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在想存在感。
学期论文像是一个吊瓶,装着现实世界的规则和氧气,交完论文,吊瓶的针头骤然拔去,和世界的距离,又远了起来。
拉上帘子窝在房间,变回植物状态,一动不动地粘在一个地方。累了就睡。醒来时,又觉得自己浮在空中,躺在那里,周围只有空气。或者极不情愿地出去买东西,有混乱的交错感,似乎看见另一个自己在空荡的平行时空里走,周遭一片虚无的白,一个人踽踽而行,好像一直在这么走,这么多年前后并没有变化,连表情都是一贯的寂静无声。
看天昭的文集,总算有了和自己说话的想法。
天昭的随笔冷峻,却又觉得温情,好像在听她絮叨,又好像在听自己絮叨。有些情绪她怎能表达得这么精准?她一个人在国外过的日子,和我现在在香港的日子,如同时空的复制粘贴。
但看她的诗,又觉得好笑。随笔的写法,分了行而已,真实自然。我总喜欢这样的坦率,不矫揉造作,承认自己和专业的距离。之前听说过天昭的丈夫,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后来见到,确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学术上的可圈可点,被人向往也不算名过其实。但现在看天昭写的关于他的诗,又觉得即使是X,也有让她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有种不怀好意的笑,歌词里不是有一句么:“一人挣脱的另一人去捡”?
一个人待久了,越来越不会恰到好处的表达。泼洒的情绪引来一连串的忧心忡忡,惊搅起一团混乱,深觉自己的不善良。于是把触角收起来,决定自我规训。认真地听人说话,乖巧地和人交流,善意地表示理解,却总觉得所有影像都只是空气的凝聚,伸手戳一下,会破。
受邀同学聚会,事到临头又不想去。想想纷杂的相互吆喝,顿觉沮丧无趣。找了个借口默练两遍,说出口时还是难免心虚。过去那些推不掉的聚会场合,我也能做到长袖善舞,但那是当作一种责任来做的,不关乎内心的想法,有套路可循,不难受也无欢喜。而令人开心的聚会,总是三四人,说无所顾忌的话,嬉笑怒骂,把酒当歌,肆意痛快。
这种痛快越来越少,我临时有事的次数就越来越多,难免惹人生气,被人苛责。我也只能顺应着陪笑道歉,先是谢谢某人悉心攒局,再表示我心领神会,最后说自己真的有事,像写作模板一样,一连串下来,心里却是对自己狠狠的鄙视:不喜欢,也不敢轻易说出口么?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忘的。就像给自己开很多的小号写东西,密码竟然全部忘记,写过的全找不回来,也就这样忘了。偶尔翻出来电脑里留存的,又很诧异原来当时是这样的心绪。对自己很陌生,就像走进电梯看见镜子里的人,五官表情,全然不熟悉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像浮在天空的云。但天空和云,都是我喜欢观望的。前几年在大草原上看见过层层叠叠的云,和碧草相连,把亲人离世的痛苦都带走了似的,只让人有虔诚的幻想:Y去了云端,等她的只有这美好。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