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63]丧命
距离继贤被抓已经有两个月，方志鸿心里的焦虑更甚了。法院应该很快就会宣判儿子的刑期，可他现在还没有钱去深圳。近日家里的突发状况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追溯那么烦心的过去，现在他只要挣钱，攒钱。
那日本来要去找韩冰，却被一个叫孙明扬小子耽搁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去找韩冰。一方面，申请上个工程的结算款，另一方面，他还想请韩冰再帮助他承包另一条城乡公路。
方志鸿打算告诉韩冰关于韩雪的事情，那么他知道他需要钱，必然不会为难他。
果不其然，韩冰听说表妹的做法，简直羞愧难当。他韩家人，居然还有这么无情无义的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这简直是天下最让人痛心的事情。
韩冰承诺，一周内，给他结帐，另一条路，他会跟领导申请。这一次方志鸿没有给韩冰任何好处，只用最真实的感情就买了他韩家人的唯一的善心。
方志鸿回到瞿子镇，将这一消息告诉哥哥方志勇，两人都高兴的喜上眉梢，随即心情又跌落谷底。没有碎石设备，一切都白搭啊，再争取多少个工程项目，原料供应不上，又该如何开工。
方志鸿已经决定用上次的碎石办法试一试，只不过他哥不同意，他只能偷着一个人先试验一下。等到实验成功了，再让哥哥加入也不迟，就这样，他决定，今晚迟点回家，先试试。
下午六点钟，他就告诉哥哥方志勇，今晚要加班写申请材料，晚点回家。他们两家住同一小区，开着公司买的二手面包车往返在颠簸的城乡路上。
等到六点半，公司所有人基本都走完了，只有门房的老汉还守在公司门口。
方志鸿拉着腿偷偷挪到那一堆堆无法加工的大石头旁边，把它们一个个挪开来，摆成如坟冢一样的小石堆，大石块的缝隙也用小石块填满了。他拿出炸药包，把它撕开，洒在石块上，然后又引出五米的引线，最后拿着烟头，把炸药点燃。这条闪烁着光亮的丝带，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几秒钟后，咚一声，所有的石子被炸的乱飞，方志鸿趴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直到所有的碎石都跌落在地，他才起身。
空气里到处弥漫了炸药的味道，黄土也被炸起在空中乱舞。门房老汉被这一声巨响，吓呆了，慌忙跑出来，大声喊叫着。
“谁，不要命啦？”
“是我，我在做实验。”那老汉听出是方志鸿的声音，赶紧跑过去。
“哎呀，我的方总啊，这多危险啊，不行，这个方法绝对不行的！这要出事，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快别干傻事啊！”
“哈哈，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你看我好好的，这不，你看这顽固的大石头，全都碎了，多好，就是脏点。”说完方志鸿，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哎……真是不听劝。打仗的时候多少人都被这可恶的炸药炸死了，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了。”
“好了，我知道啦！您啊快去守门，万一小偷趁机进来，可不好了。”方志鸿催促着老汉，赶紧离开，他还想再试一试，把所有的风险都想到。
他看着老汉走远后，又继续开始堆石冢，按照第一次的方法，不一会儿这片天空又一声巨响，砂石俱下，尘土飞扬。老汉焦急地站在门口，看着他老板的动向。
方志鸿连续试了三次，最后他决定明天就用这个办法碎石，只要周边没有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实验成功后，他才走出公司大门，坐了辆城乡公交车回家。
回家后，王丹看到丈夫这幅模样，以为他摔进了哪个小土坑，着急忙慌问长问短，看哪里又没有摔伤。既然王丹以为他摔跤了，那就摔跤了，反正说出来还让她担心，还不如不说。
王丹为丈夫放好了热水，要他去洗澡。
“美娜，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化疗打针吃药，头发都脱了好多，我看了都心疼……”王丹说着抹死了眼泪。
“你多去看看，换换赵靖，那孩子也挺幸苦的。”
“哎，他这个妈，真不是个东西，过去美娜结婚的时候，大哥说他妈难缠，我还没发现，现在真是领教了。”
“快别抱怨了，不要给美娜惹事就行了！哦，对了，我那天接到一个男孩子电话，要找美娜，我没让他见，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美娜已经结婚了，怎么能随便见陌生男人。”
“啊，那人呢？”
“我打发走了，他要我跟美娜捎句话，什么孙阳也跟他回家了，乱七八槽的。”
“这事先不要跟美娜说，她那个婆婆巴不得咱美娜婚前有啥问题呢。”
“我就是考虑到这点，把那人赶走了。”
“你做的对！”此刻王丹心里已经开始不安分，女儿出去三年，会不会和这个男人好过，千万不能让赵家知道有这个人存在。而他要稍的话，也不应该让美娜知道，谁知道孙阳是谁呢？
“这件事，你也别跟美娜说了吧，这孩子身体虚弱。”
“这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说。”方志鸿拿起毛巾走出浴室。
“明天你跟我去看美娜不？”
“明天不行，公司刚接了个工程，我得下去安排好，后天咱们一起去。你明天去，就说我后天一早，保证去看她。”
“行，你有这份心，我们母女已经很感动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方志鸿拉着王丹走进卧室，千玺和嘉和早都睡下了。
躺下后，方志鸿还想着明天怎么跟哥哥方志勇说，他会不会看到自己的实验成果后，就默许这个做法呢？王丹侧身躺着，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善解人意的男人，心里格外的满足。她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胸膛，她在心里感动他对美娜的好。
在这么缺钱的时候，在他儿子面临的灾难后，他仍旧能够当好一个好继父，愿意承担美娜一半的医疗费，真的太让王丹感动了。
“谢谢你……”王丹躺在他的肩膀上深情地说。
“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
方志鸿低头看了一眼妻子的脸。她过去纹的乌黑的眉，不知何时都褪成了蓝色，眼角额头的皱纹又多了许多，头上也多了几许雪白的头发。岁月终究在她的脸上留下无情的痕迹，她的美貌被带走，留下岁月沉淀的底蕴，丰厚又安然。
他缩身吻了吻妻子，两人像过去那样一番云雨之后，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晨光微现，方志鸿就跑去找哥哥方志勇了，两人提前到公司去了。一路上方志鸿跟方志勇说着他昨晚的实验结果，方志勇拉着脸，一路无话。
他的弟弟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真的让他很气恼。大晚上搞这种危险的事情，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可当来到公司，看到地上琐碎的石屑，方志勇也便没有之前那么坚持了。方志鸿看到哥哥眼睛里闪现出的一丝光芒，赶紧乘胜追击，要给他示范。
他拖着并不零便的腿，拿出炸药包，又像昨夜一样，将石头堆成坟冢，拉出五米的炸药引线，然后用烟头点燃。所有的石屑乱飞，尘土弥漫在两个人中间，谁也看不到谁。
“怎么样？还可以吧，只要周围不要有工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方志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方志勇旁边。
“没有哪个工人愿意干的！”
“没人干，我干，那怕啥！”方志鸿现在只想挣钱，他要去深圳，还要救女儿，只能如此冒险了。
“我已经申请了贷款，咱们要不再等等？”
“哥，我等不了啊，美娜看病需要钱，继龙继贤都需要钱，千玺和嘉和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花费，王丹超市挣的钱够花，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哎……真是坏事都上杆子。”
“这个工作你不用管，这几天我负责这一块，公司其他的事，你负责。”
方志勇只好点点头答应。金钱这个东西，真的让人左右为难。
方志鸿征得哥哥的同意，便可以用这种最传统又最危险的方式，开始碎石。方志勇站在不远处，看着山上一遍又一遍地尘土飞扬，心情突然很低落。
等到工人来上班的时候，那些大的石块已经碎去了三分之一。方志鸿此刻还在卖力地干着，此刻他已经不是老板，而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干的工人。
工人们站在不远处，看尘土里工作的方志鸿，心里升起由衷地钦佩。好几个工人都跑去帮方志鸿，帮他堆好石冢后，就被方志鸿呵斥退散，剩下的工作由他来完成。每次撒完炸药，他就把炸药包放在自己的身后。然后用烟头点燃引线，等待天空中那一声巨响。
“咚，咚。”这次天空发出两声巨响，一前一后，一声更大，一声稍弱。方志勇着急的跑过去，喊着：“志鸿，志鸿……”却再也没有人答应。
漫天的砂石和泥土中飞着几片衣物的碎屑，空气中除了炸药的味道之外多了些许腥味。
所有人都喊着方总的名字，可再也没有人答应了。他被炸飞了，粉身碎骨。
方志勇跑向前，再也看不到弟弟的影子，砂石上飘落无数血肉模糊的碎片，所有人都吓傻了，没有谁敢再向前走去。方志鸿衣物的碎屑和身体的碎屑接二连三跌落在地面上。
方志勇一个马趴晕倒在地上。两个工人赶紧把他抬出了砂石厂。
灾难发生了，就这样残酷的剥夺了他的生命。前几秒钟还生龙活虎的人，顷刻间就灰飞烟灭。生活真的太残忍，昨夜他还和自己的妻子温存，今天就死无全尸。意外啊，真的会随时随地就发生，你不知道哪一天早晨，你们相互说了再见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120拉走了方志勇，工人们纷纷被吓跑了，谁也不敢在这么危险的砂石厂工作了。只剩下看门老汉，一个人在门房里嚎啕大哭。
方志勇是被王丹摇醒的，她几乎已经发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丈夫的死她不能接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说他死了，可尸体呢？尸体呢？
“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是他？怎么可能？”王丹摇着方志勇，要他的解释。
“志鸿他被炸死了，他的烟头不小心点燃了身后的炸药包……”
“不……不可能，他怎么能死，怎么可以……”王丹瘫坐在地上，哭到休克，被拉去了隔壁病房。
美娜知道父亲被炸死了，拔掉了药管，也要跑去看父亲的尸体，最后被大夫打了一针镇定剂。
这个家顷刻间就散了，两个孩子都在学校，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王丹已经没有任何心思管任何人，她只想要自己的丈夫，只要要他在，哪怕他们还是会争吵，会因为琐事生闷气，她都愿意，只要他还在……
生命里，我们谁也没有能力预言意外会在哪天来临。生活就是如此无常，人生就是这样让人受尽磨难。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无知浅薄，每天都在这琐碎里重复着，我们只可悲的关注这些琐碎本身，而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可怕的失去。意外就像是魔鬼，你不知道哪天它就会突然夺走你所有的幸福，所以，珍惜眼前的人，活在当下是多么的重要的啊。
王丹此刻明白了，却真的为时已晚。张英兰害怕了，再也不敢再为亲家找麻烦了。人啊，总要经历一些惨痛的代价才会懂得道理的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