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却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从小到大我也没叫过他一声爸爸,一直以来我都是叫他伯伯(他原本是我姑父我们这边风俗比自己父亲大的称伯伯)。谁料这一叫就叫了二十几年就怎样也改口不了。
他今年就即将八十整了,他的大孙女比我仅小七个月,每每不知情外人都误以为我是他孙女,虽然我从没叫过他一声爸,但每每这时我必定会纠正说他是我爸,我是他女儿。在我心里,"伯伯"比"爸爸"更亲密。我喜欢挽着他的手臂去逛街陪他慢慢行走着。
年少时的我对亲生父母的弃而不顾有很深的怨恨,对爸妈二字更是反感至极。每每看到电视栏目那些寻亲节目泪流满面,我不懂为何他人千方百计要找寻失去的孩子,而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却对我置之不问。我倒情愿他们在遥远的一方,我不知晓他们的存在,让我还存那么点幻想,他们一直在后悔一直在寻找只是找不到而已……
年少时的记忆刻骨铭心,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八岁那年,我被强行带回,但随后几天我自己趁机偷溜回来,冥冥之中神明也在给我指路,十几里的岔路交杂的乡间小路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路狂奔抵达。他在我离开的日子茶饭不思消瘦许多,那一年我自作主张改名换姓,彻底斩断那边的联系。
他是个修马路的工人,因为头部受伤定为二级残疾提前早退,大儿子接了班。他有二儿一女,在带我之前也曾好心捡拾过一个弃婴可惜好景不长那孩子没了。答应照顾我起初本是那边躲计划生育他两好心短暂代养,谁也没想到就成了一辈子的事。也许这就是我跟他前世修来的缘分吧!
他没上过一天学, 母亲早逝,填饱肚子都是难事更别提上学。但他依靠自己也能凑合认得一些字,他的算盘打的很好,他很聪明很有钻营头脑。他受过伤做不了农活,但却一辈子在忙活不歇。最早养过群鸭,开过早餐店,杂货店,挑担子走街串巷卖水果,一直到如今七十多岁了还要在节日里卖芝麻糖,一辈子辛辛苦苦为儿女操劳打算着。
他是个节俭过了头的人,但这份节俭绝不是吝啬。他对自己苛刻,在外面宁愿饿着肚子省下那几块钱,但对子女和家人以及他人都是很大方的。他自己舍不得吃穿,但家人想吃什么穿什么就会去买,生怕我们冻着饿着。姑母总开玩笑地说跟着他这辈子气是受够了,但吃喝穿不愁,药也不断(姑母身体不好,都是他每天按时提醒她吃药)。
他是个性格倔强脾气暴躁的人,也因为暴脾气把自己对他人的好都给淹没了。人总是耿耿于怀铭记别人的不好从而忘记了他人的好。连子女也因他的暴脾气怨声载道。他的好别人都不领情,他的倔强没有一个人能劝得动他,唯有我还能在他面前说得上几句话。
他一辈子为孩子们操碎了心,却落不来半点好。因为抚养我造成大哥的不满,也曾兵戈相见。大哥有四个女儿却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其中两个女儿都是他抚养长大成人的,可因他的暴脾气和对我的偏心而对他怨气冲天,小哥成亲晚两个孩子全是他在抚养,可因没接到班对他怨声载道,姐姐也对父亲抱怨连连,说没有争过他一点儿光,他的好处都让儿子们占去了。
我哑然,为什么做儿女的总想着去沾父母的光,而不是尽自己的能力多孝敬父母呢?难道钱比亲情重要吗?父母能力有限,一辈子忙忙碌碌为他们在操劳,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真的很为他感到不值,一辈子都在替子女操劳打算着,甚至连身后事都早已打算着。他单位火化会有一笔抚恤金,他怕小哥无力抚养家庭孩子又小,预多留点给他,其他的我们几个平分,每每听到他的打算交代泪流满面,我哭着对他说只想你好好活着,不要瞎操那些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何苦折磨自己?
大哥接了班,有个稳定的工作,两个孩子他带大,帮他偿还那些欠下的债务,结果呢?与他决裂用刀对着他指着大骂;小哥结婚两个孩子都是他养大成人,为他工作的事十几年来奔波劳顿;还有姐姐,难道她都忘记了那些月子里病怏怏没人管的时光吗?若没有他…难道她忘记了初始那些不被婆婆待见的时光孩子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我不知道一个做父亲的要做到怎样的地步才能满足他们?人啊人不懂得感恩是如何地可怕?
少时多病是他常常半夜三更去请医生来替我看病; 上小学时遇到下雨天气他总会第一时间跑来给我送伞;初中寄宿了,半个月才放假一次回一趟家,他会把好吃的东西送到学校来或者收留着等我回来吃,有时东西都收着坏掉了。他虽然脾气暴躁但从未碰过我一个手指头,也没打过其他孩子,他只是一个纸老虎吓唬吓唬而已;我们不论谁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舒服他必定焦急上火,立马看医生,而他自己病的很重也不愿意治疗。他对我的偏心颇重,记得他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他们都有父母疼爱,我不对你好点,还有谁对你好呢"。虽然家境并不富饶,但他从未让我干过农活,甚至无比宠惯着我,遭至其他人的妒忌。他含辛茹苦的供养我读书,可惜我最终辜负了他的期望,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我总想着多尽点孝心,他们能生活地更好点,多带他们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他们年岁大了,真的很恐惧那天的来临,不想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如今的我这般状况,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徒增父母烦恼。远嫁让我连陪伴父母也成为了一种奢望,长途爬涉一年也回不了一两次,也呆不了半个月。每次回家他总说我瘦了,每次电话必定一番叮嘱,"不要舍不得吃节俭,身体重要,不要为孩子过度愁,"本到了我好好孝敬他们的时候,可如今的我反而让他时刻来替我担心着,真的很惭愧。
前世修来的缘,让今生的我们结成为父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我只希望你身体健康,好好地活着,让我能陪伴更久点。你永远是我身后屹立不倒的靠山,我希望那一天永远迟一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