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死党,从小就认识并且一起度过了人生当中最纯真的童年时代。一个是脾气略暴躁的狮子座兰,另一个是小时候性格内向,实则伪高冷话唠加轻微洁癖的处女座雅。
我跟两个死党除了幼儿园不在一块儿念,接下来的十年,从学前班升到初中都在一起。其间也会有小吵小闹,甚至于到绝交友尽的地步,不过这友谊的巨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掀翻,但凡没有一句争吵那也不会让我的友情回忆如此历久弥新。
有一位哲人说,维系一个亲密的关系不是需要共同的爱好,而是共同的厌恶。我们三个大概正是把对情感萌发初期的恐惧转变成了那份厌恶,所以我们拒绝和男同学建立任何意义上的友谊,这在当时的男同学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母老虎了。处于那个早恋高峰阶段的我们三个,对身边一些偷偷摸摸的早恋小情侣一致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果然女孩之间才应该有最纯粹干净的感情,贾宝玉也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则是泥,所以遇着女孩就觉得清爽,靠近男子就觉得浑恶。现在想想,不禁满头雾水,但这个确实并非百合倾向,只是由童年过渡到青少年的成长初期对这份悄然产生的陌生又奇怪的感觉异常地反感,就像同样在这个时期发生的月经初潮一样,除了奇怪和不适的感觉再无其他。身体里仿佛被奇怪的东西占据了,然后变得浑浊并且不纯粹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变得太奇怪了,所以间歇性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从内到外都是。
很久以后才明白,也学会慢慢接受这一切。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生长发育现象,就跟树枝抽芽,植被开花一样。只是恰好被敏感时期的我们放大了而已。
我们三个可以说是性格各异,最终却以一个金三角形式稳固地存在着。我们在学校对面那片荒废的小森林公园里还有个“秘密基地”,是靠近东边的一处围墙,上面砌了宽度约有一米的水泥平台,应该是以前的工人为了方便公园修葺可以站在上面而设计的。前面有一处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塌了一小段的红石矮墙,我们会顺着坍塌地方形成的不规则阶梯爬上围墙,然后坐在平台上聊天唱歌,或者被学校的课业折磨得郁闷了,就朝前面的田野尖叫几声发泄。
这个围墙的位置很有特点,外围正对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春天泛着绿油油的波浪,秋天又是一幅璞玉浑金的画,非常漂亮;围墙里侧紧挨着一棵大叶玉兰,以前不知道,只叫它无名树,暑气时节刚好在我们头顶撑起一方林荫,有时我们还会摘它的叶子当小扇子把玩;左边稀疏灌木丛中隐约可见还有几座矮墓碑,也不知道是先有公园还是先有这些“老先辈们”,雅第一个发现又默然不语指给我看时,我吓得差点从围墙上掉下来……
犹记得此类事件还有一次。我们趁着学校午休百无聊赖地在小公园里闲逛,穿行在一人高的荒芜草木间,有种丛林探险的感觉。走过四周环绕着杂草灌木的小土坡时,只觉得脚下的泥土踩着有松软塌陷感,三人一怔,面面相觑。
“这底下……不会埋着什么东西吧?”雅紧张地说出了此刻我们共享脑电波般心照不宣的想法,“不会是、是棺材吧?”并给出了最具恐怖元素的猜想……
我的汗毛顿时一竖,“我们这样会不会冒犯了它啊?”兰立马随口抚慰道,“哎应该没关系,只要我们不挖,它就不会出来嘛!”
迄今为止,我们仍旧不知道那天到底是谁第一个叫了起来,总之就像真的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疯狂奔跑,惊慌失措地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
我气喘吁吁地问:“你、你们跑什么,吓死我了!”
“不知道呀,我看你们跑我也跑了……”雅边呼气边说。然后我们三个就叉着腰揉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不过这些并没有阻止我们对秘密基地的依赖,大概没有太多杂念的心就会无所畏惧吧。
那时候的我们对世界的认知还仅限于书本和电视,从未经历过跟现有生活截然不同的任何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囿于现状的当下也在拼命追逐缥缈的未来。
雅说她想去很远的地方读书,反正要离开这里,哪怕一个人住在森林里,给她网络和生活下去的条件她能一直这样孤独地住着。她其实是我们之中最沉稳也最有主见的,有时甚至会让人感觉固执得有点琢磨不透了。我接受也理解她的隐忍和一切的对我有所保留,不追问也不会觉得有多芥蒂,她想说时会告诉我,我当然也会安静地听,再单纯不过的想法。
多年后我们的确是背井离乡,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雅去了江南的一处古镇上大学,我考上了本省却也是离家很远最靠南的大学,只有兰还是在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成为开拓步入繁杂社会的第一人。我们各自安好,在平行的时空下经营着各自的人际关系。
在面临初中毕业的那个夏末,我们三人最后一次爬上那座围墙,朝着收割完只剩下一茬一茬枯黄稻梗的田野却再也没喊出那一声尖锐的,划破苍穹的“啊――”。而是静默地坐着,然后说:“回去吧,该上自习了。”秋风拂过,大叶玉兰的叶打着旋落下。
自此我们终于击碎了桎梏的幼小眼界,看见了更广阔的另一面的可能性。分道扬镳,走向不同的人生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