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海楼掌柜的满面笑容地送走了张耀庭一行，又派人把回到厨房的王长生召唤到自己跟前，笑眯眯地说：“长生啊，今天我给你揽了个好活儿啊。”

王长生不问缘由，恭敬地对掌柜的一鞠躬，轻声地说：“谢谢掌柜的关照！”

掌柜的满意地看着王长生懂事的表现，心想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今天这位张家大少爷，就是咱们K市首富家的公子，大婚在即，要请咱们汇海楼到会置办酒席。”

王长生隐隐觉得掌柜的将要说出的话，会对自己有莫大的影响，不由自主地悄悄捏紧了拳头，来掩饰紧张的情绪。

“张家好日子那天，咱们汇海楼也有几桌重要的客人预定了酒席。其中督军家老太太的寿宴是指定了大厨亲自掌勺的。”掌柜的一口气把情况说了出来，“张家的喜酒到会掌勺，我向张少爷举荐了你。刚才专门让你自己做的那几个菜，就是给张少爷试菜的。”

王长生没有吭声，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掌柜微胖的圆脸。

掌柜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看来张少爷对你挺满意的，已经决定用你在他的婚宴酒席上掌大勺了。”

王长生感到一阵震颤的掠过全身，难于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他清楚地知道，好运气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对于学习厨艺的学徒来说，单独出面掌大勺，就是可以出师的意思。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影响下，一般学徒历经艰辛都很难真正学到师傅的绝活。多年的学徒生涯都是在打杂中度过，师傅偶尔心情好指点一二，是颇为难得的机遇。即使再勤学苦练，平常真正上灶掌勺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说独立出门制作酒席了。之前掌柜的专门指定王长生做几道菜，在后厨还引起了一小阵波动呢。

王长生竭力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感激地对掌柜的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微微颤抖地说：“谢谢掌柜的提携！长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掌柜的越发为自己的慧眼识人而得意。向张耀庭举荐王长生，一方面是要解决酒席时间冲突的问题；另一方面，掌柜的也存了一点私心：因为汇海楼的大厨恃才傲物，二厨又是戒备心极强，都是不大好拿捏的人。掌柜的早就想培养几个自己得心应手的人。留心观察之下，王长生因为勤奋努力、懂事明理、知道进退得当而入了掌柜的眼。给个机会试探一下，结果还是不错的。

“长生啊，”掌柜的心情颇好，和颜悦色地嘱咐道：“这是你头一回独立置办酒席，张家在咱们K 市的地位不用我多说了，你可千万不要给咱汇海楼丢脸啊！”

王长生悄悄松开自己一直捏的紧紧的拳头，竭力压抑住几乎要漫溢出胸口的兴奋，越发恭谨地向掌柜的深深鞠躬，轻声却语气坚定地保证道：“谢谢您的提携！长生一定竭尽全力办好这次差事。一定不给咱汇海楼丢脸，不给掌柜的您丢脸！”

听到王长生郑重其事的保证，尤其是听到他刻意加上的最后一句话，掌柜的心里舒坦，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他心情愉悦地顺便指点了一下王长生，关于去大户人家操办酒席的一些注意事项，这些都是掌柜的自己积累的宝贵经验，平时不怎么说出来。

王长生明白自己得到了意外的教导，是一般师傅都不会教，或者体会不到的东西。他很庆幸自己入了掌柜的眼，得到了职业生涯突破的机会，同时还学到了掌柜的宝贵经验。他上的神情越发恭谨，使得掌柜的一气说了许多不传之秘，王长生收获匪浅。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的掌柜的终于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了一口有些凉凉的茶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长生啊，这些话你且听着，到时候用不用得上，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王长生恭恭敬敬地向掌柜的深深鞠了一躬，无比尊重地表态：“长生一定牢牢记住掌柜的教导。” 掌柜的挥挥手，心情愉悦地让王长生离开了。

王长生心里揣着一团火，感觉浑身都是劲儿。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表面平静地回到后厨。

“长生，”一道粗厚的嗓音在烟雾缭绕中响起来，“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王长生看着在锅台边叉腰站着的粗壮身影，小心地回答道：“师傅，刚才掌柜的找我。”

“掌柜的找你？”大厨的声音突然拔高，“又是指定做菜，又是专门找你，搞什么名堂呢？” 厨房的人全部都竖起耳朵，想听到王长生的回答。一方面是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另一方面，竞争无处不在。虽然王长生号称是大厨的大弟子，但一直和大家伙儿一样在后厨打杂，没有什么根本区别。忽然之间有了单独上灶掌勺的机会，又被掌柜的点名召见，莫不是要发生点什么事儿了？

王长生快步走到大厨身边，低眉顺眼地小声说：“师傅，张家大少爷婚宴要咱们汇海楼到会，可是和督军家寿宴撞日子了。”

“嗯？”大厨知道督军家寿宴指定自己掌勺的事儿，心中并无意外感，只是从鼻子里拉长声音哼了一下，等待下文。 王长生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大厨的脸色，咬咬牙，慢慢说出：“掌柜的意思是让徒弟我出去历练历练。”

“嗯哼！”大厨脸上神色不变，却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王长生心中忐忑不安，表面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再言语。

大厨心里一番天人交战，矛盾纠结。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徒弟得到掌柜的器重有出息了，小有成就感；另一方面隐隐感觉到一些后起之秀的威胁。

“行啊，王长生，你小子出息了，这是要独挑大梁了啊！”一个不怎么友善的声音突然在王长生身后响起来。

王长生回过头一看，不知何时二厨已经悄悄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

“二师傅！”王长生顿时感觉不妙，立刻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那是，你不看看长生是谁的徒弟。”大厨的纠结心被二厨无意中打破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同时看到一向和自己不对付、争抢风头的二厨吃瘪，他还是立刻开口接过了话头，不咸不淡地刺了二厨一句，“没听说过，名师出高徒啊？”

二厨因为猛然听说掌柜的把去张家承办婚宴酒席的活儿交给了一个还没有真正出师的人，心中很是不爽快。本来想刺激刺激大厨，让王长生吃点苦头，却没想到大厨傻乎乎地自己跳出来护犊子。他懒得再费口舌，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慢悠悠却无比清晰地说：“我还听说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呢。”

二厨的话，像一根刺，直接扎进了大厨内心深处的痛点。他看看眼前低眉顺眼的大徒弟，心中一阵烦躁，大声呵斥道：“杵这儿当门神啊？还不赶紧干活去！”

王长生躺着中枪，却只能假装一无所知。他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做好各种活计，同时悄悄地准备着张家婚宴酒席的菜式。

接下来的日子里，厨房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大厨对王长生的态度时冷时热。一会儿咆哮斥责，一会儿又关心着酒席的筹备情况，全凭他当时的心情。 本来对王长生这些徒弟辈就不怎么样的二厨，越发针对王长生了。他不时阴阳怪气地讽刺挖苦王长生，揪住哪怕极微小的失误而大发作，简直把训斥王长生当成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了。 后厨的其他人，都慢慢疏远了王长生，仿佛他阻碍了他们的发展，成为众矢之的了。

掌柜的对后厨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他认为，如果王长生连这些都承受不了，或者处理不好，也就不值得自己提拔重用了。他倒是想看看，在这样的挤兑、压迫下，王长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不是会让人刮目相看。 没有人预料到，这样的氛围中，王长生居然咬紧牙关，顶住压力，精心筹备，尽心尽力，全力一搏，发挥出自己的潜能，在张家的婚宴上大放异彩。

时间飞快流逝，张家的婚宴近在眼前。王长生特意按照吩咐，换上自己最好的干净衣服，在掌柜的带领下，去张家最后确定婚宴的相关事宜。

虽然张府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但是在K市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宅邸。大门口竖着一对威猛的石狮子，门外有高高的台阶和门槛，厚重的大门上铜质的门钉、门环闪闪发光。进了大门，一个大大的影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草、人物，默默彰显着沉静的奢华。转过影壁，进入第一个院子，就看到一个宽阔的庭院被一圈房屋围着，院子里种着绿树鲜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王长生短短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进入过有钱人家的府邸。第一次踏入张府，他完全被震惊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东张西望的念头，微微低着头，紧跟在掌柜的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张府的院子里。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低着头，有点谦卑地走进张府的年轻人，会给张家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