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你一觉醒来,看着已经陷入了夜色的窗外。你发现,天上正飘着雪。
穿上皮靴,套上大衣,你快步走出门去。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你也想不起来自己上次看见雪是什么时候了。三十年前?不对,自己还没有那么老;二十年?你不记得了,不过你感觉,十几年前还是有雪的。难道是十年?你摇了摇头,记不清的事情,何苦纠结。
走在路上,雪花慢慢飞舞而下,闪着银色的光。路面湿漉漉的,到底还是落不住啊。你走得很慢,不光是因为路面湿滑难行,更是因为你在沉思,你在寻找,在寻找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融化了的片片雪花。
你终于想起来了,在十年前,事情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还小,但你记得很清,那时候,还是经常下雪的。你记得,每当落雪的时分,你都会买上一个热烘烘的烤红薯,走在路上。你记得,那时,你经常路过一家报刊亭,那里的文学杂志你每月都会买。你还记得,院子里总是有一个拿着吉他的青年,弹唱着舒缓的歌。
但是,什么时候,雪不再下了呢?你心中非常清楚,那种生活已经消失了。但是,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仿佛一切都改变了呢?
明明没走多久,你却感到双腿疲乏。你坐在了图书馆门前,掏出了一个烤红薯。
是啊,你记得很清楚,慢慢的,一切都变了。有一天报刊亭突然被拆掉了,你再也没读过书。后来,那个弹吉他的小伙子搬走了,听说是因为交不起房租了。最后,那个卖红薯的老大爷也走了。你还记得,那一天,花圈布满了整个院子。到处都是白色,就像下雪一样。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消逝了。从某一天起,你再也没有听到过歌声,再也没有感受过红薯在口中的温暖,再也没有欣赏过波德莱尔的诗篇。寂静,冰冷,生硬,就像那首十年前会听到的《乌云典当记》唱得那样,“铁幕重重困青年,谁用乌云换日星”。
你慢慢闭上了眼睛。是的,在这十年间的无限时空之中,有那么一个点,一个一切都变了的点。就像当年高考那道压轴题一样,在这个闭区间内,有那么一个点,在那个点上,函数的N阶倒数发生了正负号的变化,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但是你记得,当年你做不出来那道题。现在,你依然找不到那个点。你低头坐着,任由雪花飘在头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感觉不到寒冷。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你,不,这一定有哪里不对。
终于,你反应了过来,这是五月份的南方,这里没有雪。
你睁开了眼睛,果然,一片黑夜之中,并没有什么雪。
你眨了眨眼,叹了口气,迈出了一步,下脚处格外柔软。
柔软?你意识到,你的脚下是一滩烂泥。你想赶紧抽出腿来,却已为时已晚。
你看到眼前有几个黑影,你开始大声呼救。但当声音从嗓子里出来,却变成了少女的歌声,轻盈,空灵,纯粹,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从空中慢慢飘落,覆盖在所有人的面孔上。
你看到远处的身影还是移动,但却不是像你这边过来,而是翩翩起舞,同时不断上升,像是闪光的天使,离开了人境。
你挥舞着双手,像是上半身的舞蹈,与飞天的天使相伴。这是一首属于你的华尔兹。
污泥慢慢漫过了你的手,你不能跳舞了。然后是你的脖子,闻到了无法忍受的恶臭,你闭上了嘴。然后,终于,它封上了你的鼻腔。你难以呼吸,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污泥漫过了你的全身,千亿条蛆虫涌了出来,将你逐渐冰冷的身躯慢慢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