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一只能听懂人话的哑巴猪,没有猪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在我的家族里,这是从未有过的,我知道自己无意创造了一个传奇,一直到我坐着车,进了城,我的故事才成了人们众口相传的神话。
可我知道,我就是一只猪。
我一直很喜欢我生长的地方,虽然它只是偏远北方的一个小村庄,没有山水的诗意,也没有人文的厚重,只有自然的土地的气息,我就在这里度过了我快乐的一生。
我的母亲是一只前额带有白色花斑的性情很温顺的猪,嘴里常常哼着一些听起来让我很舒心的小调,这是我出生后看到和听到的,那时候我还并知道我是有异于我的兄弟姐妹的。
来到这个世界,我是很欢快的,我看到了厚厚的土地,暖暖的阳光,青青的草地,淡淡的花香,蓝蓝的天空,还有很多和我一样可以自在嬉戏的鸟儿、鸡儿、羊儿、狗儿……
然而我的欢快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出生后的两个月后,我的母亲便生病了,主人家急急地为她寻了医,买了药,打了针,可它依然没有好转,滴水不食,蔫蔫的伏卧着,终是脸上挂着清泪闭了眼。后来,我才知道治疗没起作用是因为主人家在街镇上买上了假药,也知道了母亲流泪的委屈。那是我听主人家无意讲起的,痛骂那些个卖假药的黑心人,也就从那时起,我确信我和主人虽不是同类,因为我在一个泥塘的水面上看见过自己的样子,但却真真切切地能听懂他们的讲话,但我从没有发过声,起初主人家的人都叫我小哑巴猪,后来又都叫我小黑仔,大概是因为我的毛色黑亮,个头矮小吧。
母亲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我,其它兄弟姐妹刚满月时已被寻了人家抱走喂养了,因为我个头小,好像不讨人喜欢,便一直留在母亲的身边。母亲走后很久,也没有人愿意来领养我,因为我虽然活蹦乱跳,无疾无患,可总是不长个头,而领养小猪的人家都是为了精心喂食着,待冬天里宰杀后吃肉的,我自然是不中用的。
我不长个头,又没有遭到主人家的丢弃和厌恶,是因为主人家的孩子喜欢上了我。
这孩子叫喜喜,其实他的出生并不是一件欢喜的事情,是从土坑里被人挖出来的。他的妈妈是镇上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生下这个孩子后丢弃埋在了土坑里,当时为她接生的赤脚医生是一个老人,熟悉情况的老人紧随其后刨了出来,让自己没有儿子的闺女收养了起来,这孩子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老医生的闺女很是欢喜,便给这孩子取名喜喜,期愿他能欢欢喜喜长大成人。我是无意间听主人家悄悄讲起过的,喜喜是从不知道自己身世的。
喜喜来的意外,但活的却很欢快,主人家待他如宝贝。
喜喜幸运地遇见了老医生,我幸运地遇见了喜喜。
喜喜很喜欢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是个很有爱心的孩子。“妈妈,留着这个小猪吧,我很喜欢它。”就因着六岁的喜喜的这一句话,喜喜的妈妈便再没有想过我的去留问题,我和喜喜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他每日都要去我的小猪舍看看,和我说说话,因为我能听懂他说的话,每次便很认真的仰着头听他讲话,时不时点点头示意给他,他也慢慢觉着好像我很特别,于是他每次找小伙伴玩耍的时候也总是吆喝着带上我,我也便喜滋滋地跟了去,一起玩耍的孩子们很快都喜欢上了我,我成了喜喜和孩子们的宠物猪。
喜喜和他的小伙伴长大了,该去上学了,于是我寂寞了很多,每日听些村人们的闲言碎语。不上学的时候,喜喜还会和我玩耍说话,和我的家族的同胞们比起来,我简直活成了神仙,而且一活就是十年。十年来,每年冬天冰封上冻的时候,我都会看见我的同族伙伴们被精心饲养的人们活生生宰杀了,开肠破肚,肢解的四零八落,吃得满嘴流油,每一次都让我心生恐怖,只有看见喜喜时才会消除。
喜喜的养父患病走了,喜喜的养母要带上喜喜去城里,喜喜有一个姐姐在城里。
在村人们的眼里,活了十个年头的我已经是一个传奇了,应该终老了。
喜喜的养母说实在没法再带我了,喜喜一宿一宿地哭,我也一宿一宿跟着流泪。
最后,喜喜决定带我去一趟城里,让我看看城里是个啥样子,然后回来送给村里二长叔家的孩子点点养着吧!
小货车刚进城,在一个拐弯处一辆小汽车疾速驶过,侧身重重撞上了我和喜喜坐着的小货车,只在一瞬间,我和喜喜就被甩了出去,“咚”伴着巨大的声响,我和喜喜摔在地上,我的头重重碰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我仰面朝上,短小的四肢竟然紧紧抱着喜喜,鲜血漫了开来……
“喜...喜……”我从不知道自己能发出声音,这是我在人间的第一次发声,唯一的一次,响在喜喜的生命关口,也是我告别喜喜的最后的声音。弥留中我听见了喜喜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小黑仔,你怎么会叫我的名字,你怎么会叫我的名字……你不是一只小哑巴猪吗?!小黑仔,我们说好要一起再回家的……”
从此,我离开了许久许久许久......我再也不知道了喜喜以后许多年的生活故事。我只知道我的母亲爱过我,我也爱过我的母亲,喜喜爱过我,我也爱过喜喜,虽然,我只是一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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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木語:用心拾撿起世間萬物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