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上春树的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有一个颇有神秘色彩的、有点惊悚的情节。
多崎作是电铁公司的建筑设计师,有一天带着助手去查看几个需要新建电梯的车站,同某个特快列车停靠站的站长商讨改建工程的细节。正好赶上午休时间,就叫了便当,一起在站长室吃。饭后喝茶闲聊,站长透露了很多车站的趣闻。说到车厢的遗失物品,真是千奇百怪,有骨灰、假发、假肢、长篇小说原稿、装在盒子里包装精美的带血衣衫、活的蝮蛇、一叠专拍女性私处的彩色照片……
在从前当站长的车站,他曾收到两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指。在一个漂亮的袋子里装着一个小瓶子,两根小小的手指浮在液体中。看上去像是连根切下的小孩的手指。后来站长打电话报警,经过实验室检查,搞清楚了那是成人的手指。之所以小,是因为那是第六根手指。父母一般都厌恶畸形,在婴儿时期就会把它切除掉,但也有人长大后还留着六根手指。那就是在成人后才动手术切除的第六根手指,放在福尔马林里保存着。至于它是经过怎样的来龙去脉,被遗忘还是被丢弃在车上,就是一个充满谜团的故事了。
六根手指叫做多指畸形,它不是特异现象,事实上,它的遗传因子还是显性遗传。从世界范围来看,大约每500个人中就有一个人生来就是六指,只是绝大部分在一周岁前就按照父母的意愿切除了。所以我们几乎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可是,很凑巧地,我曾认识一个六指的人。她是我的小学同学,我甚至忘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小名叫毛毛。有一次课间,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些自己在山上摘的野酸枣给我吃,可是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不吃她的东西,仿佛那东西有毒,只因为那是她给我的。我马上远离她,去跟其他同学玩。后来小学毕业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她,我很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不,我不应该说“对不起”,我应该忘记她有六根手指,仅仅聊聊天,说说各自的生活就好,因为六根手指一样可以活得精彩。
生活中的确有一些人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他们不是异类,他们不应该遭受异样的目光,更不应该受到歧视和孤立,他们不需要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他们需要的是我们像正常人那样看待他们。
快乐营销教主赵春善是我很敬佩的人,也是《快乐赢未来》这本书的作者。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讲到自己和朋友打篮球的故事。那是1997年的暑假,他借住在朋友李三鸣租的房子里,房子一大半码的是旧书,周末他们就骑着三轮车拉着书去玉泉路摆地摊。这期间认识了一个湖北朋友,他拄着拐,只有一条腿,会画画、弹吉他、写小说。有一次他们的地摊旁边有一个篮球场,就去打篮球,没想到这个湖北朋友也要打。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拒绝他的时候,他已经丢掉拐,上了一个三步蓝。开始,他们怕撞到他,会故意让他,他倒会故意带球来撞,后来就没有了顾忌,完全忘了他只有一条腿。是的,没有人规定,一条腿的人不可以打篮球。两条腿有两条腿的好,一条腿也有一条腿的精彩。
《触不可及》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它取材于真人真事,改编自一名法国富翁的自传《第二次呼吸》。故事讲述一位富有的贵族白人Philippe在一次跳伞运动中发生意外,下肢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无法自理,因此他雇佣了黑人青年Driss来家里帮佣,这是一位刚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年轻人。其实,他是最不适合这份工作的人选,可是两个人的两个世界互相碰撞,融合,产生了一段奇妙的友情。我从影片中看到,他们之所以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Driss总是忘记Philippe是个残疾人的事实,没有怜悯、没有特殊对待、没有歧视,而Philippe也没有给Driss贴上有犯罪前科的黑人标签,他们彼此尊重,把对方视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由人。即使后来他们分开了并且有了各自的生活,仍然保持着深厚的友谊。
人们常说年龄越大越宽容,而我看到的并非如此。有的公司汽车开出去做保养,恰巧领导外出用车,领导会因为没有立刻用到车而生气,去食堂吃饭晚了,会因为食堂没饭而生气。可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汽车做保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去食堂晚了就会没饭吃这是常识啊。
公司门口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因为方便又好吃,很多人喜欢去那里买早餐。可是有两天关门了,一个同事没有买到早餐,就说人家不好好做生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据我所知,那家小饭馆起早贪黑,常年不休,关门只是偶尔的事。谁没有身体不舒服想休息的时候呢?谁没有家里有事需要停业两天的时候呢?为何就不能宽容一些呢?
张爱玲说,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梁文道先生说,书读到最后,就是让我们更宽容地理解这个社会的复杂。
有的人不够宽容、缺少同理心,也许是因为生活阅历浅,书也读得不多,对生活中的事缺少深度思考和领悟,对自己缺少觉察和自省,所以他们不懂。
而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宽容,改变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种,并非只有像乔布斯那样重新发明电话才叫做改变世界。从自己做起,一点一滴地改变,给予这个世界能够给予的善意,真诚平等地对待身边的人,没有歧视,没有不该有的怜悯,让更多的人感到温暖。虽然渺小,但还是在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