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校园里长大,跟其他老师的孩子一起玩,教工楼里的厨房都是单独在楼道里,一到下午饭点,整个楼道烟雾弥漫,落日的光影照在我的黑皮鞋上。
黄头丫是我邻居,爱读书,妈妈每天都在我面前夸她,为了不让她读书,我就去拍她们家的门,叫她出来玩。学校里的花每年都会因为我白白折损一大半,我会带着她们,摘下花瓣,在塑料瓶子里捣碎,各种颜色的花瓣混在一起,流出刺鼻的汁液,可我偏要叫它们香水。在水龙头接一些水来冲淡花瓣汁液的酸味,可是学校里的水管不好控制,轻轻一拧,大股大股的水喷涌出来,每次都要滋我一身。
小孩子多了就喜欢搞小团体,专门去孤立那么一两个人,我是爱去孤立别人的那个,好几次,我悄悄跟瑶瑶说,“咱们不跟小树玩,都不理她,”瑶瑶也不问我为什么,可能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可总有败露的时候。
学校后院建了一个游乐场,其实就是提升学生身体素质的那种野外训练设施,我们都专门提前从特高的一个轮胎上抓着护绳爬下来,只留下小树一个人蹲在上面,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带着大家离开。
小树在上面喊,“你们等等我啊”我抬头去看她,被太阳刺的眯住眼,小树脑袋后面的两只小辫,被风吹得一摇一摇。瑶瑶朝她喊,“桑桑不让我们跟你玩。”没有一丝遮掩,连看管设施的大妈都听见了转过头来,我眯着眼燥红了脸,很是尴尬。
小树和黑卓因为家长关系好,他俩总在一起出门去公园骑马开船,那一下午的时间,我虽然能穿着旱冰鞋在学校里的坡上不断冲下去,但我还是羡慕他们能一起出去。那个男孩个儿不高,皮肤黑黑的,我们这儿的女孩都喜欢。
那天我们都穿着旱冰鞋在坡上打转,没人敢从坡上冲下去,除了我,两腿劈开,脚尖内扣,嗖一下冲下去,在大门口打一个弯,挺直背转回来,再哼哧哼哧从坡下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来,我坐在台阶上,在小树旁边,“你不敢滑”我还喘着大气,汗水在额头上渍出来,小树说:“好热” 。
我是经常和小树打架的,我觉得她干什么都装,妈妈给我俩买了一模一样的涂鸦画册,她用36色的油画棒,涂的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一点都没涂到框外。我拿着18色的水彩笔,横着竖着随便画,弄的画册到处都是颜色,爸爸夸小树涂的好,我就故意去撞她的胳膊,她就涂歪了,然后就跟我打架。
不让我们和浩姐玩,这点家长们神似的一致。她比我们大好几岁,大人们说她疯,逃学,打游戏,没有小朋友理她。只有我偷偷跟在她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觉得她酷酷的,她也确实疯,带着我去学校背面爬山,走的都是阴沟小路,还路过很多墓地,一个一个土堆后面是石碑,石碑上还有翘起来的飞檐,那时不害怕,甚至还觉得好看。
她还带我拿着打火机烧草堆,还没烧着她妈妈就跑过来,揪着她的耳朵往家走,还威胁我说要把这事告诉我妈,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朝我不停眨眼睛,火星滋滋在我脚下打转,不一会儿就灭了,小皮鞋被烫出了一个黑洞。
后来,黄头丫怎么也不愿意留在西安,去了武汉,忘了什么大学,好像是个211,她一直学习很好。浩姐每天行走在办公室里,到处找老师问题,高考完就去英国了。小树想学舞蹈,她爸妈硬是不让,我觉得也好,因为她跳舞像是机器人。黑卓老陪不同的女孩上厕所,他学习好,去了北航。
我还在这所学校上学,游乐园被拆了,操场扩建了,学校到处都写着禁止摘采花朵的标语。去年因为泥石流,后山上很多石碑塌了,山路也被封了。我时常想起那个夏天,干草堆的火星发出滋滋的炸裂声,我破洞的小皮鞋,悄悄踩着女孩没拿走的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