping me to make
Of the lumber of my life
Not a tavern
But a temple;
Out of the works
Of my every day
Not a reproach
But a song.
I love you
Because you have done
More than any creed
Could have done
To make me good
And more than any fate
Could have done
To make me happy.
You have done it
Without a touch,
Without a word,
Without a sign.
You have done it
By being yourself.
Perhaps that is what
Being a friend means,
After all.
⑤:摘自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⑥:摘自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以下马克和爱德华多的谈话也是关于《百年孤独》的。
⑦:摘自拉文克劳守则
⑧:摘自斯莱特林守则
⑨:是夏目漱石的一个梗,大概就是他问他的学生们I love you怎么翻译,他的学生回答我爱你,他说应该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