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齐国,诗礼之邦,女子多知书识礼,齐人未受战事,对秦国的态度最为豁达平和。只是,齐国奢侈之风上至朝廷,下及百姓,未经磨砺,可能有些娇养。”我赧颜笑道,“恐怕不能胜任粗重活计。”
郑妃笑意盈盈:“齐女如此伶俐,可愿来蒹葭宫做事?”
我再拜:“娘娘垂青,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并不打算入任何一宫。”
“也不去许夫人那里?”
“娘娘容禀,奴婢从小琴棋书画皆不学,女红亦不留心。”
郑妃甚是好奇:“这是为何?”
“只因奴婢自幼酷爱七国诗文,奴婢学七国文字,并非心存大志,只是方便读书而已。因此奴婢想向娘娘求个恩典,可否能将奴婢发往秦宫藏书阁,览七国诗书,阅百家经文,是奴婢此生之大愿。”
“你有此心,本宫成全了。”
“奴婢谢娘娘恩典。”
郑妃已对我非常信任,见我另存别志,便问道:“六国遗后之中,你可有举荐?”
“大家皆为初识,仓促之间恐难以识得本性,不敢随意举荐,唯有与奴婢贴身长大的表妹阿姻,性情温和,颇有才见,令人敬服。举贤不避亲,并非奴婢的一己私情。”
“芝兰玉树,同出一门。能让你觉得敬服,想必不凡。”
“阿姻性情温和,想必与娘娘投契,娘娘若是有意,奴婢可替表妹应承。”
郑妃温柔笑道:“甚好。”
从蒹葭宫出来,许夫人已派人久候。我随她们一道,经过训礼堂门口,阿姻含笑点头,我知事已将成,便安心去往玉泉宫。
我先去蒹葭宫,后至玉泉宫,我想许夫人心里自然有数,这次也就是去走个过场。
但许夫人的礼节很是周到,用羋灵的话说,明知道郑夫人已经问过一遍的事情,也要再问一遍,就是“礼节周到”,我自然也不厌其烦地又答了一遍。
我暗自庆幸,还好她没有再问起“六国分六宫”的事,否则不厌其烦就是不胜其烦了。有的话第一遍说,是灵舌飞动,第二遍说,就是味同嚼蜡了。
我一边应答一边暗暗比较这两位夫人,许夫人的妆容比郑夫人浓,说起话来也比郑夫人浓:
郑夫人要夸我,就说“齐女伶俐”,这是把一个人放在一堆人里夸;或者说“芝兰玉树,同出一门”,两个人并在一起夸。如此,我也可以省下自谦的流程。
而许夫人轻啜一口茶,含笑开口:“我早听说,六国遗后,以风齐姑娘为首。”
虽然这话是对着我私下说,但是很让人觉得不真诚,当然,也只是我觉得罢了,换了栾瑾之流,必定是受宠若惊。
“六国遗后大多沉稳,想来,”我天真地眨着眼,“是奴婢年纪尚小,常常班门弄斧。娘娘若说,奴婢是卖弄第一,倒还恰当。”
“你这孩子可真是一张巧嘴啊。”
我一面跟她应承一边神游天外,刚刚那句话,若是郑夫人会怎么说?想必是说“锦心必有绣口。”
我看许夫人容貌清丽,身姿窈窕,声音香冽,想必是能歌善舞,当得起“昭雁”之名,但内秀不足,不知那位高公子又如何?比之郑妃的扶苏公子又如何?
这边许夫人终于问到了我的去处:“不知风齐妹妹觉得我这玉泉宫比之蒹葭宫如何?”
“居所如同主人,玉泉宫之清丽,蒹葭宫之温婉,比起奴婢要去的地方,就像天宫一样。”
我估计阿姻快要过来了,不再跟她打哑谜。
“哦?”许夫人颇为惊讶,“妹妹要去何处?”
“郑夫人已然应允,将奴婢发配到藏书阁。”
“藏书阁?”她哑然失笑。
“奴婢自幼酷爱七国文章,百家诸子,愿学老聃闭馆,仲尼治学。”
许夫人终于把僵住的脸慢慢舒展开,强笑道:“不想这秦宫之内,竟出了一位女圣人。”
这时外面吵嚷起来,宫人急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外面有人急着见风齐姑娘。”
“什么事?”
“说是训礼堂出事了,先是羋灵姑娘来闹事,要搜查她丢的一根簪子,后来不知翻出些什么来,又把一位子鸢姑娘也扯进来了。”
许妃看我一眼,对宫人道:“带进来。”
阿姻两眼含泪地进来。
“阿姻!”
许妃问:“这是何人?”“是奴婢的表妹。”
我见阿姻的脸上掌纹依稀,不禁隐隐生怒:“谁打的你?”
阿姻只是抽泣,我回头向许妃道:“娘娘,请恕奴婢失礼,奴婢得回训礼堂一趟。”
“罢了,既然都找到我玉泉宫来了,那本宫也去凑个热闹。正好这训礼堂建成,本宫还不曾去过,也见见这些六国遗后,看看是如何失礼。
她话里有话,我却暗自偷笑。
一个月来,我千伶百俐、占尽风头,不过是为了引起她二人的注意,知道她两位必然召见。
毕竟若有一人,才识出众而又锋芒毕露,自己收不收是其次,若是进了别人宫里,自己却不知根底,才最让人忧心。
阿姻进郑夫人宫里,是我早就确定好的,重要而安稳,莫过于蒹葭宫。
至于其他几人,就要看许夫人如何决断了。
我们很快回了训礼堂,羋灵正站在门边看热闹,见我们来也不打招呼,瞟我一眼让开一条道,我进来便看见我的箱匣都被打开,东西被翻的狼藉一片,元蘅和栾瑾惴惴不安,子鸢拿着一张绢书被拦住,看见我几乎红了眼。
训诂阿嬷也在,看见阿姻进来还想说她什么,又看见许夫人忙跪下行礼。
许夫人询问起事情始末,我悄悄退到训诂阿嬷身边,低声道:“阿嬷,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能牵扯到阿姻,这是郑夫人亲口定下的人。”
阿嬷先是吃惊,立刻会意点头。
那边也大致讲明了事情:
羋灵丢了一根簪子,怀疑是我偷的,非要翻我的箱子,结果翻出了一封我的手书,还大声念了出来。
子鸢听着不对,忙抢过来,信上的内容,正是我要流枫诬陷纪家行刺之事。
先前我说的“父辈之事”和不能确定之事,如今却是板上钉钉,纪家和风家无冤无仇,我却定此毒计,还装作不知情,自然恨极怒极,立刻便要闯到玉泉宫找我。
训诂阿嬷立刻让人拦住,阿姻本来去拦,却趁人不备自己跑了出来。
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事到如今,自然无人关注羋灵的簪子去了哪里,许夫人问道:“这封手书——”
“确实是奴婢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