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国说的是实话,1995年新年刚过,他就带胡梦去了海南岛。胡梦本来是不太愿意去的,她一天都舍不得离开陈秋月。只想时刻都能跟她在同一个城市的天空下,呼吸同一片空气。
宋振国劝她“年后上班前这段时间是送礼的高峰期,咱们要是在家肯定不得安宁。你也辛苦一年了,咱俩去那边看看海,放松一下心情,那边气候也好,你就当是陪陪我吧”。
胡梦想想,事实确实如宋振国所说,如果在家的话,每天都要应付形形色色上门送礼的人,想到要处理那么麻烦的事就头痛。虽然很舍不得陈秋月,但安天明那段时间还在家,就算不走她们也不能经常见面,索性出去走走吧。
大年初二,胡梦和宋振国从省城乘飞机,直飞三亚。
清河城位于内陆平原,所以海南岛那次,是胡梦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海。
东太平洋的海水湛蓝的让人忧伤,温柔的海风吹起胡梦的长发,宋振国看着胡梦的背影,突然有点伤感。胡梦转身看到宋振国悲戚的脸,不禁吃了一惊,他看到宋振国眼角有大颗的泪珠。
胡梦有点不忍,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宋振国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总是聚少离多,也没一起出来过,亏欠你很多”。
宋振国的话让胡梦心里五味陈杂,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向沙滩深处走去。
宋振国走在她后面,突然说“胡梦,你有没有发现,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没吵过架,总是这么客客气气的”。
胡梦不在意的说“客气点不好吗”?
“不是,就是有时候太客气了,感觉都有点生疏了,有时候想想觉得有点失落”。
胡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不然咱俩离婚吧,你再找个泼辣点的,天天跟你闹,省的你觉得失落了”说完自己又笑了。
宋振国却笑不出来,他认真的说“我什么样的都不想要,有你就够了”。
胡梦有时候觉得嫁给宋振国那么多年,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改变。 倒是宋振国跟她结婚后变了很多,变得不像从前那么自我和自信了。
胡梦不喜欢烟味,他就把烟戒了。胡梦不喜欢他能说会道,他就真的越来越沉默。身上早没有了年轻时,那种纨绔子弟的轻浮,而是越发的成熟、稳重,对胡梦更是越来越宠溺。
宋振国在胡梦心里的形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一个让人厌恶的纨绔子弟,渐渐变成了一个有责任心的丈夫,一个有担当的大哥,甚至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这让她觉得安心,但更多的是愧疚。因为她知道不管宋振国再怎么努力,为她做多少改变,她都不会爱他。有时真的不是刻意对他冷漠,而是大多数时候想不起他。或者说,不管宋振国做什么,在她心里都激不起一丝的波澜。但若是陈秋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一个眼神都能让她内心波涛汹涌。
她觉得她的心永远无法跟宋振国靠近,因为那里住着陈秋月。为此,她永远不愿意试图努力去逾越跟宋振国之间横亘的鸿沟。
离开海南的前一天傍晚,他们俩又出去散步。夕阳渐落到海平线以下,西天像血染一样。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咸腥味,眺望辽阔又平静的海面,悲伤和思念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填满胡梦的整个身体。胡梦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也说不清在思念谁。总之,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多么希望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陈秋月而不是宋振国。
胡梦被那种莫名的情愫牵扯着,萌生出一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吃惊。一汪眼泪在眼里打转,她突然特别渴望找个人倾诉。她回头,看到宋振国就在距她不远处的摊位前买特产,于是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拉了他一下“振国,我有话跟你说……”。
她还没说完,宋振国就打断她的话,开心的说“胡梦,你看我给爸妈买了什么,椰子粉,椰子糕,他们肯定会喜欢”。胡梦满腹想倾诉的话,被宋振国一句“爸妈肯定会喜欢”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像气球一样被宋振国一针刺破,再也没有鼓起的可能,所以胡梦最终选择了沉默。
晚上回到酒店,宋振国突然想起了下午的事,就问胡梦“你今天下午说有话跟我说,是什么”?
胡梦翻了下身,背对着宋振国无力的说“没什么,这会一下又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宋振国往胡梦身边靠了靠,从背后搂住胡梦,笑着说“你的记性也越来越差了啊”。
胡梦把宋振国搂着他胳膊拿开,敷衍道“是啊,老了,记性不好了。今天有点累,快睡吧,明天还得赶飞机呢” 。
宋振国买了一堆海南的特产,除去给胡梦父母的还剩下好几份。胡梦看他自己在那整理,就随口问“买那么多干嘛”?
宋振国笑笑“想着你也该送点给同事、朋友什么的,反正也不贵就多买了点”。
胡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宋振国是为她好,还是莫名的火起“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所有的事都考虑的那么周全,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总是这样会让我感觉很压抑”。
宋振国愣了一下,赶紧安抚胡梦“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就是了,你别生气”。宋振国说完,自己又开始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了,总爱操心这些小事”。胡梦听宋振国那么自责,又难过又愧疚。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振国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