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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经常在离我家后院几米之外的茂密大竹林里玩耍,盛夏时那竹林深处都透不进多少阳光,阴森森地特别凉快。那竹林是我家的命根子,因为竹子不但被认为可以驱邪降魔,还可以靠它修房子、架梯子、搭秋千、编筐子,总之,各种农活用场都少不了竹子。每年我们家连吃笋子都惜着吃,更舍不得随意砍伐。
但是,这天一大早,气氛有点诡异。
老妈砍了些细竹子在房子四角、园子各处一一摆上,接着又端来一碗米,一碗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力踏脚,向房前屋后的东南西北方向一把一把地撒米,半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一撒东方角木蚊,青帝将军驾云霄,甲乙寅卯青龙位,斩尽邪魔杀尽妖。二撒……”,上蹿下跳了半天才忙完,最后把水泼在地上。在当地风俗,这就意味着成功地请来了神灵,驱邪撵鬼了。
我揉着眼睛和我弟小漾坐在长条凳上,望着老妈跳上跳下地忙活,不明所以地问:“这是咋啦?突然这样?”
“小漾凌晨也做噩梦了,和你头晚一样大喊大叫地,说是看到了黑大褂白脸红舌头的鬼”,老妈手里继续忙忙碌碌地收拾,“这样的情况,要不就是惊动了家宅中的鬼灵,要不就是你带他到山上乱跑,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你们两个娃这两天都做噩梦,不太顺,家里的鸡狗凌晨也不叫,都不报信儿,一家人大早上睡得和死猪一样熟,再不做个仪式哪能行?待会儿你爸还要杀一只大红公鸡,把鸡血撒在门上,再把鸡毛粘在墙上避避邪……”
我偷偷问小漾,到底做了什么噩梦?
“有个黑大褂白粉脸红舌头的恶鬼,掐着我们俩的脖子不准哭喊,说我抢了他的风水宝地,他要一辈子缠着我。还用雪亮的小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说竹林是他的家,再去打秋千就把我扔进野猪沟的地缝里,让我永远爬不上来!不知道啥时候你也找不见了,”小漾伸着脖子长吸一口气,“我被掐得喘不过气,到现在都还感觉嗓子眼不舒服,今晚我得挨着老妈睡,不然会失眠的……”
(二)
我想起头一晚我也做了个类似的噩梦。
黑漆漆的半夜,有个带着黑帽,从头到脚笼在黑大褂中的人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来到我们村了,然后一路兜兜转转,鬼鬼祟祟地走到了我家后院的竹林里,在里边磨蹭了足足几个小时不出来。后来,有个全身白大褂的人出来了,黑大褂不见了,行李箱也不见了。我与我弟小漾一起被绑在秋千架的柱子上。当白大褂转头时我看到了他的脸,白如面粉的大盆子脸,三角眼的眼角还滴出血来,伸出长长的红舌头。他朝我们掏出了雪亮的小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问:“在竹林里玩儿秋千的时候,你俩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随后发出很诡异的笑声,我俩吓得哭了出来,小漾的脚底下“滴滴嗒嗒”马上就积了一汪水。那人急了,忙掐着我们的脖子威胁,“不准哭!再哭我就切掉你们的嘴,一块一块地切碎,扔进野竹沟的地缝里,让你们永远爬不上来!快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在竹林里看到什么?”我被掐的喘不过气,憋得头像炸裂一样生痛,感觉眼睛都要鼓出来脱离眼眶了,很费力地摇了摇头。那人终于松了手,然后迅速跑进了黑暗里,消失了。再后来,小漾也不见了,我奔跑着拼命呼叫小漾,跑到竹林深处到处寻找,但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把小漾搞丢了,老妈会打死我的。哪里来的讨厌的风,又打得我脸生疼,怎么躲也躲不掉!
“啪啪啪!”不是风打我的脸,是我妈在拍打我的脸,把我拍醒了,“你鬼哭狼嚎地在叫啥?把我都给吵醒了,是做噩梦魇住了?”
我转动眼珠子一打量,这是我的睡房,“小漾呢?”我盯着我妈问,她表情淡定,莫名其妙,“当然在他自己房里睡觉啊,这半夜三更的……”
“看看!去看看!”我要求去证实一下。
“老老实实给我睡觉!别起什么幺蛾子,一会儿天就亮了,一睁开眼就想着玩儿,一点也不省心……”妈妈还在叨叨叨,我一溜烟溜下床,窜到小漾房间的床前,证实了他的的确确正在蒙头睡大觉,这才安心地又爬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那天早晨大红公鸡没有打鸣,大黄狗也悄悄咪咪地没有叫,一直在狗窝里赖床。院子里家禽家畜们安静得反常,阿黄和全家老小一样八九点大天光了才恹恹地在院子里巡逻。
(三)
小漾这小屁孩儿就是嘴不牢。我不死心地问:“那老妈知道新游戏的事情不?”
“你说的是黑色皮箱子吗?”小漾眨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记不太清了,没有告诉妈吧,毕竟我是被吓醒的……”
前两天竹林里的确发生了诡异的事情。
原本我与小漾像往常一样在竹林的秘密基地玩秋千。
“啊啊啊!太高了!太高了!”当时坐在秋千上的我,被小漾推得荡起到最高空,又乘着风“呼呼”地荡下来,失重的惊险刺激令我开心地嗷嗷叫唤时,我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陈旧的黑色皮箱,一半被杂草垛子虚掩着,一半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土。我赶紧叫停:“小漾,小漾!停停停!快放我下来!有情况!”
“咋啦?一会儿嫌太高了,一会儿嫌太矮了,还能不能好好玩秋千了?”小漾嘟着嘴埋怨我,但还是吃力地把晃荡的秋千拉住,放我下地。
“我发现一个新游戏!”我连滚带爬往黑箱子方向冲过去。
小漾的胖短腿像转累了的陀螺跑不太快,只能紧随我身后,“什么游戏?一起玩!别扔下我!”
还没有等我跑到跟前,黑箱子上方火花一闪,“噗呲呲——,嘭!”炸裂声惊得我立马顿住脚步。小漾没料到我会急刹车,一下撞在我背上,还直嚷嚷:“谁放鞭炮?谁放鞭炮?”
我一听,提着的心立马放下来,不就是鞭炮嘛?我是姐姐哒,怎么还不如个小屁孩儿胆子大。“咳!——是谁呢?居然还有鞭炮放……”我故作镇定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小漾就像一脸懵的呆头鹅,拉着我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小算盘,“鞭炮还是好玩儿,比秋千好玩儿,好久都没有玩过鞭炮了……”他闷着头超越我,就想抢先两步前去查看。
“噗呲呲——,嘭!”冷不防又有火花和爆炸声闪过。
“啊!——”小漾被惊吓得跳将起来,一转身,搂住我的脖子,双腿一抬就要挂在我身上。我也抗不住跟着他一阵“啊啊”地鬼叫,一个趔趄抱着他摔倒在地。等我镇定下来一看,根本就空无一人,哪里来的烟花爆竹呢?就是屁股实在摔得很疼,我不禁责怪起小漾来:“你再这么惊风急火地鬼叫鬼喊,我就不带你玩儿了!”
小漾爬起来坐着,疑惑的目光扫过前方,不服气地辩解:“你自己不也叫喊了吗?就你牛!你自己不也忍不住……啊——有鬼!”小漾看向我身后时脸色突然煞白,边喊边转身就往家里跑。
我汗毛顿时立起来,眼角余光瞟着我身后似乎是有个黑大褂影子移动。我不敢再回头,也拔腿就跟着小漾一溜烟地往家跑。
一趟冲进院子把院门打得“咣当”一声关住,惹得阿黄冲出来“汪汪汪”狂吠。这才弓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和小漾两两相对,一起大口喘气。我眼珠子一转,边喘气边挤兑小漾:“看你那小样儿!跑啥跑?就你现在的糗样子,只差把舌头伸出来,就可以和阿黄一起抢肉骨头啃了!你自己胆子小不要紧,别带累着我也被人看笑话!”
“咦——,你有本事儿,你,你自己别跑回来呀?你胆儿肥,你继续和那黑大褂白脸红舌头一起荡秋千嘛……”小漾似乎被我气得不轻,话没说利索就翻了我两三个白眼。
“真,真的有黑大褂在我身后?”我回忆当时背后阴森森的感觉,似乎不同往常。
“骗你是鬼!”小漾瞪大眼睛,不屑地斜睨着我,“他那个白粉脸上的长舌头才吓人嘞,血红血红的!”
“嘁!黑大褂白粉脸好稀罕吗?不是戏班子唱戏的时候,曹操奸贼就那样子吗?”我有点怀疑小屁孩儿是自己吓自己,还连累我丢了面子。
“那血淋淋的红舌头呢?那长舌头你能说成是唱戏的角儿?何况这几天哪有戏班子来咱村?”小漾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再不想和我多费口舌。
我一想,对呀,村子里这几天哪有戏班子呢?又哪里可能大白天见鬼呢?“那是不是村里的大孩子故意使坏来吓咱俩呢?——糟了!他们定是想和我们抢大黑箱子!”我一转身拉开院门又往竹林跑,边跑边懊悔,“哎哎!咋就中了调虎离山计呢?咋就这么不经吓呢?”
“什么大黑箱子?”小漾不甘人后,也跟着我跑了出来。
“新游戏!是我在秋千上发现的!可不能让柱子那伙大孩子拖走了!”邻居家的柱子高我两个年级,仗着人高马大就经常连蒙带吓地抢我们的玩具家什,一会儿弹弓,一会儿捞鱼的尼龙网舀子,一会儿粘蜻蜓的蜘蛛网长杆子,可烦人了。
可是等我和小漾跑回竹林原地,杂草垛子附近却空空如也。
“你不会是眼花了吧?哪里有什么大黑箱子?”小漾两手一摊,居然质疑我的眼力。大黄狗也跟着我俩跑出来,围着杂草垛子“汪汪汪”乱吠一气,撕咬了几下杂草,漫无目的地打几个转转,又走远了。
“不可能啊……”我四处转转,除了部分杂草散乱在地上,别无异常。
“小漾!你看!”我指着杂草掩盖下的一堆新泥巴,证明这里有人动过土。我俩推开杂草,从黄色新泥巴的地方,用脚踹踹,用竹竿掏掏,却一无所获!不是这样的,我能在秋千上看到箱子,哪里还需要掏多深的土?
“走!去找柱子,我就说大黑箱子是我埋在这里的,他居然敢来我家竹林偷东西,告诉他娘去!”我气咻咻地就要找人说理去。
再后来,我和小漾像落毛的鸡,垂头丧气地从大柱家回来了。大柱根本就不在家,他娘说他城里做生意的舅舅回来村里了,他带着他舅和舅母去山上挖笋子玩去了。
大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当然我看中的大黑箱子也没有线索。新游戏计划也落空了。
(四)
我终究不死心,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当时就是有一个黑皮箱子啊,到哪里去了呢?我带着小漾又来到竹林的秘密基地。小漾我俩轮流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荡到高处时就往更远的地方张望一番,但还是没有发现大黑皮箱的影子。
“小漾,我们干脆往竹林深处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一找嘛。”我动员小漾。
“不,我怕遇到鬼!”小漾很坚决,头摇得像拨浪鼓。
“世界上哪里有鬼?鬼都是骗小孩子的。”我有信心把小跟屁虫的思想工作做通。
“咋没有?黑大褂子,昨天不就在附近见到了吗?”小漾边说边胆怯地四周张望。
“那都是别的孩子装扮来吓我们的,还放烟花爆竹哒!就你能被吓唬住!一点也不勇敢!”我故意激将他。
“谁说我不勇敢啦?你害怕的时候哪次不是拉着我壮胆?”小漾不服气地把圆鼓鼓的肚子挺得更高。
“你想想,那个黑箱子可有用了!我们可以到南坡上,坐在箱子里面沿着草皮滑下去;我们在林子里捡很多菌子用箱子拖回来,不再被竹背篓磨破肩上的皮;我们还可以到河边把捞的鱼带水一起拖回家,活鲜鲜地让妈妈养起来,天天有活鱼吃……”
小漾这个吃货,当我描绘完第五种美食后,他的脖颈明显地看得到咽口水的动作,然后就扭扭捏捏地同意跟我一道出发去寻找黑皮箱子了。
竹林子还是我们熟悉的竹林子,大太阳天的中午竹林中躲阴凉是件美事;天气阴暗的时候或者早晚竹林深处光线不好的时候,总有点阴森森的感觉。这也是我费尽口舌要小漾陪我的原因。另外,我老妈那个老封建迷信经常说,男娃子阳气高,邪秽不敢轻易来冒犯;又说,小男娃眼睛亮,看得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可以早早避开。我暗戳戳地把小漾当做是我的护身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蹲下身子把我和小漾的裤腿扎到袜子里,防止蚊虫叮咬,再把俩人的鞋带都重新系紧;又找两根细竹棍子,一人一根边走边不时地把路上的草丛打一打,主要是防蛇咬。然后顺着小路往竹林的南坡走,那边光线更好,不容易害怕。
越往前走,鸡狗的叫声越远了,竹林越静了;代替的是林中不知名的鸟叫声,蛐蛐的叫声,但它们往往在我们走近了又及时地停止演奏,只有野竹沟的淙淙水声越来越响亮。
忽然,前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小漾肩头一缩就躲我身后,我赶紧拉着他蹲在小路下面的茂密灌木丛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是个穿黑色夹克衫和牛仔裤的高大陌生男人,侧脸看不清,背影似乎有点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像谁。他带双交警常戴的白手套,挎着个黑包急匆匆地穿过竹林,并不走小路。看样子是从野竹沟的方向过来,我蹲着的树缝里恰好看到他鞋帮子上粘着那里特有的红沙泥。
我小心翼翼地躲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没有人经过了,这才带着小漾继续一路寻找。周围竹林中除了崎岖小路,竹子生长得很密集,偶尔有冒出地面高高矮矮的竹笋,或齐腰或齐膝,或只在地面悄悄露个头,冷不防绊你一跤,这些地方都不可能藏得了大黑箱子。
有啦!前方快到野竹沟之前有一道分岔小土沟,那里应该是藏箱子的好地方,因为长满荨麻,老妈带我去摘黄花菜时教我认识过,一旦碰上荨麻,皮肤会又痒又疼地长红疙瘩。
“小漾,我有预感,马上就会找到我们的大玩具了!新游戏即将开始!”我扬起下巴,故作老练地拍拍他肩膀,其实也是缓解我自己有点紧张的情绪。
在我俩用竹棍戳戳打打了没一会儿,就在荨麻丛密集的沟地发现了我们要找的宝贝。我让小漾把外衣脱下来包住我的头脸,他拿竹棍摁倒荨麻枝叶,然后我小心翼翼地钻过去拖那个四周包边都已经磨破的黑皮箱子。
“哎呦!”我忍不住叫出声,没料到黑箱子太沉,我趔趄一下失去平衡,右额头暴露时碰到了荨麻叶子,顿时那处皮肤火辣辣地疼,我也顾不得揉它,咬牙一鼓作气就把箱子拉了出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平地上。小漾一看我摔了,手上不稳,竹棍子没压住的荨麻枝叶弹起来扎了他的手背,他“嘶”地吸了一口长气。我赶紧拉过他的手吐一口唾沫在马上红肿起来的那块皮肤上,给他揉搓。然后我给自己额头也抹上一口唾沫。
不能再耽误了,我俩赶紧把黑箱子往回拖,以免夜长梦多。如果被那些藏箱子的大孩子发现,难说会不会过来硬抢。
路上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累得我们快没力气了。我特别想把黑箱子的锁用石头砸烂,把内容物分次转运或倒掉,这样拖起箱子来一定轻松很多。但该死的黑箱子的密码锁太坚固,居然砸不开。把小漾我俩累得够呛,才把这箱子拖到我们家附近竹林的秘密基地。正好秋千架附近的杂草垛子还在,我们将就竹棍把那个土坑刨一刨,就把箱子藏在那里,表面盖好杂草。我让小漾拿着竹耙子把箱子在路面的拖动痕迹一顿扒拉,这样其他人就不容易发现我们的秘密了。
我想得很明白,黑箱子是不能拿回家的,拿回家就不是我俩的了。就像每年的春节的压岁钱一样,一旦交给大人保管,那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小漾特别兴奋,因为即将能玩新游戏了,而且神秘的箱子是我俩共有的,他也是股东;所以再累再疼,他都忍住不把这个秘密告诉老妈。
我俩决定休息好了再找个时间,从家里偷偷地拿把西瓜刀或剪刀来打开黑箱子,落实我们对箱子的主权。
(五)
做噩梦恰好就是从黑箱子找回来,埋在竹林的秋千附近那天开始的吧。头天是我,第二天是小漾,我们都梦到了黑大褂,梦境真实得就像脖子真的被掐过一样。
中午大人们做完所有迷信活动之后,老妈把大公鸡的肉分给我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饭后我摸一摸圆滚滚的肚子,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午睡,干脆邀着小漾拿着大剪刀去开箱,看看黑色皮箱中到底装了些啥破烂,有没有值得留起来玩儿的新奇宝贝。
开箱前我特意让小漾去毗邻的小院侦查一番。村里离我家院子最近的就是大柱家,一定得确定清楚大柱不在家,才能放心地开箱。
“大柱不在家,那傻狍子,一天到晚往出跑,都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就他舅舅舅母和他爸妈四个大人在院子里打麻将。”小漾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在村子里还算是很机灵的娃。
我满意地点点头,“走吧,我们一起去打开黑箱子的盲盒,看看会有什么惊喜!”
来到竹林里的杂草垛子旁,观察四下无人之后,我们扒开杂草,撬出皮箱,拍掉上面的散泥,再拿大剪刀去破坏皮箱上的密码锁,想尽快把皮箱打开。可是密码锁出乎意料地结实,我俩龇牙咧嘴戳了半天,却怎么弄也弄不开;反而被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刺激得连打几个喷嚏。最终只好放弃,决定还是把皮箱拖回去,让家里人帮忙打开。
“妈!快来帮忙!”我一进自家院子就大声地喊着我妈,“来了来了!”老妈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走出来,“这是啥?哪来的箱子?垃圾房捡的废品吗?”她把皮箱拎到了屋檐下的石台阶上,一叠连声的询问,“怎么这么重?还有一股怪味。”老妈疑惑地嘀咕。
“不知道啊,这么破旧,应该是别人不要了扔出来的呗。我俩在竹林里发现的,我姐说可以坐里面滑草,还可以从河边装活鱼回家养。我们撬不开,就拖回家了。“小漾说。
“老妈,我用大剪刀都撬不开,只有靠您出马才能搞定啦!”我赶紧拍我老妈马屁,希望她少唠叨我几句。
老妈一边嘴里埋怨着“一天净整些没用的事儿”,一边拿来斧子,向行李箱的锁劈去,锁终于开了。行李箱的盖子这一下子弹开,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和小漾后退不迭。
我妈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伸到箱子里翻弄了一下,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弹起来“轰”地把行李箱盖子盖回去,脸色变得苍白,“这……这……这些背时倒灶的皮猴子,一天天尽给我惹祸!”说话都结结巴巴了。我和小漾没有看得太清楚,面面相觑地望着老妈,箱子里不就是装了几块发臭的猪肉吗?女同志真是爱一惊一乍。
“起开起开,快点拿手机给我,打电话叫你爸爸回来。”妈妈挥手赶我和小漾走。
(六)
爸爸是和警察差不多同时到达我家的。大柱爸妈关心地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所有人站在警戒线外围观。只有警察戴着手套在屋里穿梭来去,有的在划线,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撒粉末,或者捡个东西放在透明塑料袋里。
没错,这黑箱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具被肢解成几大块的女人尸体……
我和小漾对视一眼,想到我们在竹林里和这黑色皮箱亲密接触了几个小时,脸慢慢地白了,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捂住对方的眼睛。
“你家堂屋被临时征用为办案现场办公室,这屋里屋外东西暂时不动,家里人员也不要到处走动,后面脚印指纹等等痕迹取证工作还很耗费时间;询问笔录的工作量也会很大,希望您们大家多多配合。”一个国字脸的警官对着众人说完,就由村支书陪着过来和我老爸交涉,“你的家里人都在这儿吧?一会儿先和你的家人调查了解案情,一个一个地进来谈话,但是晚上你需要就近找个地方安排家人休息。”
老爸迟疑了一瞬。柱子他爸拍了老爸的肩膀一巴掌,顺势一搂就说:“兄弟,看来今天你们全家都不能回屋了,那晚上就在我家凑合一宿吧,近便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老爸感激地客气一番。
“多年邻居,这么见外干啥?”柱子妈妈拉起我妈的手,“正好方便我们俩姐妹俩唠嗑……”
左前方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和柱子并排站在一起小声聊着什么,应该就是他舅舅了。男人眼珠颜色特别深、特别亮,打量我和小漾的视线时有时无。我不太习惯这种类似被探照灯扫射的感觉,眼睛不由眯起来回避对视,然后低头和小漾说着闲话,悄悄地聊聊受到的惊吓和失去玩具的遗憾。
突然,我发现有一双鞋帮子上残余着少许红沙泥,跟我和小漾鞋底上的差不多,我顺着裤腿看上去,不知不觉地咬紧了下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七)
直到深夜,警察们还亮着灯在房子里调查案情,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我先进去,然后是小漾,后来邻居家的人也轮流进去了。
当晚我和小漾同住一个屋。
凌晨的时候,我房间门口“哐当”一声盆子落地的巨响,惊醒了睡在我隔壁的老妈;她冲到我房门口又是一声尖叫,引来了柱子爸妈。
一个黑大褂白粉脸红舌头的“鬼”,顶着满头满身面粉站在我房间,眼睛似乎被面粉糊住了,正在快速怕打脸上的面粉。我吓得瑟瑟发抖,老妈边喊边奋不顾身地冲进来,“鬼”慌不择路地朝窗户冲去,一拉开窗扇的同时,两只竹箭直扑他面门激射而来,他手忙脚乱地赶紧躲开,就这一阻碍的功夫,隔壁警察也冲过来了。
这高壮的黑大褂“鬼”的身手着实利落,短暂地狼狈之后,到底冲出了院子,把警察们的吆喝声甩在身后,直奔竹林而去。
爸爸查看我和小漾都安然无恙,又看了看地上的面粉盆子,竹弓竹箭小机关,摸了摸我的头埋怨道:“一天净整些没用的小把戏……”,不过这次眼睛里是带着笑的。
后来警察来我家把所有警戒设施都撤走了。那个“鬼”也被抓住了,被带走的还有柱子舅妈。他舅妈负责约有钱的网友在外地见面,他舅舅杀人劫财分尸还债,然后用皮箱把尸块运回老家来掩埋。
恰好我和小漾那天在附近竹林玩耍,打断了他埋箱子的过程。因为村民们都很迷信,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无常衣服装神弄鬼,驱赶我们,又伺机转移抛尸地点到野竹沟附近。但是杠不住这俩孩子太顽皮,就从荨麻沟里把黑箱子给偷走了。他只得在半夜用迷药迷晕我们全家和鸡狗,戴着手套入室装神弄鬼,准备不见血不留痕迹地除掉俩孩子。哪知道养鹰人却被小鹰叼了眼。
后来,我也再不害怕遇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