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轶事】县委大院: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1)


军都县是位于燕山脚下的一座古老的县城,据历史记载,始建于东汉,虽经2000多年的改朝换代,军都制所几经迁移,但文脉始终延续末断,这在中国2700余个县级政权中也是为数不多的。

自明永乐年起,这里被选中成为皇家吉壤,县城就不再是一般的县城了。因为朝廷每年都要来此祭扫先皇,各部官员自然要陪同前往,而且祭扫的准备工作也是少不了的,为了办公方便,就在县城内设置办公机构。这点,从现在几条幸存的老胡同的名字中仍然可见瑞倪,如“东户部街”“西户部街”“帅府墙胡同”“大将军胡同”“迎圣胡同”“会馆胡同”“提督桥胡同”,这里的大将军、提督都不可能是小县城中的官职,至于户部,更是中央政府才有的机构。想必是为了修建皇陵用钱方便,财政部曾在此专设了一个机构。

由此可见,那时候军都县官员是沾得上皇家气息的,虽说是七品官的任所,但位置重要,被誉为“京师之枕”“股肱之地”,朝廷大员常来常往,皇亲国戚也攀得上关系,天子脚下做地方官,虽不敢过于张狂,但却好在消息灵通,关系通达,大树底下好乗凉,做官别有一番滋味。所以说,军都县历代官场,都有着独特的文化特征,不管怎样改朝换代,也不论官员出自何方,走什么门子来的,只要到这里,慢慢地就会被这种文化侵润,稍稍的把头抬那么一抬,改变些许县官的姿态。

到了现代,皇家威严早已不在,但官场文化的基因与生物基因一样,会顽固地遗传下来。军都县官员的架子高的传言也在府间流传,根据政治温度的不同或快或慢的发酵,让官场关系发生奇妙的化学变化。

军都县文脉传承断,做为一个地方行政中心的县衙也就做为官场遗产而传承下来。和大多数古县城一样,现在的县委大院就建在原来县衙的位置上。在这里给韩桐的童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韩桐出生在军都县的一个普通干部的家里,那时候他的父亲就在这个院里工作,常常带他来这里加班。大院分为东西两个院子,东院是县委,西院是县政府(当时叫县人民委员会,简称县人委),两院之间有小门相通。那时,县人委利用的就是老县御门的办公旧址,原有的大堂被保留下来,又加盖了一些平房。后院是个花园,韩桐常到花园的假山上去玩,假山上有个亭子,站在里边,刚好能看到墙外的树枝。县委院内则全部是建国后新建的,两排整齐的平房,透出一些政府机关的庄重。办公室屋前种着苹果和梨树,夏秋季节挂满果实,韩桐感到有些奇怪:“这么多苹果没人偷,竟然没有人偷?”

那时候,军都县城里人口不多,走在大街上很多人都能叫得名字来。县委传达室的老赵,全城的人几乎都认识他。据说他也是扛过枪打过仗的老同志,据说是由于身有残疾,终生没有成家,一直在传达室住了几十年,直到离休,把一生交给了组织。每次经过那里,都会看到他的身影,这也算是韩桐童年时代对县委大院留下的记忆之一。

后来,韩桐还在这个大院里住过一段时间。

那是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虽然军都县的建筑没受到什么破坏,但由于担心再次发生强震,大家都不敢回家去住,各家各户都搭抗震棚,当时政府抗震救灾工作的一个内容,就是筹集和发放抗震物资,油毡,木棍,草席,每户发一点,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聊胜于无,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这也是很大的援助了。

县抗震救灾指挥部就在县委大院里搭个大帐蓬,只有顶没有墙,支上几张办公桌和几块床板,接上电话,了解各公社的情况。父亲是指挥部成员,24小时盯在这里,家里也没功夫搭建地震棚,都是投亲靠友,分散居住了。韩桐那时刚刚参加工作,每天下班就来这里睡觉,也算是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机关工作。后来有人还就此事给父亲提意见,说是搞特权。现在看,这是什么特权,露天大棚边上搭块板睡上几夜就成了特权,比起现在那值得一提吗?

韩桐一直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父亲从小就教育他,长大后千万别进县委大院工作,好像是说那些秘书的工作如何辛苦,如何没前途。他其实就是从秘书做起的,具说写材料也还有一套,一直负责给县长写材料。可能是身有感受吧,不希望我步他的后尘。所以在韩桐的理想菜单中,压根就没有机关干部这道菜。他的梦想是当工程师,与机器设备打一辈子交道,要不就是当个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甚至想到工厂当工人,掌握一门技术,从学徒工干到八级工,也是个不错的职业生涯了。

高中毕业后,韩桐去了一家位于市区的集团公司,在基建科当了一名工人,后来被选为团支部书记,也算进入了管理层。此后七八年的时间,县委的大门他就从未进去过。偶尔从门前路过,也只是扭头望里面,看看建筑发生了哪些变化,传达室看门的大爷是否换了人而己。

县委大院,对韩桐越来越陌生。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不再是随大人去加班工作,没事跑到里面玩耍的孩子。他是民,而这里是官。里边的人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里里的人。小汽车出来进去,对他来说更增加了距离感。办公重地,非公莫入,没有公事可办,自然也就没有进去的必要。县委大院对韩桐来说,己经没有任何牵扯。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那么一天,他会跨进县委办公室大门,成为这大院里一名正式的工作人员。从熟悉到陌生,从陌生再到熟悉。而这种熟悉已经不是童年那种停留在院落与房间中的熟悉,而是熟悉形形色色的人物,熟悉他们的面孔和习惯,探寻他们的内心世界,熟悉官场的规则与潜规则,熟悉官场的思维方式,熟悉人与人之间表面的和背后的关系。总之,你要尽一切努力更快的熟悉起来。因为,你将在这里燃烧掉人生那段最富有激情和活力,最具野心和行动力,最为珍贵的时光,直至离开。



连载之二:夜访县委大院,进了县委书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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