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同龄人的一个大乐趣是:淘宝。我这里所说的淘宝是真的:每到不上学的时候,我们这些男孩子,就去村子里的垃圾堆里,捡淘宝贝。
炮仗、玻璃、图书……这些埋藏在垃圾堆里的东西,被我们视若珍宝。我们像考古工作者一样,细细地翻捡和发掘。当你从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个宝贝时,同伴也会跟你一起高兴。当然,他们的眼神里,也露出了嫉妒。每到这个时候,你的成就感就会爆棚,感觉像是受到了至高的奖赏。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们,完全没把垃圾当成又脏又有害的东西,而是将之当成了玩具。城里的孩子有游乐场,而村子里小小的垃圾堆就是我们的游乐场;城里的孩子也许在电脑上玩着寻宝之类的游戏,而我们也在天地之间的一个小垃圾堆里,不亦乐乎地玩着我们的寻宝游戏。
这样的乐趣并没有陪伴我们多久。但村子里很有些人,还是把垃圾当成宝贝。我对此印象颇深。上高中的时候,回收塑料的人很多,废旧塑料好像也卖得不错。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把那些能看到的塑料都攒了起来。每次放假回家,都把这些塑料,像宝贝一样地拿回家去。
但这些年,村子里的人们似乎也不再做这些事情了。村子里的垃圾成倍地增长,小孩子们再不会从垃圾堆里发现什么乐趣,大人们也不屑于这些垃圾可能带给自己的财富。随用随扔,垃圾遍地。美丽的乡村,早已不复存在。
村子的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垃圾池。垃圾池满了以后,就有三轮车把这些垃圾运走。三轮车载着垃圾,开到荒山野坡处,随意地倾倒一气。这些垃圾当然不会就永远留在这里,它们会随风飘,或者被雨水带走。这些垃圾最终去向了哪里?我不能回答。答案在风中飘扬,答案在雨中飘荡。
这些年也去过很多城市了。当列车快要驶入一座城市时,你可能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垃圾回收站。美丽的城市,她的身边是一个个越来越大的垃圾场,她对此也束手无策。这样的景象,让我想起患上了绝症的美女,让我想起讳疾忌医的病人……这个时候,再看这个城市中的美景,我就不由得会想起“皇帝的新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悲凉。
今年端午,去朋友所在的沁县,当地正在进行招商引资。但说实话,这招商引资,层次太低,引来的多是一些“游击队”和餐饮业。当地的西湖边上,搭着各种棚子,几乎全是卖各种吃的。我的朋友想让我大吃一顿,晚上便带我来到了这里。
地上满是垃圾:有游客扔的,有小商贩扔的,有的垃圾飘到了湖里,有的垃圾飘到了做饭的锅里、水里和食材里。卖各种吃食的,多是备两盆水:一盆里面放着洗洁精,一盆是清水。这两盆水用多久,谁也不知道。用过的餐具,过两次水,就又被重新使用。当地的执法部门来回巡逻着,但对这些熟视无睹。游客们陶醉于美食中,一副眼不见为净的鸵鸟相。
我和我的朋友,扫兴地离开了。
走了很久,他又回头看向西湖边,凝神良久。突然,他说道:“我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