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先生因避战争难来到四川,聊起自己在四川暂住的“雅舍”,颇有着虽战时落魄,但随遇而安,怡然自得的古风。
初到时仅求“雅舍”能避雨,并不心存奢望。终也承认其是不能蔽风雨了。“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
但“雅舍”有着“顺坡而造”的趣味地势,由书房走到饭厅的上坡,饭后鼓腹而出的下坡。还有那因处高地的月夜先赏,明月松间照,光影斑驳。若是细雨蒙蒙,推开无玻璃之窗,若云若雾,一片弥漫,尤如置身仙境,别有一番乐子。就连那夜间鼠窜扰人的不得安枕,夏天聚蚊成雷的无奈,滂沱大雨的惶惶恐也失了狠,让梁先生因这“雅舍”的个性,看这屋子也渐是可爱了起来。
回想起我的老宅,一到三伏天,打电话给我妈。
每次都会问”妈,你热吗?晚上睡觉光有电扇能行吗?
我妈回:“妈不热,那弄堂风呼呼地吹着,到后半夜都要盖薄被子呢。”
哦,我忘了,我妈的房间夏天尤其凉快。虽然朝西,与一墙之隔的客厅判若春夏,而我的房间更是热的只想逃。盛夏要能在我的房间安睡,必是把地拖干了,借着地表透出的清凉,才能安枕。而我妈的房间晚上躺着,稍稍静一下心,借着小电扇,便能很快入睡。
而今周围起了高楼,若不关窗,那时不时的送进的凉风,足以抵挡这夏日炎炎。最后电扇也落得个落灰的地步。
我与梁先生相似,在一个地儿,稍住得久了,便会对这个房子产生感情。来上海的九年里,我一共搬过五次家,住过底层的违章搭建房,小到下了床就到了门口;住过卧房占地20平的阳光高层房,多跨几步也到了门口。小房虽小,冬天易暖;小窗虽小,点个灯,也够亮。大房空阔,心也随之大了起来;站在窗口远眺,由着那人行道两端的灯,由红变绿,由绿变红,行人或急或缓,或左顾右盼,低头凝视,倒也能消磨我一段时光。
就连独立门户后的第一次租房,面对着靠阳台处被泡过的地板,渗过水时不时掉落涂层的天花板,卧房对面呼呼响的厨房烟囱,也因了对独自生活的渴求,没了脾气。泡过的地板上铺上旧床单,盖上泡沫板,成了小憩一角,在上面或躺,或坐,或看书,或观影。
而时不时掉落的涂层,除了给寂静的家里来点猝不及防的响动,并无别的大碍,自我调侃成“会下雪的房子”,反倒增添了浪漫。
卧房对面的厨房烟囱,则如我妈般的存在(提醒不要忘了吃饭)。每到饭点,那飘过来的菜香,总能让我浮想连篇,今天客人点了撒满香葱的红烧鱼,爆炒猪肝,还是水笋焖肉……接着肚子拖长了音在响,急急盼我去喂食。
而今住的房子,进门便是一套暗红色的八仙床,走进卧房,幽黄的橱门旧的合不拢嘴,中间两门还被披上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碎花绒布的外衣,满眼的旧物古风。与房子外墙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年代对比。但这种房子又有了另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甲醛,并且现在离这个小镇的闹“镇”区又近了两步。
我与梁先生相似,在一个地儿,稍住得久了,便会对这个房子产生感情。但我与他又有点不一样,他是非迫不得已还舍不得搬,而我是有着一年就想一动的攒动劲儿。搬家是繁琐的,整理是费时的,找房子是头疼的。但是搬家克制了的购物欲,整理走了真正不需要的东西,更让我兴奋的是又可以体验不一样的居住环境。只不过,可怜了我家先生,要陪着我动荡生活。
就如梁先生所言:“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如寄。我得“雅舍”一日,“雅舍”便一日为我所用。是寄还是家?似寄亦是家。
附上“雅舍”两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