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春季,我被从舅舅家接回来,走在陡峭的山坡上,周围山花烂漫,呼吸着自由清新的空气,舅舅家的房子已经被踩在山脚下,终于可以回家了,心里如释重负。
虽然因为躲计划生育,一家人租住在一间房里,但这也让我感觉很安心,毕竟和家人在一起了。不用饿肚子,不用挨打挨骂,不用睡地上,不用周末六点起床去放牛,不用吃饭时端着碗无立锥之地,不用因为做错题,天天抬土,到处找死老鼠剪尾巴。
爸爸觉得我刚回来没吃过啥好的,就给我一毛钱,让去街上买油条吃。到了摊边儿,不知道城里人管这个叫油条,就说了买一根麻糖,人家以为要麻花,就给了一根麻花,我觉得也行。吃完后,对妈妈说还想吃,于是妈妈就又给了一毛钱,这次买一根油条,真香啊,那种感觉一直留在心底。
很快,我就被爸爸送到学校了,从山村里出来到矿上上学,对我来说像进了天堂,这里的教室很大,一个班有50多个学生,大家说话都撇着声和村里不一样,墙上有大玻璃窗,房顶有电棒,屋里有暖气。我很担心自己是否能跟得上。
第一节语文课,桑老师就开始听写,我茫然无措,半天不知道是干嘛的,等了一会儿,看同学们都在往本上写字,觉得也应该写点啥,就把自己会的几个字写上。等老师转到我跟前,特意看了我的听写。当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时,她立刻怒了,用手拧住我的脸,把我从凳子上揪起来,破口大骂,吓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中午回家,妈妈问我,你脸上怎么有三个红指头印,这才知道原来脸被老师拧肿了。从那以后写字成了我唯一几件做的快的事之一。这个老师的名字也被我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几十年过去了,教过我的老师无数,唯她以一种无人匹敌的姿态占据我的大脑。
还有一次听写,“望”字我不会,鉴于上次的经历,就偷看了同桌怎么写,看他写的望字,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但总比不会写强,于是就照着比葫芦画瓢写上了,结果同桌对了,我又错了。因为我把望的亡写的特别长,月和王上下放,写成了左右结构,同桌的亡字虽然也有些长,但还可以看成上下结构。从此以后,我觉得学习上还是求人不如求己。
桑老师在上课时批改作业,是很恐怖的事,如果谁做错了,错的少的就劈头盖脸骂一顿,把作业本扔在地上。错的多,就不一定怎样了。我的一个邻居男孩儿,不知道错了多少,被叫到讲台前,狠狠地踢了几脚,老师好像不解恨,又一把揪住男孩儿的头发,使劲一下一下地往黑板上撞,那时的黑板还是水泥墙上涂成黑的染料,只听男孩儿鬼哭狼嚎的惨叫,我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每撞一下,心都揪一下,仿佛那个挨打的就是我。后来回家,路过男孩儿家我忍不住向院内看,想知道他脑袋有没有被撞傻。
桑老师的各种骚操作,让大家胆战心惊,惶恐不安。每次课上让交作业批改,我们都磨蹭着不交,她就不让我们放学,大家宁肯不回家,也不交作业,最后往往老师实在拖不动了,就让大家放学。有一天中午打过放学铃,桑老师没来教室通知放学,大家谁也不敢动。等了很久,教室里开始是窃窃私语,慢慢变得越来越吵,班长说几次不顶事就悄悄走出教室,很快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跑回来,嘴里还说着桑老师来了,桑老师来了。教室里立刻静下来,大家都低头假装看书,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老师进来,才发现上当了。就这样来回几次,同学们仍然不敢回家,最后一直等到中午一点,觉得老师应该不会再来了,才四散回家。
终于一学期结束了,这个桑老师回家生孩子了,接替她的是一个特别温柔美丽的老师,我也彻底身心放松,开启了此后一路“三好学生”的模式。
每次回想起这个暴虐的老师,我都觉得很难理解,一个年轻的女人,为何对学生如此凶残,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现在想想,可能是她从小没被温柔地对待吧,才会如此对待她手下的学生。
此后每年升一级就会换一批新老师,不像现在的学校,老师从一年级一直跟到六年级,家长担心孩子适应不了换老师,其实如果一年换一次,好像没啥适应不了的,感觉还挺好,倘若遇到特别的烦的老师,最多忍一年,当然遇到特别好的老师,也只能享受一年。人生在世,聚散匆匆,生活本就是一场场别离。
好在大部分老师都很正常,也导致印象不深刻。其中四年级的语文老师被记住,原因是作业巨多。当时感觉每天的作业就是抄写字词十遍起步,还要抄写成语及解释,抄写中心思想。害得我当时觉得语文好枯燥啊,每天就是划分段落,总结中心思想,写字词,背解释。关键中心思想实在是背不会,成语的解释也太难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后来同学介绍经验,学会了一手拿两支笔,上下两行同时写,这样一下就能写两遍,效率得到极大地提高,据说有的同学可以一手拿三支笔,我尝试了几次,实在无法做到,只好作罢。
那时写作文是最头疼的事,老师一让写人物,我就写我的表妹(编出来的)“她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坑憋半天最后好容易凑够一页交了了事。
到了五年级被任命为学习委员,学习委员的任务就是负责收作业发作业,对于我这样晕晕乎乎的性格真不适合,一下课就想着玩儿,跳皮筋儿、打沙包、抓子,玩得忘乎所以,到上课了才想起来作业还没抱回来,真是辜负了老师的信任。
小学唯一一次打架,记忆深刻。由于性格软弱,总被同桌男孩欺负,有时正写着作业,对方照着胳膊一推,作业本上画出长长的一道。他总霸占大半个桌子。当我出入时,他故意紧靠着后桌,如此这般,不一而足。后来不记得是不是忍无可忍了,我俩在座位上厮打起来,他想把我拉出座位,我就不让他得逞,因为毕竟我一个小小的女生没他力气大,打不过他。伴随着上课铃,我俩结束了战斗。从那以后,发觉他不再经常找我麻烦了,也意识到大部分人还是欺软怕硬的,很多时候退缩示弱,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被欺负。王守仁的“知行合一”,和毛主席的“枪杆子里出政权”是非常正确的。
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小人书,和各种故事书。家里没有,街上书摊三分钱可以看一本薄小人书,五分钱可以看一本厚小人书。只要我攒够三分钱就去看一本小人书。看到同学有一大本《一千零一夜》羡慕得要死,经常放学趴在书亭边儿,望着那本《一千零一夜》,告诉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买全套。可是真等长大挣钱了,却也不想看了,人的愿望是有保质期的,当下满足那是幸福,过期满足,味同嚼蜡。
那时候的日子感觉很长,放学后可以做很多事,一群小孩儿在柿树上捉迷藏,在崖边的小洞里写作业,上过墙头,摔断过胳膊,磕破过头。有时候会仰头看蓝天上的白云一会儿变成一只羊,一会儿变成一头牛。当夕阳染红了天空的时候,可以看到绚烂夺目的火烧云,燃烧着最后的繁华。现在的孩子被课外班和作业压的,连仰望天空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