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闹钟响了三下，我伸手关掉它的时候摸到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去院子找老陈，和他度过一天。我熟悉的东西不多，但我认得那是我自己的字。我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干瘪的皮肤，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了。我按照自己给自己的提示，走到了院子，院子里有许多同我年纪相仿的人，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谁是老陈，因为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望着我，只有他在看着我。
我到他身边坐下，他微笑着朝我打招呼，“你好。”
我还没忘掉最基础的社交礼仪，也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老陈。”
“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来找你，和你度过一天。”我坐在树荫底下，清晨的阳光明亮而又温暖，我甚至一点也不想动，于是我如实答道，“也许我们可以在这坐上一天。”
“一天，很长。”
我看向老陈，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左手上套着枚半旧的戒指，我注意到他旁边的空位上放在一本书，“要不你给我读书吧？”
老陈沉默了一会，说，“我说话，不利索。”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我房间是不是有投影仪？”
2“他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
我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什么电影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他约我，明天！”手机另一边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不就是和分居三个月的丈夫看场电影吗，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拒绝。”
“不行！拒绝会显得我在怕他什么似的。”来回踱步的我用空着的手烦躁地抓着头发，“而且我有预感，他是来和我谈离婚的。”
“所以，你不想离婚？”
“我……”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答案突然像卡住的磁带只能滋滋作响，我泄气般地躺到身后的床上，“我不知道，我跟他认识这么久，没想过要分开。”
手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响了几秒，我认命地挂掉了电话。第二天是周末，电影定在下午两点，我按照约好的时间下楼，车子在我停在大门口的时候准时来到我眼前，我打开后座的车门，忐忑不安的坐上车。必要的招呼声后，空气像我预想的那般开始凝固。
他目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我瞥见他搭在车盘空空如也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右手挡住左手的无名指，然后将手指上冰冷的戒指摘了下来。
“我觉得我再吃下去，戒指都戴不进去了。”我伸出左手在丈夫面前晃了晃，肿胀的无名指让套着的戒指像是束腰带在折磨着腰身。
“你饿，他也饿。”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事实上我并不指望迟钝的丈夫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因为我怀疑他所有的浪漫细胞都用在了跟我求婚时憋出的话里。
我艰难地拔出结婚戒指，握在手心里，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吃了几口，发现丈夫的视线一直落在我手上，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
他眉头紧锁，像在思索着什么大事，沉默了一会，他真诚地说道，“加宽吧？空的，不舒服”
他温暖干燥的手摩挲着原本戴着戒指的地方，那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印子，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了，等生完孩子后我肯定能瘦回来。”
4
“天啊，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尺寸。”从冰块上拿起的戒指还带着些许凉意，我望着无名指上契合的戒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从他约我出来，特地挑了个安静舒适的西餐厅时，我就意识到他想搞些大动作。而坐在我对面的未婚夫突然伸出手，张开手指扣着我的手，涨红的脸让我知道他内心比我还要波涛汹涌，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可以…… 可以量出来的。”
我不着痕迹地暗暗回握，“所以你打算用这个圈套牢我吗，小结巴？”
“我……我……”一激动就说不出话的毛病一犯起来就难以消停，“戒指是……是圆的，我的爱也是……圆的，代表……代表……循环往复……”
“好了，按照惯例，你只需要讲主谓宾就行了。”
“ 我爱你！”
我扬起嘴角，朝他伸出左手，“我的戒指呢？”
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荡开的喜色，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我们旧时的婚戒，我冲他摇摇头，道，“我想起你同我求婚的场景了，你再求一次吧。”
“我不知道这次能记得你多久。”我靠在老陈的肩膀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试图让它在我脑子里的印象深一点，破碎的短期记忆不能让我拥有太多记忆，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无数次回放一生最爱的三部电影。
“没关系，一天，很长。”
老陈神色柔和，眼波中倒影深深。我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桌边，写了张便利贴贴在闹钟上：去院子找老陈，和他度过一生。
- THE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