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找工作的事情变得急迫了起来。许丽丽邀她一起去北京,童小路实在不喜欢那座“大得没有人性的城市”,死活不肯。
有一个室友打算去南方某城市找工作,邀小路一起。许丽丽劝她,“你不愿意北上,那就南下看看吧。”童小路觉得也好,随便做了份简历,复印了好几十份,和室友一起,坐上火车,咣当咣当,一晚上就到了。
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童小路排着队,把几十份简历都投了出去。然后,和室友一起四处闲逛,等着面试的电话。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去面试了好些家,有那么几家有意向,让她回去等最后的消息。
一天下午,她和室友一起去逛超市,惊讶地发现人们一购物车一购物车地抢购醋、盐和板蓝根,童妈妈打电话催促她快点回去,说那座南方城市出现了一种致命的、奇怪的流行病。
那是2003年的春天,正是“非典”开始肆虐的时候。
童小路和室友来不及等最后的消息,仓皇回到长沙。返程的火车上,几乎全车人都在热烈讨论那场流行病,那场景,竟有几分末世的感觉。
天气渐渐暖和,“非典”,不知所起,突然而终,虚幻得像一场梦。童小路收到三份工作邀约,其中有一份各方面看起来挺不错。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提起这事,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长沙。
左思右想,她在电话中试着跟妈妈说了一下,没想到童妈妈极力鼓动她去那座南方城市。“小路,去吧,走得越远越好。”放下电话,童小路察觉,受到伤害的不止她一个。
于是,论文答辩一结束,还没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童小路再次南下,她拖着一大箱子书,再无其它。日后,童小路回想,那是一次彻底地逃离。
生活渐渐安顿下来,每周的例行电话中,童妈妈只关心她有没有出去玩,同行的伙伴中有没有不错的男生。
就这么两三个月后,有一天,童妈妈突然问起,“最近秦长生没有给你打电话吧?”童小路有些奇怪,随口说,“怎么可能,电话号码到这里就换了,他去哪里找我?”
“那就好,如果他给你打电话,你无论如何不要接啊!”童妈妈一再叮嘱、反复确认。
接下来的两三天,童小路陆续接到长沙的同学朋友、宿舍同学,还有许丽丽的电话,她们告诉她的是同一件事:秦长生发了疯般在到处找她,他给每一个他认识的童小路的同学、朋友、亲戚打电话,哀求他们告诉他,童小路现在在哪里,她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所有人都说,我们没有告诉他,小路,你要小心,秦长生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童小路给妈妈打电话,劈头就是,“秦长生打电话到家里了?”
童妈妈沉默了几秒,说,“是的,他跟我赔礼道歉,以为你在长沙工作,说要找到你,跟你重新开始,我断然拒绝了,也没有告诉他你不在长沙了。”
“小路”,童妈妈严肃地说,“万万不可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童小路觉得好笑,现在,快9月份了,才疯狂找她?之前,差不多10个月的时间,干吗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开始有点庆幸自己离开了长沙,隔着七八百公里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很安全。
没过几天,秦长生还是打电话来了,看着那11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至今还能倒背如流的数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不休,童小路心里有说不出的厌倦和疲惫。
她心里早有准备,秦长生肯定能找到她的电话。这个世界上,你存心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得到。
电话这头,童小路不接;电话那边,秦长生猛打,一个接一个地打,一天打二三十个;短信一个接一个的发,有时一天可以发来上百条。成了一场拉力赛。
手机没法随便关机,童小路调成静音,任由它闪烁到天荒地老。
手机不接,秦长生居然查到了童小路工作地点的对外电话,打了过来。前台的小姑娘跑来问她,“小路,有一个男人,说是你长沙的朋友,要你的电话,给吗?”
“不给”,童小路头都没抬,斩钉截铁,“下次他打电话来,你直接挂掉。”
那段时间童小路的电话成了热线,一个晚上,她居然还接到刘大姐打来的电话,就是教务处那个给童小路介绍秦长生的刘大姐,东拉西扯寒暄半天后,刘大姐说,“小路啊,小秦给我打电话时,我才知道你们俩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哭着求我,又拜托他大哥打电话来求我,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可以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对不对?所以我找罗院长问了你的工作地点和电话,告诉了他。”
童小路不吭声。
“小路,你别怪大姐多事啊,看在大姐的面子上,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童小路支吾两句,挂了电话。
童妈妈要她换一个手机号码,童小路觉得没必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该来的总会来。她和秦长生结束得太过突兀,迟早会来这么一出。
还是一个晚上,她接到了秦长生大哥的电话,秦家大哥低沉的声音报出自己姓名时,童小路顿了顿,下意识地叫了声“大哥”。
电话里,秦家大哥把童小路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把童小路的东西清理了丢过去后,秦妈妈开始四处拜托熟人朋友帮秦长生做介绍,甚至连小区楼下散步碰到过几次的老太太都没放过。不管秦长生怎么解释,她就是不听,秦长生也只好由她去。
春节回老家过年时,秦妈妈受凉感冒,在家拖了几天,越发严重,发展成肺炎,在长沙住了几个月院,无力回天,7月份去世了。期间,秦家大哥多次劝他把小路接回来,秦长生觉得夹在老妈子和小路之间很难做,而且,他始终有信心,只要他肯回头,童小路肯定还在原地等着他。
忙完老人的后事,秦长生觉得终于可以把童小路接回来了,打她之前的手机,发现停机,这才彻底慌了张,四处疯找童小路。
“小路,始终是我们秦家负了你,按说我现在也没什么脸面和资格给你打电话。只是,长生现在情况很不好,发现你离开了长沙后,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根本没法上手术台。李主任给我打电话,我去长沙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是中度抑郁症。他现在每天上班,白大褂里揣着百忧解,李主任不敢让他上手术,也不好让他长期病休,一旦医院领导察觉,他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小路,我不敢奢望你们俩重头再来,但是,看在你们两年多感情的份上,你能不能就接一次长生的电话,跟他聊一聊,开解开解他?”电话的最后,秦家大哥一字一句地恳求。
“对不起,大哥,我最后叫您一声大哥”,电话这头,一直安静听着的童小路说,“恐怕我没办法答应您,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从黑暗的深渊里挣扎着爬出来,他人,任何人,都使不上劲,帮不上忙,无能为力。”
说完,童小路挂断了电话。
�(未完待续,还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