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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一路同行之 【儿童文学】

一、萌芽之礼

山雾轻且缓，从四面环抱的高山上流淌而下，如流水一般轻轻拂过高耸的树干，翠绿的枝叶，连叶尖上的绒毛也感受到细雾的清凉。山势四合，其中央藏着一个小村落，终年被雾气所隐匿，唤作神隐村。

雾气之中隐隐有钟鸣鼓乐之声传来，被山雾裹挟着，回荡在林间。阿鲲听到这声音时，正手脚并用地挂在一棵扶桑树上，支棱着耳朵听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正是举行“萌芽之礼”的日子。

“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阿鲲说着，松开手脚，一个旋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抬腿就朝山下跑，“七舅爷爷，改天再来帮你捉虫子！”身后的扶桑树无风自动，抖擞两下枝叶，仿佛在回应男孩的话。

村里的大大小小的石屋里早就没了人影，人们簇拥着适龄的孩童，聚到村东头的神树之下，只待时辰一到，便开始今年的萌芽之礼。

若此刻有外人来观礼，定然会惊诧于人们奇异的相貌。村里凡是过了七岁的人，无论男女，身上或头上多多少少都会长出些树木的枝叶来。树木枝芽萌于发肤，这便是萌芽之礼的用处。一个中年女子，背后像翅膀一般生出一根蒲桃枝，正在踮着脚清点参加仪式的孩子。女子叫阿桃姨，她眯着眼睛数了三遍，还是少一个人。

“这可不得了！”阿桃姨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在人群中寻找村长的身影，得把这件事告诉他才行，若是错过了萌芽之礼，便再无成仙的可能。

“村长，不好了，不好了。”阿桃姨心里着急，可却刻意压低声音。别看村长年纪大了，可耳朵却好得很，即便在兴奋得吵吵嚷嚷的人群中，还是一下就听到阿桃姨的呼唤。

“别急，出什么事了！”村长还是笑呵呵的，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少一个孩子。”阿桃姨抬头看看雾气背后若隐若现的太阳，“眼看时辰就要到了。”

“快看看，到底是谁没到，错过时辰，就再不能渡化升仙了。快去看看，等等我，我和你一道去！”村长这才急起来，两人飞快地捣着小碎步，朝神树下奔去。神树下，参加仪式的孩子们正开心地挑选着位置，跑来跑去的，绕得人头晕。

“这可如何是好！”村长和阿桃姨被这群顽皮的孩子们围着，刚点完这个，那个又跳出来，让阿桃姨一遍又一遍地数错。

“别忘了我！我还没到啊！”通向村落的鹅卵石路尽头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阿桃姨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少了阿鲲这个捣蛋精。

阿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的布鞋都跑丢了一只，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神树下。阿桃姨佯装生气的样子拍了阿鲲屁股几下，却是拍掉了裤子上的草屑。

“臭小子，早几日我就叮嘱你，一定不要到处乱跑胡闹误了今日的仪式，差点就迟了，可吓了我一大跳。”阿桃姨嘴上虽然还在埋怨，可早忍不住笑弯了眼角。

村长捋着下巴上垂下来的软嫩枝条，也不多做责怪，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快去选定位置坐好。”

“去吧去吧！”阿桃姨又将阿鲲的腰带正了正，这才满意退开。

日头渐渐走到天空的正中央，孩子们早已在树下坐好，盘膝入定，气定神闲。漫天的雾气流至谷底，在神树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顺着垂顺的枝条、叶片一点点淌下来。枝条仿佛有生命一般，蜿蜒伸展，垂落到每个孩子头顶三寸高的地方。那露珠便在枝条末端渐渐结成一大颗，正午时分，神树整个树身轻轻一颤，枝条末端的水滴瞬间一齐落下，滴在孩子们头顶的通天穴之处。刹那间一道荧光自通天穴起，笼罩孩子们周身，嫩芽冲破皮肤，冒出一个稚嫩的小尖来。

原本屏气凝神的村民们忽然一齐高喊起来：“礼成！”孩子们这才欢呼雀跃地跳起来，摸着头上或身上长出来的新芽兴奋不已，一个个向父母伙伴们显摆着。

可阿鲲却还坐在原地没动，他感觉到露珠带来的灵气灌注全身，直到丹田处就戛然而止了，并没有萌芽的迹象。身边的伙伴们跳的跳、闹的闹，可他却不敢动，他想：或许自己资质差一些，萌芽较慢，又或许是自己平日里调皮捣蛋地练就了厚脸皮，娇嫩的枝芽一时间冲不破，可是左等右等，直到人群中的村长发现他的异样，仍感觉不到有嫩芽冒头的迹象。

村长看着坐在原地不动的阿鲲，似乎觉察到什么，脸上的喜气顿时消减大半，绕过人群来到阿鲲身边，“怎么了小子，坐的时间太久，是不是腿坐麻了？”这小子向来爱捣蛋，村长心里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阿鲲谨慎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朝四周偷瞄一下，“都萌芽了吗？就剩我自己啦？”

村长这才板起脸，一脸的严肃，“这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你仔细检查一下，是不是在隐藏的地方生出的小芽你不曾留意到。”

阿鲲急忙站起来，小手胡乱地在自己身上乱摸着，“没有啊！哪都没有！”远处的阿桃姨显然也发现了村长和阿鲲的异常，急步朝两人走过来，嘴里一边打着哈哈：“怎么啦！是不是这小子的新芽长在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啦！”

村长站直身体，惋惜地叹一口气：“唉！这孩子，没慧根！”

声音极小，却在人群里掀起轩然大波，大人孩子们的吵闹声瞬间停息，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阿桃姨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准是新芽长在他乱糟糟的头发里了，你个臭小子，我说了多少次了，扎好的发髻不能乱扯掉。”说着就抱过阿鲲的脑袋，双手拨拉着头发，寻找新芽的痕迹。

看着大家如临大敌的表情，阿鲲却不觉得事情很严重，仍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村长，突然感觉到头上滴落几滴水。“怎么神树的露珠还没滴完吗？”阿鲲说着，好奇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阿桃姨满脸的泪水。

“别哭，阿桃姨别哭！”阿鲲抬起手，小心地抹掉阿桃姨脸上的泪，“你总说我皮糙肉厚的，可能嫩芽钻出来还需要点时间呢！”

阿桃姨却突然推开他，捂着脸跑开了，背上的枝叶一阵耸动，渐渐消失在人群里。村长拉过阿鲲的手，来到神树树干处，寻了个凸起的树根坐下，让阿鲲在自己面前站好。

“阿鲲娃娃，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听，在心里记住，知道吗？”

阿鲲点点头。

“我神隐村子孙得天地眷顾，百年之后皆可渡化飞升，修成长生不死的神木，但也有例外，相传每百年之中，便会出一个无慧根之人，既无慧根，便不再是我神隐村之人了。”

阿鲲眼珠骨碌碌转了好一阵，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我要离开村子是吗？”

村长神色哀伤，但还是点点头。

“必须要离开？”阿鲲再次确认了一次。

“传说中，无慧根之人必将为村中带来灾祸，所以必定得离开。”村长有些不忍直视阿鲲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只好移开视线。

“既然如此，那就离开吧！”阿鲲却笑着一口应承下来，“我好喜欢咱们村子，喜欢阿桃姨、喜欢七舅爷爷、喜欢阿松弟弟，嗯，虽然村长总是爱管教我，但我也蛮喜欢村长你的，我可不想任何灾祸降临在村子里。”阿鲲说得极其认真。

村民们听了阿鲲的话，一个个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实在不忍心将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赶出村子。

“我什么时候走呢？我想还是越快越好吧！万一灾祸跑得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可就糟了！”阿鲲一张小脸满是担忧的神色。

“去给阿鲲娃娃收拾些干粮行囊！”村长吩咐村民道，村民们这才如大梦初醒般，争先恐后地赶回家准备东西去了。

村长站起身，慈爱地抚摸着阿鲲的头顶，“我替全村老小给你赔个不是，你还这么小，该怎么在外面的世界立足啊！”

“村长你放心，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不要小看我哦！”阿鲲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前咱们村里也有没慧根的人吗？”

“说起来上一个没慧根的人离现在也没那么久远，不过才几十年的时间。”

“那他怎么样了呢？”

村长慢悠悠地绕过神树树身，神树背后，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条丑陋的伤疤，村长轻轻抚摸着那道疤，幽幽说道：“是啊！他怎么样了呢，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放下执念！”

“什么执念？”阿鲲从树干后探出脑袋，问了一句。

“没什么！”村长看着阿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到：“村里还有另外一个传说，你也理应知晓，若你有这个缘分，没准还有所转机。”

“什么传说？”阿鲲急忙凑上来，好奇地仰着小脑袋问。

村长引着阿鲲看向村子北面的高山，“传说神隐村北面的黑山之上，有一处天池，天池畔长有一棵若木树，是一位修行奇高的先祖所化，那若木树万年才得一果，食之可增灵气，即便是凡人也可得慧根。”

“真的吗？如果我吃了果子，得了慧根，就可以回村里了吗？”阿鲲高兴极了，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神隐村。

“那是自然！”村长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万年得一果的机缘岂是人人都能寻得的？可是既有这一丝希望，就该讲给阿鲲听。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找到那果子，得了慧根再回村里来！”

二、黑山之巅

第二天一早，阿鲲背着个小包袱，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溜出村庄来，一边踢踏着石板路上的小石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若是真如村长所说，能找到果子，想来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回来，可若是找不到果子呢？想到这，阿鲲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村子，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村子的样子吧！

走着走着，眼看面前的石板路就走到头了，可路两旁却早等满了人。

阿桃姨一双眼睛肿得像两只小桃子似的，见阿鲲走来，又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叫孩子看见怪伤心的。”阿桃姨心里想，赶忙别过头去，只将怀里抱着的大包袱塞进阿鲲手里，阿鲲吃力地抱着硕大的包裹，连面前的路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可这还不算完，村民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什么四季的衣裳、路上的吃食，几个小伙伴还贡献出自己珍藏的玩具。

转眼间，大大小小的包裹小山似的堆在阿鲲眼前。“拿不了，太多了。”阿鲲忍不住说道。阿桃姨好不容易压住了泪水，此刻又来到阿鲲身旁，将他头顶上绑得歪歪扭扭的发髻重新梳好，“山高路远的，多准备点总没错。”才说了两句，眼泪又流下来了。

“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回来呢！”阿鲲笑得没心没肺。

“我不要阿鲲哥走！”阿松躲在村长身后，此刻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巴大哭起来。阿鲲向他招招手，喊他过来，“七舅爷爷身上生了虫，从前都是我去抓，从今天起，就交给你啦，你可不要贪玩给忘了。”阿松点点头，哭声小了几分。“记得七舅爷爷长在哪片山坡上吗？我从前带你去过的。”

“记得。”小阿松仿佛领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郑重其事地答应道，一时间竟忘了哭。

阿鲲从小山一样的包裹里挑选了几样必要的东西，背在身上，阿桃姨又塞给他一双新鞋。

“我脚上的鞋子是新做的。”阿鲲不解。

“傻小子，等你长大了点，脚上的鞋子就不合脚了。”阿桃姨强忍着泪水才说完这句话。

“上山时多添件外衣，不要着凉。”村长才找到空隙插进一句话来。

从始至终，阿鲲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他想如果以后自己回不来了，希望留在大家记忆里的是他笑起来的样子，自己笑起来可比哭的时候要好看很多。

跟大家一一挥手告别，阿鲲迈步向山里走去，才一转身，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千万别被大家看到，尤其是阿桃姨和阿松，否则他们又要大哭一场了。”于是阿鲲脚下走得飞快，没一会，身后就只剩层层叠叠的树木，再看不见神隐村了。

起初阿鲲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村子，可走了一会，他却不怕了，这山上的树，大多都是神隐村的祖先们飞升时所化，对于阿鲲来说，他们与七舅爷爷一样亲切，于是他一边哼着歌，一边自在地爬山。

黑山可真高啊！

阿鲲饿了就吃准备好的干粮，渴了自去寻一泓甘甜的山泉水喝，困了就靠在树干上呼呼大睡，如此走了两日，还不见山顶。阿鲲终于忍不住了，问身边一株硕大的沙棠树，“树爷爷，这里离山顶还有多远呢？”沙棠树晃动了一下枝干，也答不出。

“只好继续走！”阿鲲攒够力气，再次出发。一直走到到黄昏的时候，身边的景色似乎与之前无二，也看不出到底前进了多少。

“今晚就睡在这吧！”阿鲲看中了一棵扶桑树，决定宿在树下，或许是因为它长势和七舅爷爷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阿松有没有去给七舅爷爷捉虫子。”阿鲲有些伤感，从背包里摸出一块饼，边想边吃。树干上突然一动，一个黄色的影子在枝叶间一闪而过，阿鲲抬头瞧了一会，似乎是松鼠。

“我还是第一次见长的这么肥的松鼠。”阿鲲小声嘟囔一句。

话一出口，树上的黄色影子沿着树干左右腾跳，竟朝阿鲲冲过来。阿鲲吓得急忙退两步，用包裹护在身前。

黄色的影子窜到离阿鲲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竟然是只胖嘟嘟的橘猫，此刻正气呼呼地看着阿鲲。阿鲲等了好半天，才敢在包裹后面探出脑袋，一看之下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只肥猫！”

阿鲲的嘲笑声在山林中回响，不少树木纷纷摇摆枝干表示赞同。橘猫恼羞成怒，尾巴上的毛一根根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阿鲲的笑声突然止住了，不是因为橘猫的威胁，而是发现这只猫竟然可以说话，简直太神奇了。

橘猫又上前一步，气急败坏地用爪子扒拉着肚子上的毛，“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这不是胖，是毛多，是毛！你看看呐！装什么傻！”

“你这猫真是古怪，竟然会说话！”阿鲲这才醒过神来，又惊又喜，几乎要跳起来。

“大惊小怪！”橘猫不屑地眯起眼睛，“这又什么好稀奇的，我还认识一条狗也会说话呢！”

“真的吗？在哪呢，快带我见见它！”难道神隐村之外所有的动物都会讲话不成，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发现，恰好空中飞来一只百灵鸟，阿鲲急向它挥手：“百灵、百灵，你要是经过山下的神隐村，请帮我告诉阿桃姨我很好，就是还没找到天池。一定要告诉她，别忘了啊！”百灵鸟已经飞远了，阿鲲还追着说个没完。

“别白费力气了，那就是只笨鸟，不会说话的，这山上会说话的只有我和那条狗。你在找天池？”橘猫绕着阿鲲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他。

“对啊！对啊！你知道天池在哪？带我去好不好！”阿鲲央求道。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你刚才还喊我是肥猫来着，没礼貌！哼！”橘猫刚要走，却突然被阿鲲手中的半块饼吸引，两眼放光，挪都挪不开，“你手里的饼很好吃吧？”

“那是当然，阿桃姨做的，世上最好吃的饼！”阿鲲举着饼，得意极了。

“这样吧！你把饼分给我，我带你去天池怎么样？”橘猫提出了一个中肯的条件，见阿鲲有些犹豫不决，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骗你的，我就住在天池边，怎么样，要不要到我家去看看！”

阿鲲犹豫半晌，才开口说道：“真的只要半块吗？估计不够你吃，不然我再分给你一个好了，阿桃姨给我做了很多。”

一口气吃了两个饼，橘猫才满意地揉着滚圆的肚子，不再介意阿鲲叫他“肥猫”的事。“走吧，我带你上山，天池离这可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哩！”橘猫打着饱嗝，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

橘猫的小短腿撑着他硕大的身躯，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半个时辰过去了，阿鲲仍然能看见刚刚那棵扶桑树。

“不如你给我指路，我抱着你走吧！”阿鲲无奈提议。

“用不着，猫是林间最矫健的猎手，这一小段山路怎么难得倒我！”橘猫死要面子，又走了几步，累得气喘吁吁，趴在地上，“好吧！好吧！给你个机会。”

阿鲲这才喜笑颜开，上前抱起橘猫，“好重！”没忍住抱怨了一句，被橘猫一瞪，立刻不敢说话了。

阿鲲抱着橘猫，不过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面前豁然开朗，林木散开，露出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来。

“这就是天池吗？”阿鲲一激动，松开了抱着橘猫的手，沿着湖岸疯跑开来，“好大的湖啊！”

摔了一嘴泥的橘猫从地上爬起来，“大惊小怪！”阿鲲跑够了才追上橘猫，向他家的方向走去。

“猫五，你回来啦！”一只黄狗站在湖畔的巨石上，看见橘猫后立刻飞奔而来，跑到橘猫身边，看见身后跟着的阿鲲，不由得一愣，“又在哪儿捡个人回来？”

“你过来！”橘猫给黄狗使了个眼色，稍稍走开几步，小声对黄狗说：“这小子身上带着特别好吃的饼，据说是世上最好吃的。”

“真的吗？世上最好吃的饼？”黄狗显然很激动，竟然大声喊出来了。

“绝不骗你！”阿鲲自豪地拍拍包裹，随后又补充一句“你们是亲兄弟吗？长得还挺像的。”

“笨蛋，他是狗，我是猫，怎么会是亲兄弟，我们是好朋友！”橘猫说。

“他叫猫五，我叫狗六。”黄狗接着说。

“名字还真奇怪！”阿鲲小声感叹一句。

“你可别小看我们的名字，想当年我们兄弟还住在城里时，听见有人说一个穿华服戴高冠的贵人‘人五人六’的，这一定是不多见的好话，我们兄弟特地按照这句话改的名字。”狗六回忆往事，一副憧憬模样。

“是好话吗？怎么听起来不像呢？”阿鲲还未曾上学堂，自然不知道这词的真正含义。

“你找天池干什么？”猫五突然打断两人的闲话。

“我是山下神隐村的人，却没有慧根，村长说，只要吃了天池旁若木树的果实，就能得慧根。你们知道若木树吗？”

“喏！就是那棵树。”猫五和狗六一致伸抓指向池畔一棵开着火红花朵的树。阿鲲眼前一亮：“已经开花啦！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吃到果子，回神隐村去喽！”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蹦蹦跳跳。

“结什么果子？这花已经开了几十年了。”猫五冰冷的话语瞬间浇熄阿鲲的兴奋。

三、神秘夜归人

“几十年？”阿鲲惊讶地大喊出来。可把猫五和狗六两个吓了一大跳。“别骗人了，什么花会开几十年？”阿鲲不敢相信。

“我们可没骗你，自从我们住到黑山上时，那棵树就在开花，一直开到现在，说它开了几十年没准都说少了，可能开了上百年也不一定呢！”狗六煞有其事地说道，那语气让人不得不信。

阿鲲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那团红云一般的花朵，有些泄气：“那可怎么办才好，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果子呢？”

“谁能说得准呢！”猫五接着说道。

猫五的话倒是给了阿鲲一丝希望，“对啊！谁能说得准呢，它既然已经开了几十年的花，也没准明年就能花谢结果了也不一定啊！对不对！嗯？你们说对不对啊！”阿鲲迫切地想从猫五和狗六那里获得肯定的答案。

猫五和狗六两个对视了一会，一则是不忍心伤害一个幼小孩童的心灵，再则是为了阿鲲包裹中美味的饼，只好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谁又能说得准呢！”

于是阿鲲就住进了猫五和狗六的树屋里，租金是四个饼，每人两个，可阿鲲大方得很，一股脑儿把包裹里的饼都给了他们，可把猫五和狗六两个高兴坏了。

阿鲲每天像照顾七舅爷爷一样照顾那棵若木树，松土、施肥、抓虫，把空闲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早点结果吧！”每晚入睡前，阿鲲总是站在树前，虔诚地祈祷。

这天晚上，阿鲲吃过晚饭，和猫五狗六两个嬉闹一阵，就准备去若木树下许个愿，好回来睡觉。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天空上，天池水平静无波，也倒映出一轮月亮，“真好，有天池里的月亮作伴，空中的月亮就不会怕黑了。”阿鲲心里不由得想，沿着池畔才走了没几步，却见若木树下站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看着若木树发呆。

“你是谁啊！”阿鲲开口发问。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竟然有人在，着实吓了一大跳，一转身，顷刻亮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来，身形飞起，脚尖轻点水面，将那轮明月踏碎，只一瞬间就来到阿鲲面前，剑尖直指阿鲲的喉咙。

眼看就要命丧剑下，来人却突然收手，哐啷啷一声脆响，收剑入鞘。“哪来的野孩子！”语气虽然凌厉，但却明显中气不足，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叫阿鲲！不是坏孩子，不要伤害我！”阿鲲吓得腿都有些打颤，止不住地后退，眼看就到了水边。

“阿鲲，你姓阿？是神隐村的人？”男人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男人突然顿住，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又说：“难道你没有慧根？”

“你怎么知道？”阿鲲十分佩服男人，“真是太厉害了”阿鲲兴奋不已，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跌进天池中。

“救……”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冰冷的湖水瞬间涌进嘴里，将所有未出口的声音都堵回去。男人站在岸边，看着水里扑腾的孩子，又瞧了瞧远处红得耀眼的花朵，竟未出手施救，转身走了。

阿鲲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浑身的力气连同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抽离，渐渐沉下去。突然。阿鲲脊背中央闪过一道青色的鳞光，和湖面破碎的月光相映衬，光芒大盛。湖水深处，一个身影飞快朝阿鲲游来，用力顶起他的身躯，将他托出水面，送到岸边。

朦胧间，阿鲲睁开眼，看着身下的影子，那是一个长着长长鱼尾的女人。“你是谁？”

“我是鱼妇。”女人声音温柔极了，她轻轻将阿鲲放到岸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身上蕴藏着与众不同的力量。”女人说完，一转身，鱼尾轻摆，消失在茫茫天池中。

阿鲲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猫五和狗六正在争执什么。

猫五：“我采来的草药肯定管用，是你的熬煮的火候不对，你是不是半路去偷懒了？”

狗六：“少诬陷好狗，我守在药罐前眼睛都没敢眨一下，一定是你摘错了药，你是不是怕走远路，就随便在门口摘了几棵草回来？”

两个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上演一场猫狗大战，阿鲲急忙坐起来阻止，“你们不要吵架啊！”

“阿鲲，你醒啦！”猫五和狗六异口同声地惊喜喊道，急忙围过来，一左一右地舔着阿鲲的脖子和脸颊，早就忘了吵架这回事了。

“以后可不能在湖边睡觉了，这次感染了风寒，可差点要了你的小命儿！”猫五一脸担忧地说。

“什么在湖边睡觉啊，我是掉进湖里了！”现在说起来，阿鲲仍心有余悸，“我还见到一个长长鱼尾巴的仙女姐姐，就是她把我救上来的。”

猫五和狗六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阿鲲。狗六懊恼地说：“我就说你采来的草药不管用，看看，还在说胡话！”猫五不说话，一脸狐疑地看着阿鲲。

“我没骗你们，我带你们去看！”阿鲲跳起来就向外跑，猫五和狗六却同时注意到他脊背上长出一排青鳞。

“你背上怎么长出鱼鳞了？”猫五问。

阿鲲却没听到，早跑出门去了，来到那日落水的地方，朝水面大喊：“鱼妇姐姐，你快出来啊！”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根本没人回答阿鲲的话。

狗六拖着慢腾腾的猫五，这才赶过来，“看吧！我就说是在说胡话！”

“你怎么掉进水里了呢？”猫五问。

“哦，对了，还有一个男人，一个会飞的男人，我吓了一跳，掉进水里了，然后他就不见了。”阿鲲好似突然想起来似的，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猫五和狗六一脸怀疑，自然不相信他。阿鲲说着说着，突然惊恐地睁大双眼，看向狗六身后，“就是他！”

还没等猫五和狗六回头，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原来你和这两个野猫野狗是一伙的，还我的神树原液来！”

猫五、狗六一转身，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个穿着黑袍盔甲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全副武装的士兵，那阵势像是要踏平黑山一样。

“什么原液！你是谁啊！”狗六壮着胆子开口问。

“休要狡辩，你们两个若不是喝了我的神树原液，怎么能修炼得道，开口说话！既交不出原液，就拿你们的命来抵吧！”男人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就是村长说的无慧根之人对吗！”阿鲲在一旁听了半天，又回想起神树上那块丑陋的刀疤，村里说是某个不懂事的孩子割的，想来就是他。

“大胆！敢对英招大将军如此无礼！”男人身后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呵斥阿鲲。

“除掉他们，在神隐村汇合！”英招大将军简短地下了命令，调转马头，朝神隐村的方向去了。

“等一下，你不可以回村，村长说，无慧根之人会给村里带来灾祸的！”阿鲲连忙出声阻止。

“我就是他们即将降临的灾祸！”英招略一停顿，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大群的兵马转眼消失在森林里。那副将得了令，提起长枪就朝三人赶来。

狗六眼疾手快，一口叼住猫五，驮起阿鲲，飞快地朝反方向跑去。

“放开我！我要去阻止英招，村里有危险！”阿鲲还在不停喊着。

狗六对黑山的地形熟悉得很，带着猫五和阿鲲没跑一会儿就把身后的追兵甩掉了。

“放开我！”阿鲲从狗六的背上挣脱，“你们两个是撒谎的小偷，偷了英招的东西，惹怒了他！现在还害了村子！”阿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

“我们会说话，是我俩千辛万苦学会的，跟什么树液什么的无关，我们才没有偷东西！”猫五反驳道。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快回村去报信，让大家赶快逃。”狗六说到正题上。

“用不着你们操心，我自己会回去报信！你们这些骗子不配进神隐村！”阿鲲气愤地说道，转头就撇下猫五、狗六跑了。

三个好朋友就此分道扬镳。

四、灾祸降至

“我话说得太重了。”阿鲲边走边想，他回忆起猫五狗六悉心照顾自己的日子，回忆起三人一同玩耍的日子，心里有些不忍，“我回去认错道歉，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原谅我，对啊，如果他们向英招认错道歉，也能获得原谅吧！”阿鲲想到这，终于打定了主意，转身去寻猫五和狗六。

可到了方才他们分开的地方，却谁也没见到。“看来他们已经生气离开了。”阿鲲失落地说，刚要走，就听见身后猫五喊他：“阿鲲！”

阿鲲一回头，真看到猫五和狗六两个，狗六嘴里还叼了个紫色的葫芦。

“这这葫芦是我们三十年前在天池岸边捡的，当时的确有个孩子也在天池岸边守了几天，后来就走了，留了这个葫芦，绝对不是我俩偷的，里面是什么我们也全然不知道。”

“原来是个误会啊！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刚刚还骂了你们，真对不起！”阿鲲诚恳道歉。

“我们一起下山去吧！把葫芦还给英招，他自然就会离开了！”猫五说道。

“我知道一条近路，一定能追上他们。”狗六含混不清地说道。阿鲲接过葫芦，跟上猫五和狗六一起飞快下山去了。

等到三个小伙伴一起来到神隐村前的时候，同样是个雾霭霭的清晨，村里一片宁静，似乎英招的大军还未赶到。

“太好了！赶快去告诉你们村长。”狗六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阿鲲却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了，“可是我进村会给村里带来灾祸，怎么办？”阿鲲很介意传说中的预言。

“你喜欢你的村子吗？”

“喜欢。”

“你会害村里人吗？”

“当然不会！”

“那你怕什么呢？你是相信不着调的预言，还是相信自己，你若不进去，村里才真的是大祸临头了呢！”猫五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

“嗯！我相信自己！”阿鲲这才重拾信心，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村长！阿桃姨！不好啦！”

村长每日清晨都会早早起来，到神树下去拜一拜，冷不防听见阿鲲的喊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回头，却看见阿鲲带着一只肥猫和一条黄狗朝自己飞奔而来。

“村长！不……不好啦！那个……那谁……那个叫英招的家伙带着一群人正朝村里赶来！”阿鲲一口气跑到村长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情况大致说了下。

“什么一群人，那是军队，是士兵，有刀有剑的！”猫五全程趴在狗六的背上，倒是不气不喘，从容地解释道。

村长见多识广，并未对会说话的猫感到好奇。反倒让狗六很诧异：“他一只猫竟然会说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村长呵呵一笑：“万物皆有灵，猫狗修炼得道又有何奇。”说罢等阿鲲呼吸略微平缓了一些才继续问道：“你说是谁？”

“英招，他也是神隐村人，就是割开神树那个人。”阿鲲指着神树说。

“是阿招。”村长神色有些落寞，“他还没放下执念是吗？”

“别担心，我们捡到了他的神树原液，喏，就是这个，还给他，他自然就走了，大不了再给他骂一顿就是了！”狗六很是轻松。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村长望着神树，想起当年那个眼中满是恨意的孩子，他挥舞着刀子叫嚣道：“凭什么我没有慧根，今日我就是把整棵神树都吃了，也一定要长出慧根来！”

村民们显然也听到了阿鲲的喊声，三三两两地聚过来，“阿鲲！是阿鲲！阿鲲回来啦！”

“大家听我说，村里恐怕有灾祸降至。”村长沉声说道，村民们瞬间不说话了，一齐将目光看向阿鲲，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是阿鲲，是阿招又回来了！”

“阿招！”几个年长的村民显然还记得阿招的过往，一齐惊呼起来。

“女人带着孩子躲进山里去，其余人留下，我们还得守护漫山的祖先们。”村长发令。

“我不走！我要保护村长，保护七舅爷爷！”阿鲲艮着头，执意不肯随大家离开，任凭阿桃姨怎么拉扯都不动。

“让他留下吧！”村长慈爱地摸摸阿鲲的小脑袋。

日头渐渐爬起来，斜拉拉地挂在天空中，将浓雾中的水分晒干，神隐村难得展露全貌。山中一群鸟儿忽然惊起，一阵整齐的行军声传来。英招策马当头，率先冲进村子。村长带着余下的村民们早早就等在村头。

“几年没见，阿招竟然长这么大了！”村长一眼认出来人，笑容和蔼，慈爱地说道。

“哼！几年？是整整三十年！”英招眼中怒意不减。

“是啊！三十年了，阿招如今出息了。”村长还是笑容满面。

“我叫英招！少跟我套近乎，我三十年前没得到的东西，今天一定要得到！”英招“唰啦”一下拔出长剑，直指村长。

“孩子，我早就说过，机缘这种东西，不是强抢得来的，你想要的，恐怕是难以如愿了。”村长语气中有几分难过。

“等一下，等一下！”阿鲲突然跳出来，“不用这么生气，你看，你的宝葫芦，我们帮你找到了！你拿着葫芦离开吧！”阿鲲笑眯眯地将葫芦递到英招面前。只见英招手起刀落，一下将葫芦砍成两半，里面晶莹的树液流了一地。

“能得到整棵树，我还要这一个破葫芦做什么？”英招面容有些扭曲，抬手一声令下：“给我把那棵树连根拔起！”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住手！”阿鲲急了，小小的身躯挡在神树前面。村民们也一拥而上，和士兵们缠斗在一起。

村长却神色从容，朝英招一摆手，“孩子，你跟我来！”英招翻身下马，提着长剑跟在村长身后，朝神树走去。阿鲲正和猫五、狗六三个合力挡住一个士兵，无暇顾及村长。

村长带着英招，来到神树前，深深作了一礼，“先祖在上，不肖子孙冒犯了！”说罢拉过英招的长剑，在树身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神树整个树身剧烈抖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晶莹的树液从刀口处流出，村长伸手接了一捧，递到英招面前。

“你这是在耍什么花样？”英招不明所以。

“喝吧！孩子，喝了你就明白了！”村长说。

英招有些迟疑，不过片刻之后还是低头将村长手中的树液一饮而尽，他眯起眼睛，静静等待着奇迹发生，可是过去了很久，身体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一定是太少了！”英招一把推开村长，趴在树干上，嘴巴贴在刀口处，大口大口地吸允着树液。

“村长！”见村长被推到在地，阿鲲十分着急，奈何被人群挡住，一时半刻还脱不开身。“你快去！我们帮你！”猫五和狗六奋力推开阻挡他的人群。阿鲲在人群中躲躲闪闪地朝村长靠近，似乎又看见村长爬起来，试图拉开疯狂的英招。

等阿鲲赶到村长面前的时候，正好看见英招挥动长剑，刺向村长。“村长！”阿鲲的喊声响彻天地！神树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痛苦，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时间，地面上人仰马翻，英招也害怕地后退几步。

“你走开！不要再伤害我们的祖先了！”阿鲲冲到村长身边，一把扶住他的身体，长剑插在他肩膀上，血色染红了他的衣衫，可村长脸上还带着慈爱的笑容，“我没事，阿鲲娃娃，别怕，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我绝不会放过你！”阿鲲看向英招的眼神中满是杀气。

人群后方，有顶轿辇被震倒，轿子中的人也摔出来了，是个身穿锦缎龙袍的国王。

“简直岂有此理，一棵破树，还值得你们如此拼命保护，险些摔伤本王，来人，给我砍了！”两旁护卫急忙扶起国王，可他的怒气却丝毫不减。

“这才不是什么破树！这是我们的祖先飞升所化。”阿鲲大声辩白。

国王略作沉吟，“难道英招大将军说的长生不死，得道成仙，最终就是变成一棵树吗？”

“当然！”几个村民回答道。

国王更生气了，两个脸颊气得通红，大声责问英招：“大胆英招，竟然欺骗本王，本王要是变成一棵树了，还怎么统治天下！”

“你变不成树的，因为你没有慧根。”阿鲲不合时宜地补充一句。

国王恼羞成怒，下令手下的士兵放火烧了这破村子，村民们大惊失色，又冲上去和士兵们苦斗。

“把欺骗本王的英招给我抓回来，本王饶不了他！”

趁阿鲲和村民们分神的功夫，英招一转身，逃进森林里。却被眼尖的阿鲲看见了，阿鲲扶村长靠在神树上，又扯开衣衫给他包扎好伤口，转身就去追英招了。

“村长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村长抬了抬手，想阻止阿鲲，可是自己受伤太重，实在没有力气了。

森林里，英招和阿鲲，一个跑，一个追，身穿盔甲的将军被一个七岁孩童追着跑，着实有些滑稽。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天池边。

英招提着剑，站在若木树下不跑了，阿鲲跑得腿都软了，还是不肯休息片刻，跟着英招来到树下。

“你伤害了神树，还刺伤了村长，赶快跟我回村里向大家认错！”阿鲲义正严辞地看着英招。英招拄着剑站在树下，似乎身体有些虚弱，猛地咳嗽了一声，还咳出一口血来。他看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地面，有些自嘲地笑了：“凭什么我要认错！凭什么我没慧根！凭什么大家都可以渡化飞升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凭什么！”

“我也没慧根啊！村长说是机缘，我不懂，不能再回神隐村我倒是很伤心，可我想，山外那么多普通人也都活得好好的，猫五和狗六也能自己修行得道，只要自己肯努力，总会有方法的吧！”阿鲲挠挠头，说出自己的见解。

“咳咳！”英招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有些站不稳了，“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我尝过天下所有的仙药，仙草！可是却落得一身病！努力有什么用！”英招看着远方，突然笑了：“山下的火烧起来了，用不了多久，神隐村连同所有成仙的神木都会一并从这世上被抹去，我得不到的，没人能得到！现在就剩这一棵碍事的树了！”

五、北冥有鱼

阿鲲顺着英招的视线看去，果然，山下隐隐有红光，滚滚浓烟正沿山体爬上来，一回头，却见英招正举剑砍向若木树。

“不要！”阿鲲下意识地冲过去，扑向英招，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英招的剑，锋利的剑身划过阿鲲的胸膛，英招飞起一脚，将阿鲲踢进天池中。

瞬间，冰凉的湖水漫过头顶，舒缓阿鲲的神经，他并没有觉得胸前的伤有多痛。透过清澈的湖水，他看见英招正一剑一剑地砍向若木树身，绯红的花朵片片飘落，开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花朵，就这样随风飘零。

阿鲲脊背上，又泛出那道青色的鳞光，这一次他没有觉得呼吸困难，仿佛飘在空中般惬意，他换了个姿势，于是他看到水底，那里也有一棵若木树，“是水中的倒影吗？”阿鲲暗自嘀咕。可是水中的若木树和岸边的却不十分相同，岸边的树木开满红云般的花朵，而水中的树却长满翠绿的枝叶，枝叶中央，分明是一个通红的果子。

“我是睡着了，在做梦吗？”阿鲲胡乱地踢打着水，想靠近看看，可扑腾了半天，也没前进半分。天池深处，鱼群忽然散开，一个身影飞速游向阿鲲，是鱼妇。

“鱼妇姐姐，终于又见到你啦！”阿鲲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水中也能讲话。

“孩子，我说过，你身上有特别的能力！”鱼妇绕着阿鲲游来游去。

“鱼妇姐姐，你带我到那个果子旁边好吗？”鱼妇欣然应允，抱着阿鲲，游向水下的若木树。

阿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果子，生怕像打碎水中的月亮一样碰碎它，那是一个水做的果子，阿鲲捧着它不知所措。

“吃了它吧！孩子，吃了它，去拯救你的村子！”鱼妇微笑着鼓励阿鲲。

阿鲲一张口，一口就将果子吞进肚子里，一瞬间，他脊背上的鳞光大盛，飞快向周身蔓延开来，他双腿化为鱼尾，手臂化作鱼鳍，身体成倍的增长着。岸边的英招此刻也注意到树下翻滚的波浪，停下手上的动作，来到水边查看。突然一个硕大无比的青鱼在天池中一跃而起，巨大的尾翼将来不及躲开的英招击倒，撞在树干上昏死过去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阿鲲化身为巨鲲，扶摇而起，遨游于空中，向神隐村方向飞去。

神隐村里一片火海，村民们一边和士兵打斗，一边取水救火，连猫五都费力地驮起一桶水去救火。奈何火势越来越大，眼看整个村落，乃至周边的山林都将尽数化为灰烬。逃走的女人和孩子们早就折返回来，一道救火，胆小的孩子则缩在角落里哭。山上的神木们震动枝干，相互之间做最后的道别。

正在村民们陷入绝望境地之时，却见天空上，一条巨鲲遨游而来，口中喷洒水雾，大火瞬间被浇熄。巨鲲一声轻吼，响彻云霄，一个转身朝地面上的士兵冲去，巨大的身躯将士兵们的阵型冲撞得七零八落，国王早吓得撇下军队逃命去了，剩下的士兵们群龙无首，军心溃散，哪里还敢反抗，也一个接一个地逃走了。

巨鲲解救村民们于水火之中，不再停留，扶摇而去，消失在山巅。

村长抚摸着肩膀上包扎的衣衫，笑着说了一句：“阿鲲娃娃，谢谢你保护了神隐村！”

等到猫五和狗六回到天池畔的时候，阿鲲又倒在水岸昏迷不醒，胸口似乎还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不得了啊！这小子恐怕又要一病好几天了！”猫五冲向阿鲲。

“快去摘草药！”狗六也很着急。

可这一次阿鲲很快就醒过来了，看着猫五和狗六两个，立马问道：“神隐村怎么样啦？不会被烧光了吧！”

“怎么会呢！你可不知道，一条大鱼从天而降，口中喷水熄灭了大火，还打败了那些讨厌的士兵，现在他们早就逃出山外了。”猫五得意洋洋地说，那口气倒像是在显摆自己的事。

“那村长呢？村长没事吧！阿桃姨呢！阿松呢？七舅爷爷呢？阿柏叔呢？”阿鲲炮仗似的问出了一连串名字。

“没事！都没事！”狗六耐心地一一解答。

“你看，这是什么！”猫五指着地上的一个大包裹，还不等阿鲲回答，就等不及地说出答案：“是饼，都是阿桃姨做的！”猫五兴奋极了。

“对了，那个叫英招的坏蛋呢？逃走了吗？”狗六问道，一转身，正看到英招倒在若木树下。三个小伙伴连忙一起上前查看，一看之下可吓了一跳，原来英招竟一夜之间白了头，变成一副老爷爷的模样。阿鲲抬头看着花开正艳的若木树，丝毫看不出曾被英招砍过的痕迹。

“或许是若木树对他的惩罚吧！”阿鲲说道。

在猫五和狗六的帮助下，阿鲲费了好大气力才把英招扶起来，又喂给他几口水，他这才悠悠醒转过来。看着水中倒影出自己的苍老模样，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此时的英招，身上再也看不到仇恨和执念，只有无尽的悔恨。

“我这一生看来是要走到头了，回想起来似乎伤害了太多人。”英招默默忏悔道，“替我向村长和村民们致歉，也向祖先们说声抱歉吧！”英招垂头丧气。

“你可以自己去说啊！”阿鲲说，“你只是变老了，又不是马上会死掉，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就好了，何必在这平白的遗憾呢？”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回树屋，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飞快地跑回来了，是一张纸。

“这个给你！”

“是什么，藏宝图吗？”英招还有心情开玩笑。

“就是藏宝图！看见这里画的位置了没有，这是我给自己选定的风水宝地，本来想等我以后渡化飞升之时可以长在这，看来现在用不着了。”阿鲲说。

“我也是无慧根之人，也用不上啊！”英招不解。

“或许你可以在那搭一间树屋，就像我们的树屋一样，和朋友们一起住在里面。”

“朋友吗？”英招苦笑。

“也可以邀请我们去做客啊！”狗六插进一句话。

“记得多准备点好吃的。”猫五也急忙补充道。

英招扶着剑费力地站起来，看着阿鲲诚挚的目光，极其认真地点点头，“好，你这个宝地我就收下了！等我赎完罪，一定邀请你们去做客！”说完，英招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慢慢离开了。

看着英招离开的背影，阿鲲却突然向猫五和狗六说道：“我问过村长了，‘人五人六’不是什么好话！”

“我们兄弟两个叫这名字几十年了！真丢猫！”

“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三个伙伴笑作一团，悦耳的笑声在山间悠然回荡。鸟儿清唱，微风轻拂，树木舒展开枝干，怡然自得地晒太阳。

（封面图片为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