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白纸坊西街,正坐在路边的台子上,独自吸着烟。她的动作很缓,烟丝却燃烧得很快。阳光打在她素白的头发上,反着光,和空中飘荡的柳絮,显得相得益彰。
她的拐杖立在脚旁,转过头来看着我,在四目相对的时刻,我低下了头,看了眼手表,借此转过身,望向街旁的小铺。老板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倚在门口,打量着走走停停的行人。
老人随手丢掉了燃尽的烟,换了个坐姿,又继续空洞地盯着马路。她坐在阳光里;我站在阴影下,可迎接我们的,恰是相反。
老人缓缓地起身走了,沿着阳光,走进阴冷的小区。人行道上又来了一位背着登山包的僧人,他身着浅灰的素袍,手持长珠,背后的行囊足有半人多高。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接着佝偻着背,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就目送着他向前,直到走出我的视线。
老人在不久后走了回来,她推着一辆轮椅,上面放着自己的拐杖,缓慢地移着步子。在她身后跟着一位面色凝重的中年女人,那个女人也在抽着烟,不过她只是为了打发这乏味的时间。
我看过很多孤单的老人,也享受过很多静谧的时刻。还记得小区十字路口的长椅上曾坐着一个老人,一位满面皱纹,眼目低垂的老妪。她旁边站着一个膝盖高的小女孩,正拍着手叫她起身,在我眼里,那女孩就像是在向她讨命,好来延续在自己身上一般。
我们总是迫到眉睫才知道去感伤,其实不论何人,最终不还是一样。那老人,甚至那小女孩皆是如此。他们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路人,一片风景罢了,可待到那时,他们失去的可就是整整一个世界,失去生命的所有。人生真的不过是如梦一场。
朋友们谈起想在多少年岁死去,有人说七十,有人说九十。我说我不想死去,我说哪怕我一大把年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不愿死去。只要我还能思考,我就不想失去这份权利。
可我们所想要拥有的,恰是无力抗衡的宿命。
从京顺路徒步走回家,路上擦肩经过了许多人,我拍了一张照片。一个老人身旁趴着一只大狗,陪她坐在路边。我听见她的背影在对我诉说:
“嘿、我还坐在这里,可别忘了我也曾存在,就在这街旁的树下,就像这临近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