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都没有给父母写东西的习惯,当时的想法是,世界之大,何必拘泥于此。现在想来却多少觉得好笑,也便是就算有再多的人曾拘泥于此、滥情十分,那么此时此刻的我,也是何其愿意。
一.老师
父亲母亲都是老师,教着书混日子,不图名利,大白话很难听——在这样的岗位很难图什么名利。我更愿意这样描述他们,“培养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而抛弃了对铜臭的无耻度追求”,大白话更难听——我很难再去从他们的职业上去进行什么歧视。这可是个光辉到闪闪发光的社会角色——这样对我的影响似乎是无益的,从小便与发光的老师朝夕相处的经历,使我确实没能培养起对这一职业的崇拜感,你很难想象一个会发光的人也会将菜炒糊、打翻杯子或是没洗干净衣服上的洗衣粉残余。他们越是真实的存在我面前,我便越是对其所代表产生怀疑。今天的反思是,我对这种真实的敬佩无条件的造就了那份怀疑的卑微。结果便是,对于许多教授过我课程的老师,我的尊敬是来自于天然的、对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给人第一判断善良的人的礼貌,而全然的没有因为他处于这样的位置便能要求我给予多一些情感赋予,这种情况是会例外的,比如他们能直接影响到我期末能否带着一张傻里傻气的、大红花绕着边中间写了“三好学生”几个字的奖状回家时,我会对上边提到的某种尊敬倾注更多的情感,甚至外延出更多行为。
大白话就是,即使我多次这样执行了方案,也是很少拿到那奖状的。老师会讲,你怎么这么不诚实,一到期末待老师就像供佛祖一样,不想尊敬老师就算了,别假模假样的,做人要有原则,不尊敬就该坚持到底,放心吧,你爬墙偷看女厕所的事我不会给你记档案里的,年轻人嘛,下次可别中午十二点再给我趴那树上咯,你早一点晚一点都行嘛,像我当年,就在树上潜伏了整整三个小时,愣是从没什么人趴到了人声鼎沸,一动不动。
老师当然不会说这句话,这是我的主观上的臆想。问题就是,就算这是一个老师的经历的确如此,他也是不会这样说的,并不是说他没有我这般深厚的语言功底可以写出如此精辟而生动形象的句子,而是说,他的教师身份去除了他这样做的权利。这和我所认为的大相径庭,能说出上边的话语的人至少拥有了我所认为的人生存时所必须的一个品质,那便是有趣。老师们似乎和有趣从来都是敌人。
当然,老师这样讲也是曲解了我的原意的——也很有可能是我曲解了他的原意。我的原意是,我的所做为是为了能当个“三好学生”,老师的原意是,这孩子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档案袋装下太多无关紧要的故事。
在还能得到奖状的年代,没有和老师们沟通好从而弄懂究竟是谁弄混了谁的原意,真是件遗憾的事。
二.厨房
似乎我跑题了,从这里你也大概可以知道老师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我们还是来聊聊我的父母。
父亲和母亲的性格组合的刚刚好,这是理论上来说的,但当你的家中也有一个急性子和慢性子时,相信你是不会这么想的。我的父亲做什么都很快,而母亲刚好相反。一般来说,当父亲准备好碗筷喊着大家来吃饭时,母亲会推开厨房的阻烟门说,饭还没熟呢。父亲一副“我早已准备好”的表情对着母亲,说,怎么还没好。母亲一副“你去买一只两分钟便能煮好饭的电饭锅来”的表情说,急什么急。于是我便会陷入一种深深的矛盾,这时候,在房间中做什么事情的我面临着两种选择,出去或是不出去。可别小看了这两选择,出去,意味着你需在餐桌前呆上至少半个小时而无所事事,不出去,意味着父亲可能会以极快的速度破门而入,对着我教训一顿,关于什么中国宗族伦理制度和传统礼仪制度是怎么被一个年轻人毁坏的。父亲常常极有心机,当他在餐桌察觉我无甚动静之时,往往会将自己出于无聊而摆的也不是十分整齐的餐具一股脑弄回厨房,成混乱状。然后再破门而入,这时往往显得更加理直气壮,在发表完固定的议题之后,双眼直视于我,一副“你怎么不说点什么跟平常的你不一样啊”的表情,恰逢我数学题没能解开正处恼火,便说道,“在外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啊”。此时,父亲洋洋自得,一副“哈哈哈兔崽子上当了吧”的表情,说,“你去外边看看,怎么没什么事情可做,你不会炒菜也可以帮忙收拾一下筷子碗子呀。”然后又会发表一番演说,关于一个青年在家庭中所应该具有的自我修养。演说完毕,欢喜而去,你很难想象他竟高兴得都忘了刚才训我的是什么内容,径直走去厨房,收拾起碗筷。
母亲这时候往往会说,才过去多久,去去去,一边玩去。我的桌子上的钟表告诉我,父亲发表这两篇演讲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
三.吵架
很难想象我们需如何的磨砺自己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平的生存。父亲与母亲也偶尔的吵架,但一般都会自动修复与和好。我一直很恐惧于他们的这种状态,但事实就是,在我的恐惧依旧存留之时,他们已和好如初,剩我一人徒自恐惧。吵架的理由也很琐碎,什么这个节日这顿饭应该到外婆家吃才对还是到我大伯家。这多好比较,我的判断标准简单得很,让他们把饭菜准备好然后发图过来,哪边丰盛去哪边。我的父亲与母亲却认为在这背后掩藏着更多这一地区所特有的文化所在。
有几次我也试着去调节,发现效果不佳,当我对着气愤的两个人吼叫时,结果往往是,当我说的缺少道理时,他们其中某一个立刻起身,叫嚷道,被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个气还不够,现在两个合伙起来气我。转身拍门而去,另一个起身发难我,说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当我说的有道理时,他们两个会纷纷沉默,不言不语,弄得好似我是一个多么劣质的主持人,现在现场的气氛都给我搞砸了。这样的结果的延续是,当两人在此和好时,又会转过头来数落我,说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这样的经验的积累使我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这俩吵架时,不管你以什么身份的参与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最明智的做法其实是去打开电脑看电影、手持冰棍、反锁门窗,因为那样的情景下,他们不仅不会认为你在里边干什么坏事,而且会认为这是你对他们这种他们自己都知道不正确的行为的类“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
这种做法一直持续到某位中医向我表示,我的胃因为吃了太多的生冷物品,是寒性的,并且需要调理。我向医生表示,那你得先治治我的父母的脾气。医生很尴尬的笑了之后我才发现这个笑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笑点。出于礼貌,我也笑了笑。
刚才与父母通话,二老争相抢夺话筒,忽然想起,又是几个月的没见面了。
他们熟知我的好与不好,正如我也熟知他们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不会向许多的外人叙述我的坏的部分,而我却在这将关于他们的摆出,哗众取宠。我们之间甚至是来不及相互宽解的相处在一起,包容着对方,也被对方所包容。我想,任何一个人得到的最先的认可与爱,都是来自这个地方。
家人便是这样一个概念,你会离开了一段时间后想念他们,又会在与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消失了这种感觉甚至对他们有些厌烦——庆幸的是,在你需要想念时,有那么几个人可以想念,我想也是会倍感幸福的。
2014.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