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盗鸣村里的一间小武院旁有一颗梨树,手脚灵活的少年爬上树,啃着甘甜树果子,视野极佳,循着他视线望去,是武院里几个孩子们正在紮马步,一旁耳鬓斑白的师父手拿藤条目光严厉,眼看就要往一个学童身上挥下去。
少年早已把偷偷捡来的石头藏在树上自己搭建好的小树窝里,他老神在在拿起储备好的「利器」往那武院师父身上砸去。
耳里传来骂声。
「兔崽子,别以为你学得快,就能胡来!」师父气的就要呕出血来,墨渊从树上被赶下来,被他师父拧着耳朵拖到院里公开行刑,狠鞭一顿,疼得叫爹喊娘。
墨渊也是武院师父教出来的,他在武学上天赋异稟,学的也比别人快,找到时间就偷懒,师父看他天天爬树当他是在练体力也就不阻止他。
行刑过后,他也没啥力气能扑腾,被两个武院里的小孩扶着他回家,刚进门,爹娘就知道他又惹事顽皮,着急从小柜子里头拿出药膏来擦。
此时武院里飞鸽来信。
这几日师父一直拿着信皱眉捻须,脸上流露着担忧,院里纷围也提心吊胆起来,直到第五日,出现了一位白发老道,身长一米七五左右,体态圆润,师父要他跟着无浊道人走,墨渊跟家里人交代几句背上行囊后便跟着无浊道人上路。
「老道士,我们要去哪?」
「千机阁。」
「那是什么地方?你跟我师父又是什么关系?」习武十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露出忧愁神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有令于他,他愿意替师父分担压力。
「清虚啊……我跟他是老友呢,至于千机阁……。」他们已出了盗鸣村,这小伙子跟那老道年轻时颇为相象,一路上边说边聊,甚为投趣。
千机阁,是地下组织,传说他们四散各地没有特定的集会地点甚至是据点,却在江湖广为流传,他们专门招收奇异之人,从组织里头叛变出来的人,死去样貌都很惨烈,在那些人身上还会刻上千机二字,有时那字深而能见骨。
此行一去,生死未卜。
他们出村后,招了马伕雇一辆马车,要往东南方的灵雾镇,那里是个热闹村镇,镇民们安居乐业,此镇靠海而从未闹过大荒灾,常常起雾,流传有神仙居住在此受到保佑,便名为灵雾。
02
镇上绫罗胭脂,各色小玩意令人爱不释手,在盗鸣村里从未见过这些好东西,无浊道人也不赶他,还跟着玩起来,玩累了后他们进了一间客栈名为留情,打算歇歇脚。
在他们睡去时,有一人贴着墙侧身走来,镖上涂毒朝二人射去,无浊道人惊觉,起身用内力反方向往门外射回去,墨渊察觉跳起来往外一看那人嘴里已吞了毒药,下手自断皆狠快,想翻身查探,老道人连忙止住,只过一时辰,那人尸身已腐烂彻底,只留了灰。
「此事不宜报,只怕客栈有埋伏。」
「二师父,到底是什么事,要让他们下杀机?」
「这正是磨练你武学的好时候,别担心,我会教你几招。」在这镇上几日后,二人默契越佳,性情相投合彼此也磨合的快。
03
此时,客栈东北方的一扇门后面是一条秘密通道,通道另一边则是千机阁,此阁有三层与客栈相连,映入眼帘的便是美人榻,榻上躺着千机阁主——念素兮。面戴紫纱,有双勾人的狐狸眼,眼神凌厉责骂下人:「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
两排杀手皆身着黑衣,杀气腾腾,墙上挂着各种杀器,长短皆有。
「苏暮云!」
「到!」挺拔身材男子站了出来,脸庞稜角分明,他在护法里排行老三,行蹤飘忽不定,但能力极好,他向阁主跪下听令。
「由你去杀了他们,给我带回清虚!」
「是!」
04
墨渊叩首敬茶拜无浊为二师父,无浊带他到客栈后院练剑,第一招笔走龙蛇,剑要柔合能够走下穿上,交锋如龙,震倒敌方。第二招,杯弓蛇影,绕背左旋剑要迅速往各方划去。第三招,牛鬼蛇神,跟对方拉开距离击倒后,运用内力,蓄力往敌人身上奋力一击。
「诺。」无浊拿出一把赤色的剑扔给墨渊,剑锋峰利,剑身轻盈,却有些老旧。
「好剑,谢谢二师父!」开始练剑,又像儿时习武,一剑一划。
不到几天墨渊感到困厄,练到手酸红肿还不能休息:「二师父,你太狠了!我大师父都没这样!」
「你还嫩着呢,还想替你大师父办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竟有如此愚拙之人!」他二师父只管在大梨树下嗑瓜子喝茶,又看那小子的蠢劲,只顾笑话。
「你出力啊!啧啧啧,老清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无浊捻着他的白胡子满嘴嫌弃。
「再练!」墨渊只好乖乖捡起剑比划。
「师父,你这是虐待阿!虐待!」
「虐待你怎么了?」二师父悠然摘下树果子,笑话他徒儿,墨渊无语。
勤练苦练那形态也慢慢磨出来了,练上瘾了,他还不愿意休息的。
05
看他也练的差不多了,挑一日带着他到街上游走,二师父比他闹得疯,瞧见好吃的都不放过。
「师父,我们不练剑了吗?」
「我的傻徒儿!光练剑不勘查地形能有用吗?」师父说的对。他两又花上七、八天的时间把地形摸熟了,走到灵雾镇的后山,山上有一座野寺。
寺外杂草丛生,是个很好的隐蔽点,寺内飘来阵阵檀香,里头有人,师徒俩走进去。
「你来了。」
「爹……他们让我……。」
「我知道。」
无浊和苏暮云说:「由我们造成的恩怨,总得有一个人要牺牲的。」
墨渊迷茫看着他俩。
06
千机阁内杀手倒了一片,是迷魂香。
「素兮,是我。」清虚独自来见她。
「呵呵,你还真敢来。」念素兮不被此香迷惑,拿起墙上的双刺不停刺向清虚。
「放过他们,还有苏暮云。」清虚不愿意与她动手,只想制止她的暴躁。
「凭什么!」
「他是你和苏篱的儿子!」
「什么?不可能!为什么……?」又听完清虚的一番话,她跌坐在地,泪流不止自悔不已,她踉踉跄跄走向阁内开了锁,拿出千机令给清虚,人还颤抖着,清虚让她多保重便拿着令飞奔出去。
07
可惜追兵已到,他们跟在苏暮云的身后。
其中一人愤怒道:「你敢背叛阁主?」
「快走!他们是千机阁的人!」苏暮云提醒着,那些人早已杀上来,无浊上前挡着让他们两先走。
「暮云!带墨渊走!」
「爹!」无浊推开苏暮云。
「你们快走!」又将墨渊一掌拍出去后,把这野寺的出口封闭,岩石崩塌,出口堵死了,独自扛下四面八方的敌人,敌方摆好龙虎阵,各个虎视眈眈盯着无浊,刀山剑海,无浊背上被砍伤,血流如柱,起身迎敌,内力快运尽。
野寺内,敌人上前,无浊往他身上拍了三掌,第一掌没中,击了右腿断了腿筋再掐断他的后颈,后头二人双面夹击,无浊腾起身,拉起右边那人,喀嚓一声折断他的手,一刀绕背刺入对方身内,一刀穿过自己的右身,还剩三人,无浊将那刀拔出来,摇摇欲坠,最后一击,天摇地动,拿起一剑一刀,摆腿架身,只见他往东杀去绕回南砍断二人的手臂,无浊终于倒下:「清……虚师……弟……再……见。」
「师父!」眼看师父把出入口封进,墨渊眼眶湿红,泪水不断落下,只能带着他的赤剑奔逃,还有几个人追上来,师兄带着他边跑边闪躲追兵,直到山顶,眼见二人就要走投无路,越逼越近。
二对五,苏暮云运起青莲心法闭眼念起莲心咒,耳听八方心观四处,墨渊拿起赤剑,此时体内一股暖气升起,是无浊那一掌把自己的三层功力运过去给他了,二人摆阵迎敌,墨渊见招拆招,二人攻来左腿踢向他,他使出杯弓蛇影,反手翻起迅速划了敌人几剑,右剑刺过敌身,又使出牛鬼蛇神,依偎着无浊师父残留的余温往另一人身上奋力一击。
师兄仍是心定持咒,左手击心右手震人,折断左腿,重重捶头,以一挡三,左闪右躲,有一人骑马飞奔赶到亮出千机令:「听令!收兵!」
「师父!」
「师父……。」
二人异口同声跪见师父。
见令即见主,黑衣人们也跪下听令。
08
他们绕回半山腰的野寺。
「师父!」墨渊止不住嚎啕大哭。
「爹!」看见无浊满身是伤,三人又哽咽,苏暮云也哭的停不下来,冲上去抱住无浊,哭声不断,他们只能背起无浊,一步步走回留情客栈处理后事,他们在路上谈论无浊的许多趣事。
他们将他小心翼翼埋在留情客栈的大梨树下。
「师父我们武院虽然也有大梨树吧,但是这里是你初出茅庐的开始……我会好好练剑。」
「老无……我会每年都来看你的……。」
「爹……我会好好的。」语毕又止不住泪,一番痛哭走进客栈里。
09
三人缓了缓情绪,到客栈内坐下后仍然惆怅不已,清虚开始解释来龙去脉,那千机阁最早是由清虚、无浊还有念素兮三人成立的,他们三人也一起在那盗鸣村的小武院长大,后来村里闹起灾荒,盗贼四起,无能为力的他们便一起逃到别的地方去。
在那逃离的中途救下一人,名为苏篱。他们四人看不下这动蕩的江湖,虽没师父引领他们,仍然勤奋练武,互相砥砺,有一个平定天下的大梦,每天轮流对打,自创一些招式,武学日益增进,他们提议自成一派便创立千机阁,专收和他们一样孑然一身的练武人。
好景不长,那些盗贼认为千机阁不利于他们,便派内奸混入,消息外露,就在他们快被一网打尽时,被苏篱发现。此时念素兮已经有了苏暮云,是她和苏篱的孩子,四人和他们拼死一搏却被打散,苏篱被杀,其余三人奄奄一息各自逃向别的地方,后来平定动乱,念素兮独自一人日夜煎熬苦练万魂心法,此心法能摄魂人心,人手集成,便又重建起千机阁。
清虚知道她还活着,可看着千机阁的人一个个死去的样貌,她已走火入魔,苏暮云毕竟是她的孩子,所以悉心教养他,望他有朝一日能救回念素兮,那飞鸽则是苏暮云传给无浊的,为那灵仙酒。
念素兮的万魂心法要练到最后一层,需要灵仙酒,喝了那酒心里有魔,魔便壮大,心里清净,便可一尘不染。
她知道灵仙酒不是在清虚身上就是在无浊身上,所以想要一网打尽。
10
三人回千机阁内,见到念素兮,母子相认,念素兮放弃了那万魂心法的最后一层,不愿再有谁为她牺牲,她听墨渊说那日苏暮云是如何定心冷静,便潜心跟她儿子学习莲心咒,且有意将阁主传给苏暮云,也日夜到大梨树下向无浊忏悔。
苏暮云则是推托阁主位置,最后不得已让清虚接下,他们的千机阁又有了新开始。
11
三个月后。
雾气袅袅,西风拨云雾,晨光欲露。墨渊背着赤剑,目光坚定,一步步缓缓迈向那一望无际大海走去,海边上坐着另一名渔人手持鱼竿,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大江东流,流走无数人的血汗与权谋。
「师兄。」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仙来。」二人相视一笑,什么都逃不过苏暮云的眼,墨渊拿出行囊里的那壶灵仙酒。
那壶灵仙酒,原来苏篱早已为念素兮计画好,把酒酿出来后埋在盗鸣村那颗梨树下,等她练好万魂心法再给她一个惊喜,墨渊想既然他们都是武院长大的,便不放过那些蛛丝马迹,他挖出那坛酒,先将酒敬了他无浊师父,再拿去给大师父和念素兮,他们各饮一杯,便说一定要留给苏暮云。
「你知道你那些什么笔走龙蛇的招式是跟谁学来的吗?」
「当然是无浊师父。」
「是我。」苏暮云那时被念素兮藏到武院内,上头留有念素兮的字条,被无浊捡到后收为养子,因为无浊还没放弃将念素兮拉回正途的心愿,便命他到千机阁当卧底随时报备情况。
说来苏暮云也是个武癡,没有剑的时候,就天天拿着树枝比划,嘴上念着什么蛇什么虎,十二个生肖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那昆虫蚂蚁都出来了。无浊看他还挺有两下子,就跟苏篱小时候一模一样,便指点让他招式怎么接,套路怎么连贯。
「如此说来,那你可就是我三师父了?受我一拜!」墨渊又惊又喜,说完就要拜。
「徒儿免礼!」
「我在千机阁的那些年,多亏有我爹教我的莲心咒才不至于和他们一同堕入魔罥,你也算是我师弟,我会把这些传授给你,至于我娘也安顿好了,现在的千机阁主是清虚师父,你可愿意到千机阁?」
「当然好!我们还可以把盗鸣村的孩子们接过来呢!我也要成为一个小师父了,想想就激动!」
苏暮云笑道:「你可真猴急啊!和我那无浊爹爹有得比。」
二人豪饮,身心从未有过如此清净痛快,饮了半壶,把那剩余的灵仙酒倾尽江海,无浊师父和清虚师父各自对他们说过江海是由那千万种的爱恨嗔癡汇流而成。
一酒泯恩仇,洗尽瞋癡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