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说水中的故事

每年七八月间,都是大水泛滥的时候。

大水泛滥,总有走蛟的传说。

走蛟是什么?

大概就是说,有大蛇在大山大水里修行,修行到一定程度,就会成为“蛟”,这蛟会趁山洪爆发后,顺着大水走,这种就被称为走蛟。

这个蛟又是什么?

宋代古书《侯鲭录》记载:“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倘蛟看见岸边或溪谷之行人,即以口中之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

有人说,这个蛟其实就是鳄鱼。

这么看,是不对的。

因为鳄鱼是咬住猎物,然后生吞,蛟则是腋下吮其血,明显不是一个物种。

那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我倒是听过一个关于蛟龙的故事。

这是我一个大学同学讲的。

我这个同学,跟我是一个球队的,他长得很像小罗纳尔多,所以我们都叫他小罗。我们球队还有一个大罗,就是老严。

不过他们俩踢球都特别垃圾,我们是文科,文科男生太少了,就那么几个,还有一大半是娘娘腔,不能当男人用,所以只能让他们俩凑数。

踢完球,累一身臭汗,大家就出去喝酒,吃田螺,看世界杯。

有条件不错的同学在校外租房子,我们喝多了就过去睡觉,一个客厅能躺十几个人。

现在想想,那还是2006年德国世界杯,已经过了13年了。

哎,无虑无虑的单身汉生活啊,多么美好。

我记得那一年夏天,发生了一件特别诡异的事情。

我和小罗在球场上踢球,突然刮来一阵奇冷无比的风,冻得我们抱着腿蹲在地上,接着又下了一阵极细小的雨,然后突然就飘起了雪花。

是的,雪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雪花,真正的雪花。

六月飘雪,我平生第一次见。

我当时特别激动,我跑在操场上追雪花,还给小罗看,说这是神迹啊神迹,是不是你有什么冤情,快速速给爸爸说来!

小罗则很平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这种如果都算神迹,那他可见得多了。

然后他就说了一个关于走蛟的故事。

他说,他是大别山人。大别山是著名的革命老区,出了几百个将军。但是好多人不知道,这里也是走蛟最多的地方。

大别山是长江和淮河的分水岭,南麓的水注入长江,北麓的水汇入淮河,水系繁多,山高水深,所以这里就容易出水下的大东西。

据说这样地方,就爱有大蛇藏在里面修行,久而久之,就成精了,变成了蛟,它们平时藏在深山里,等洪水爆发,大水淹过来,就会出世了。

大蛟出世,地动山摇,有些巨蛟有水缸那么粗,几十米长,它从大山里出来,顺着山洪河道往前走。

这个就叫走蛟了。

好多人对走蛟传得很神,说这个蛟龙可以呼风唤雨,逆流而上,然后会在风雨中渡劫,最后逆天而起,化身从龙。

他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个蛟龙,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巨蛇,除了身体奇大,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所谓的走蛟,也并不是要飞升渡劫,而是要去大江大河。

这个也容易理解,它的身体太大了,山里藏不住了,行动不方便,所以要去大江大河里才行。

但是它太大了,又力大无比,所以经常阻塞河道,甚至撞断河堤,给地方造成灾难。

所以每一次爆发洪水时,最怕有走蛟,只要有走蛟,这事情就小不了。

他就遇到过一次百蛟化龙事件。

他说,从他记事开始吧,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有山洪爆发,尤其到了汛期,家家户户备着澡盆、沙袋,随时准备抗洪。

所以他们对于洪水啊,也是习以为常了,况且水边长大的孩子,早就练成了一身水下本事,所以也不怎么怕,反而对于洪水有很大的期待。

但是他十几岁那年,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

那是1998年。

1998年那场大洪水,来得特别邪乎。

从六月中旬开始,就开始大降暴雨,洞庭湖、鄱阳湖水位暴涨,横扫抚河、信江、昌江水、资水、沅江、湘江,最后狂暴涌入长江,长江告急。

当时长江上游又接连出现5次洪峰,宜昌出现八次洪峰,汉口水文站最高水位29.43米,为历史实测记录的第二位,仅比1954年水位低0.30米,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超级大洪水。

我们现在看这些数据,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但是对于我同学来说,那就是挥之不去的大水,饥饿、疫情、死亡。

他说,在大灾之前,就有不少预兆,山里的动物,像松鼠、蛤蟆、蛇,成群结队地往山上跑,好多老鼠疯了一样冲上街头,连人都不避,像疯了一样。

甚至连鸟儿都成群结队地往外飞,他们家里的燕子,在院子里飞了一圈又一圈,朝着他们拼命叫嚷,最后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他后来才知道,这是燕子预感到了这次大灾难,给他们预警呢。

有老人也说,晚上看见死去的人到处走动,手里拎着一个铜锣拼命敲打,像是要让人赶紧跑,赶紧跑!

还有人说,深夜老听见若有若无的笛声,像是什么人在呼唤他们。

也有人说,发大水之前,蛤蟆会上树,你看看它趴在树上什么位置,就知道大水会淹到多高。

他当时还专门爬到树上看了,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蛤蟆。

最后一抬头,发现蛤蟆趴在了树梢上。

反正不管怎么样,山洪突然就来了。

这次的山洪异常猛烈,摧枯拉朽一般,瞬间就撕毁了家园,大家都拼命往山上跑,来不及的就往树上爬,再来不及的,就随便抱着一个门板,一个澡盆,拼命往前游。

他当时运气还不错,跟在父母身后,拼命往山上跑,好容易跑了上去。

回头看看,原本的小村庄不见了,到处都是浩浩荡荡的大水,只有某些地方露出一些灰黑色的东西,仔细看看,原来是屋脊!

水上漂着各种动物的尸体,鸡啊,羊啊,这些不用说了,还有好多鸭子、鹅子,连它们都被淹死了!

大家就庆幸,好在第一时间就往山上跑了,虽然家没了,好在人还在,其他的都可以慢慢置办。

也有人在那小声哭泣,有些是哭泣家园被毁,也有人是哭家人失散的。

不过大家的情绪还算稳定,天灾嘛,谁也没有办法,熬过去就好了。

按照他们的经验,这种大洪水来得快,走得也快,只要洪峰过去,他们就没事了。

但是这一次,洪峰却是异常凶猛,简直就是来了一个,又是一个,而且一波比一波猛,根本没办法。

而且大水越来越大,把小山头都给围住了,像是一个孤岛。

山上好多动物也被淹蒙了,呆呆地趴在地上等死,很容易抓,大家抓了动物充饥,倒是还能坚持。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传说中的走蛟。

他说,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看见远处的大水突然轰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又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砸进了水里,有点儿是石猴出世,天崩地裂的感觉。

紧接着,水下掀起了巨浪,一道巨大的水浪掀开大水,像是一列火车分开大水咆哮过来,溅起了巨大的浪花。

这时就有人喊:走蛟!走蛟!都趴下!快趴下!

他偷偷看看,只看见水下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动物横冲直撞,将路过的房屋、树木拦腰撞断,虽然水浪滔天,他也能清晰得看到,它的两只眼睛是通红的,像两盏大红灯笼!

他还想看,却被父亲死死按住。

接着,周围的小山上纷纷传来了炸裂声,又是轰隆隆的入水声,水下顿时波浪滔天,水花铺天盖地打来,把他们身上全打湿了。

他就听见有老人念叨,说一条、二条、四条、八条……四十九条,怎么有那么多蛟龙出世,这天啊,要变了!

他才明白,原来这大别山深处,竟然出现了几十条蛟龙同时出世,看来这是要出大事了。

因为按照当地人的传说,发洪水最怕走蛟。

因为蛟龙身体庞大,而且横冲直撞,它遇到什么东西,都会全部撞断,石桥、河堤、拦河大坝,所以只要有蛟龙出世,洪水就会加倍严重。

所以以往在洪水来临前,当地政府都会组织大家,多砍一些皂荚树、花椒树的树枝,到时候丢在河道的关键地方,就是防止这蛟龙的。

蛟龙出世时,都是刚蜕完皮,它不怕打,就怕这种小刺扎,这种小刺会扎进它的肉里,让它痛苦难耐。

但是这一次,第一波洪水就把他们冲垮了,还去哪里找皂荚树去!

而且这一次出世了那么多条蛟龙,多少皂荚树也不够啊!

就在大家绝望间,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声清越,声音并不高,却在嘈杂的大水中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很特别,让人听了以后,心情宁静,不像以前那么绝望了。

大家都伸头看,想看看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那么闲情逸致,还在吹笛子。

大家就看见一个人,穿着青色长衫,吹着一支玉笛,站在水上,无比飘逸地过来了。

大家当时以为,这个人站在了门板上,或者大木头桩子上,后来才知道,不对。

因为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远处过来了,明显要比水流快,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驮着他。

随着他一路走过来,水下巨浪翻滚,波浪滔天,整片江水都沸腾了。

他抬头看看,发现原本出世的蛟龙,纷纷回头,朝着这里赶来,像是要围攻它。

那些蛟龙,一个个翻云覆雨,巨浪滔天,在水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朝着这里奔来。

那人也停下,稳稳地停在水中,毫不在意地继续吹奏着曲子。

那些蛟龙很快赶了过来,虎视眈眈地围着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仿佛还有一些期待。

一曲终了,那人终于抬起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一个玉面书生。

书生叹了一口气,说:百蛟化龙求封正吗?你们错了,蛟毕竟是蛟,终究不是龙啊!

原本安安静静围着他的蛟龙,瞬间暴怒了,狠狠地向他冲来。

那人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他虽然没动,但是他脚下的东西动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身子猛然升高了起来,越升越高,终于露出了他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很难形容,只能说当时整片大水都变成了黑色,水下一个巨大的东西露出了一点儿背脊,像是一个青灰色的小山。

接着就听见轰一声响,那东西扬起一个巨大的爪子,狠狠打在了一身大蛟头上,把它打飞了出去,然后它的身子猛然一掀,又将几条大蛟掀飞了。

剩下的几条蛟龙,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纷纷逃到了大山深处。

而他脚下的巨怪,也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身子,重新潜入了水下,只剩下他一个人,稳稳地站在水上。

几乎在一瞬间,大水就恢复了平静。

那个人摇了摇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时,有人忍不住喊道:神仙爷爷,救命啊!

那人回头看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是神仙。

那人就喊:求求高人救命!

那人就感慨,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熬过此劫,你们都是有福气的,自有真龙佑护。

那人就问:真龙?真龙在哪里呢?

高人淡淡地说:你们看,就在你们身后呢!

大家回过头去,就看见背后还是缥缥缈缈的大水,哪里有什么真龙呢?

再转过头,就看见水下巨怪带着那个高人,顺着洪水一路飘摇而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虽然高人走了,大家也还非常兴奋。

有人说,听老人说过,凡是大灾大难之时,都会有山上修行的高人出世,下来解救众生,看来是真的。

还有人讨论,他脚下那只巨怪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厉害!

有人说,这是铁头龙王,就是小山包那么大的巨龟,据说这是神兽,平时是看守鬼窟大门的。

大家很兴奋,在山上又守了几天,就有解放军开着救生艇,过来把我们解救下来了。

再后来,洪水退了,政府给了救济,他们就回家重新生活了。

不过我这个同学一直搞不清楚,那个人说的真龙就在身后,哪里有龙呢?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龙,就是当年抗洪救灾的人民子弟兵,他们穿着绿色的迷彩服,用人墙挡住了洪峰,在水中形成了一道钢铁巨龙,这不就是龙嘛!

最近台风肆虐,灾情连连,大家不要怕,天佑我中华,我人民子弟兵才是真龙。

大灾之后,必有大福

天灾人民加油!

全国人民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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