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个女孩儿很特别,也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对她,人们褒贬不一。
她给人的印象是模样儿俊俏,女红一流,但是却心直口快,尖牙利齿,得理不饶人。写到这里读者们肯定已经猜到了,她就是宝玉的贴身大丫鬟晴雯。
晴雯虽然是个丫鬟,但气场却很足。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她张嘴就来,晴雯骂人的名场面有三个:
场面一,小红帮忙给凤姐传话送东西,遇见了晴雯、麝月等一群人。她们一见红玉,便数落她不干活,在外头逛。晴雯说的话尤为刻薄:“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
场面二,宝玉屋里的坠儿偷拿了平儿的虾须镯,遭晴雯打骂。只见晴雯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坠儿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得乱哭乱喊。
场面三,王夫人赏给秋纹一身旧衣服,晴雯却说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了她。秋纹说,王夫人的衣服,就是赏了这屋里的狗,剩下的她也要。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
从这三个场面可以看出,晴雯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刚开始读红楼时我对刀子嘴的晴雯讨厌至极。如今再读,却越来越喜欢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首先,晴雯虽然嘴巴不饶人,但她骂的都是该骂之人。
晴雯骂小红,是因为她玩弄心机攀高枝儿。那次别人让小红去催水,小红推说有事去不了。结果秋纹和碧痕前脚刚走,小红就得了机会跑去给宝玉倒茶,乘机在宝玉前露脸。不想却被秋纹和碧痕可劲儿刻薄了一顿。碧痕那句“一里一里,就上来了”用得可真妙。把小红费尽心机往宝玉身上贴的小心思揭了个底儿掉。
后来,小红在园子里找手帕,看见王熙凤在山坡上向这边招手。小红急忙弃了众人跑过去跟凤姐搭话儿。一个“弃”字把小红逮着机会就往上爬的急切样儿描摹得活灵活现。
人人都有向上的心。但是不念主子的情,一味儿地往上巴结,也太唯利是图了点儿。晴雯一向都是维护宝玉的。此刻看到小红吃里扒外,在凤姐面前大献殷勤,她自然是要替宝玉教训小红一番的。
至于晴雯为何打骂坠儿,前文中已经说过,那是因为她偷拿了平儿的虾须镯。晴雯作为宝玉身边的大丫鬟教训犯偷窃大错的小丫头并不为过。而且这恰恰说明晴雯为了维护宝玉的声誉不怕得罪人。
下面我们来说说袭人挨骂的事儿。袭人挨骂的确是晴雯引起的。秋纹得了王夫人的旧衣服得意洋洋地在丫鬟们跟前显摆。晴雯就讽刺她:“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这句话一看就是冲着秋纹去的,并不关袭人啥事儿。
可是,秋纹却来了个金蝉脱壳,她那句“就算是给了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也只领太太的恩情。”一下子便把火引到了袭人身上。
纹这嘴可比晴雯歹毒多了,直接把在她前面得了王夫人衣服的袭人贬成了狗。众人听了一起笑骂袭人是西洋花点子巴儿狗。这句话可不是独独出自晴雯之口,是大家一哄而上的杰作。可见袭人靠巴结王夫人上位,宝玉身边的丫鬟们对此个个心怀不满。
我喜欢晴雯,因为她是那种做事使力气,却不善玩弄心机的单纯女孩儿。
有一次宝玉写了三个字,准备贴在门廊上,晴雯直夸写得好。她担心别人贴不好,白糟蹋了宝玉的字儿。于是,晴雯就爬到梯子上亲手一个一个贴上去,结果把一双手冻得冰凉。至于她在重病之时豁出命去给宝玉补雀金裘的事,前文中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赘述。由此可见,为了宝玉晴雯可以赴汤蹈火,真是难得的忠勇之仆。
我喜欢晴雯,因为她虽然心里装着宝玉却自尊自爱不越界,不逾礼。
在晴雯撕扇子那回,宝玉邀请晴雯和他一起洗澡。其实,这是宝玉在向晴雯发出求欢的暗示。我们来看看晴雯是怎样回答宝玉的。
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两三个时辰也就是现在的五六个小时,孤男寡女一处儿洗澡,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可见宝玉身边与他有染的丫鬟可不止袭人一个。
那么晴雯为何不顺从了宝玉,她分明也是喜欢宝玉的。那是因为晴雯对宝玉的爱是有分寸守底线的。不讨好,不献媚。晴雯要堂堂正正作宝玉的姨娘。作为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如此自尊自爱怎能不让人又敬又爱。
我喜欢晴雯,因为她有一双识人的慧眼。
那次,宝玉挨了父亲贾政的一顿胖揍在家里养伤出不了门。但是他又牵挂着黛玉,便故意打发袭人去了宝钗那里。然后,他才让晴雯去给黛玉送手帕。
那么宝玉为何要支走袭人后才让晴雯去给黛玉送手帕。因为若是被袭人知道,她会和宝玉使性子赌气,闹个不可开交。
晴雯心里也装着宝玉,她却为何不吃黛玉的醋呢?那是因为她喜欢黛玉,讨厌宝钗。宝钗爱往怡红院里跑,晴雯私底下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林黛玉也常来宝玉这里,但是从没见晴雯抱怨过。由此可见,与宝钗相比,晴雯更喜欢黛玉。在识人这一点上低贱的晴雯可比尊贵的湘云强多了,的确难能可贵。
晴雯被赶出怡红院后,宝玉放声痛哭。在他眼里心里晴雯恰似那白海棠,美而不妖,品格高洁。她的离开让宝玉痛不欲生。
是啊,晴雯虽出身低微,但是她爱憎分明,不卑不亢,直言快语,为人磊落。这样纯洁有个性的女子世间少有,她的离开怎能不让人悲伤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