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夕,晚风过花庭;故地是何地,死生不复回。
-许嵩《江湖》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万物归于宁静,是适合登高思乡的季节。难得有个慵懒的周末。
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安泽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后悔昨晚怎么就忘记关机了呢!
慢悠悠地拿起手机看了眼,瞬间醒了七八分,竟然是老家的电话:
“奶奶快不行了,回来看看吧”。
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多久没回故乡了?自小被奶奶严格管教着,一直都想逃离牢笼,后来初中便外出求学,交通不便,能不回就不回,老家就这么快给忘记了。
家族人不多,先辈务农,后辈受不了大山的清贫都锚足劲往外闯,各奔东西,感情就更淡了,不过因为还有老人们固执的坚守在那里,老家也便成了每年过年一大家子聚聚的中转站,血脉中就这么个连接点了,奶奶去世了的话,估计这个连接点也会没了吧。
草草洗漱后赶往超市买好车上要用的东西,顺便去医院请假,果不其然被脾气暴躁的主任训了一顿,在家整理行李的时候接到程风的电话。
“难得有周末休息下,下午有安排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老家有事,得回去。”
“出了什么事吗?我陪你回去吧!”
程风一直想去安泽的老家,就好像去了老家就能得到安泽家人的认可似的,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然而,安泽对这件事完全无感:两个人在一起和他人有什么关系,要他人认同什么?
大概是自小便在各处寄宿的缘故,安泽性格温和,却对感情向来平淡。和安泽在一起,有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他在感情里太过情理分明,好似单身人士,一段恋情能让他生出可有可无的感觉,这让程风很是挫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多地融入安泽的生活里。
耐不住程风的软磨硬泡,在做出不公开关系的保证后,安泽同意程风一同回老家。
程风听安泽提及过老家,就像听传奇故事的感觉,这也是他一直想去的原因之一,程风热衷于探险,探索一切神奇的秘境,搜罗各种奇闻异事,这种性格和安静的安泽一点都不搭,但安泽对于程风而言,就像个迷,安泽和他的老家有太多的秘密,吸引着程风去探索。
坐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闪过,安泽觉得自己在大城市里的生活就像窗外的风景,匆匆忙忙,浮光掠影,一闪而过,不及回味,独独在老家的幼年时光,年少无知,怡然自乐,却是印象深刻的,大概真的太过特殊吧。
村落倚山而建,农民傍山而居,大山之上,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林木郁郁葱葱,枝丫纵横错杂,幽深的山谷越往深处越像张开的倾盆大口,黑黝黝的能吞没一切,安泽童年的鬼故事大多来自大山深处。
夏日晚饭后,电灯是不舍得用的,山风凉爽,月光皎洁,奶奶拿着蒲扇坐在屋前空旷的地方,一波小孩围着听各种玄乎其神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大山深处是个神奇又恐怖的地方,长腿鬼能一脚跨过一个山头,狼鬼后面跟着一群狼,老虎会半夜偷爱哭的小孩,在山路上听到人叫你千万不能回头。
安泽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些童年自己总结的禁忌,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童年的自己,对大山又好奇又恐惧,一边害怕着那些鬼怪,一边又想亲眼见见,这些年幼的自己总结出来的禁忌随着年龄的增长都慢慢变成笑话了,可是有一个大人的告诫,安泽一直都不敢忘记:
不能越过大山的池塘!
那片池塘隐于大山里,是大山里外的分界线,也是村里水田的储水地,村里庄稼的用水都仰仗那片池塘,也算造福一方,但是,越过池塘再往大山里面,是村里的禁忌:不可以去!这个禁忌没来由就存在着,没人说得清楚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也不知其中的缘由。
安泽还记得那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夏日午后,奶奶突然被叫走,没要到钱买冰棍的他便偷偷跟着去了,农村用来晒谷子的场子上里里外外围着一堆人,大家神色各异,悲切或恐惧,从场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小的安泽很灵活地挤进去瞧,场子中间躺着三个孩子,腹部鼓起,皮肤惨白,双目怒瞪、面目狰狞,安泽被吓得一跳,还没细看就被小姑捂住了眼睛:“小孩子不能看死人!赶紧跟我回家”。
虽然只是扫了一眼,安泽还是被吓到了,回家做了好几晚的噩梦,直到奶奶在他枕头下压几根红色绑着的桃树枝才让安泽安心了点,据说这桃树枝是奶奶从庙里讨来驱邪的。
后来听说那几个孩子是暑假在家帮家里放牛,见大山里面的草更肥美便忍不住越过了池塘,想来也没进去多远,还可以看到村头的房屋,中午热起来后,将吃得差不多了的牛牵到池塘喝水时,牛突然发狂了,把孩子扯进了池塘里,只有一个孩子扒住岸边的树枝爬了上来。
有人传那个活下来的小孩在水里看到有手扯同伴的腿,而他是一个水下老爷爷托上来的,小孩家里人去庙里问说是祖上的人保佑了。
不管何种说法,那淹死的三个小孩,明明是会游泳的,明明可以松开牵牛的绳子,可最后却淹死在了那里!各种猜测在村里流传却没有解答,更加证实了那个禁忌:不能越过大山的池塘!
巧合也罢,有鬼也罢,反正池塘那边,村里人都不敢过去,尤其小孩被耳提面命不能去那边,后来,那尸体的样子,安泽也慢慢忘记了,只是那个禁忌,安泽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