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

  今年的夏天有点热!

记得兵乓球混双决赛的那个晚上,白日里的炽热仿佛也渴望夏日晚风中独有的那一丝丝清凉,久久不肯消散。夜风向晚,城市的灯光把夜渲染得流光溢彩,让人眷恋。月亮高高挂在树梢,一不留神还藏在云深处。风里有馥郁的花香,草香,水岸涟漪,更有池塘边如歌一般悠扬的蛙声,蝉鸣,独没有夏夜里的那一抹凉意。好多时候,那样的凉意竟仿佛久远的一段往事,一个故人,终究让人神往。灼热的空气,空气里粘稠而凝滞的风,焦灼的比赛,窒息的气氛,此消彼长的赛势,对手的嚣张呐喊,诡异的笑……注定让这场比赛悬念迭起,充满变数,最终成为遗憾。


  想来,世间万物有永恒的定律。它赐予人们热爱,便是有不疲不倦的理由,生生不息的信念,还有念念不忘的期冀,所以人们才一路坚持着。可是,有多渴望就有多失望,有多希望就有多遗憾。心里为之升腾的所有热爱,盼望竟在哪一晚,那一刻戛然而止,失落那么深,深不见底,失落又那么重,竟无法卸脱。也说银牌挺好的,中国乒乓球缺的就是银牌,谁信?抑郁着睡去梦里仿佛都是失落。早上醒来依旧是白花花的太阳,不忍直视,天湛蓝湛蓝的,却想逃离,依旧没有风。

  不知不觉间,夏依旧很深了,浓郁又热烈,悠长还缓慢。城市上空氲聞着夏日的气息,芬芳又浪漫。草木峥嵘,镶嵌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绿得像宝石。爬山虎逶迤起伏,盘踞在红砖碧瓦的墙上,有一些怀旧感,庭院深深的感受油然而生。街道两旁的梧桐婆娑着枝叶,枝叶茂密仿佛藏着故事,遮住了天空,仿佛把炎热挡在树枝之外,只有隐隐绰绰的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亮晶晶的撒在地上,映在人们身上,之后跟了人们一路,无端的竟添了几分有趣和生动。和平常一样的上班,一样的忙碌,也一样的和孩子们嬉笑玩闹,可是总有一丝情绪是被按压在某个角落的,仿佛是走在雾里,远远躲着,不想靠近。直到下午快下班时,同事们聊起昨晚的那场比赛,比赛的起伏,比赛的戏剧性和魔幻,运动员的眼泪,熬恼,自责,愧疚……那一刻,心却突然敞亮了,也仿佛释然了。想来,能说出来的就都是接纳,理解,只是替他们遗憾,惋惜,深深的,他们太难了。


世间的事原就是变幻莫测,从来不会为谁钟情和停留。错过了也便是错过了,奥运会这样的顶级赛事,是每个运动员的夙愿,再等又是四年。四年,有多少发生,四年,又有多少改变,而对于运动员,最好的年华,最巅峰的竞技状态也就只是在30岁以前。30岁以后多的不过是大赛经验,以及对比赛的掌控能力,阅读能力,可是这些面对新生代力量的冲击又能巍然岿立?多久?现在的竞技体育早已呈现多元化,多维体,多空间的模式,这是竞技体育的进步,更是一个大国该有的姿态和底气,有容乃大么。先不说队内的竞争如何残酷,各协会之间的角逐激烈和白热化,每次比赛似乎都会涌现几张新鲜面孔,他们横空出现,敢打敢拼,他们打法先进,球风犀利,最可贵的是他们横冲直撞的拼劲和冲劲,还有勇气,时时冲击着老将,稍不留神就会被爆了冷门,由不得让人感叹竞技体育的先进和更新换代。我们欣喜着后生可畏,那是未来和希望,可是对于老将又忍不住心怀恻隐之心。国外的对手,国外的管理层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们的研究和限制,无论是从比赛的规则,还是他们的打法,以及对比赛的工具,从台上的虎视眈眈再到台下的悉心研究,从不曾懈怠。而在时间面前,谁又能永远保持状态,即便热爱?时间是贼,悄无声息里便有发生和改变,而且威力最大,还很霸道,从不会对人们说些什么,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暗示,知会。这一次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杀入决赛,胜利离他们似乎如此之近,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是,竞技体育从来就都不是在谈笑之间,在风平浪静里发生,结束。无不经过斗智斗勇的厮杀,以及一波三折的抗衡,才能有绝处逢生的胜利,还有柳暗花明的希望。国人的希望,背负的使命,紧张的比赛,压抑的气氛,乖张跋扈的对手……胜利又仿佛离他们那么遥远,隔着山,隔着水,还隔着时间与河流,更有无法抗拒的变数和从不能预知的运气,终究没有成全他们,想来,东京并不是他们的福地,他们错过了这个时代,抑或是这个时代错过了他们。与他们失之交臂的不仅是那个他们一直想要的,为之努力的结局,更是梦破碎的声音。



  好多时候,抛开运动员与之匹配的责任和使命,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也该是承欢膝下的孩子,撒娇顽劣,爱笑爱美,原本也可以有波澜不惊的平静人生,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为国争光,便也是背负了注定不能平庸从容的生活。而是人就该有软肋,无论强大与脆弱,以及时时需要提防和战胜的心魔。于是,我们习惯了要求他们无所不能,不但有强健的身体,更有一颗坚韧的内心,能在任何赛场,面对任何对手都该所向披靡,收获荣光。可是,我们忽略了他们的年龄,他们一路走来背负的伤病、压力、责任,还有输赢本身,那几乎是他们一路走来背负着的宿命。30岁,对于普通人们,或许是最好的年龄,有的是无限可能。而对运动员来说却是尴尬,是衰落,退役,梦想的终点。面对他们,我们实在该有一颗慈悲心,柔软心,不要以自己的好恶过多的神化他们,绑架输赢。用心享受他们的每一场比赛,胜利,传奇,他们的笑,他们的奖杯。给予他们最朴素的喝彩,由衷的敬意。宽容他们的失误,体恤他们的伤病,目送他们的黯然转身,告别。因为,竞技比赛除过本身的魅力与激情,更多时候在于它的风云诡谲,以及稍纵即逝,还有运动员身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运气。可能,这就是命运吧。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可是好多时候命运这个东西就是如此玄妙。毋容置疑,许昕和刘诗雯在这个奥运周期是少了那么点好运气。他们年少成名,这一路走来足够优秀,耀眼,也足够努力。许昕更是左手直板之王,他承受和付出的远远大于其他运动员。所以,有时候我也偷偷揣测,老天成就了他独一份的那份荣耀的同时,是否也附带着赠予了他独一份的孤独。

  奥运周期延长,疫情忽明忽暗,还有国际乒乓球协会出台的一些又一些针对他们出自深意的规则要求,以及无法回避的年龄,竞技状态,举国上下给予他们的期望,嘱托……统统变成了束缚他们的枷锁,无形的,以至于在这次比赛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我们期盼已久的哪种潇洒翩逸,以及合二为一的比赛场面,相反他们打的拘谨,保守,毫无默契。竞技体育天生就有不确定性和偶然性,这或许就是它的魅力,所以,从来没有一定会赢的比赛,更没有必胜的人。中国乒兵球之所以成为国球倍显珍贵,不在于它的辉煌和长盛不衰,而在于它的卫冕和传承,总在逆境之中却又柳暗花明,从而捍卫它的尊严和骄傲,引得一代一代的人们前赴后继,还矢志不渝,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这同样是竞技体育的魅力,任何时候,对手一定是推动我们不断前进的哪一只手,所以也才有那么多惺惺相惜又肝胆相照的人们。他们亦敌亦友,比赛中是对手,是假想敌,剑拔弩张,分离必争。而在台下却相知相惜,互为偶像。想来,“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不仅是在久远的年代,只在华夏的绵柔古国才有。而在竞技体育,中西文化差异巨大的不同国度,不同肤色之间也比比皆是。林丹和李宗伟是,老瓦和刘国梁是,费德勒和纳达尔也是,福原爱和刘诗雯更是!他们是对手,更是一生的朋友,所以也才有比赛场上的杀伐决断,雷霆手段,那仿佛才是真正的尊重。可是更有台下的用心一握,紧紧拥抱,无言胜似有言,哪仿佛就是武侠小说中一笑泯恩仇的真实模样,却又是蕴藏在体育人心中最美好最真挚的人间情分。




  记得一个访谈节目,有外国记者问郎平教练:“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那么看重一场比赛”?郎平回答:“那是因为我们的内心不够强大。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不在乎输赢本身,而在于充分享受比赛的任何一种过程,我们就不会把赢当作是比赛的唯一价值!”深以为然。多年前的中国,孱弱,落后,自卑,我们那么渴望被世界看见,赞美,认可,所以我们才那么在乎每一场赢,想以赢的奖杯和掌声赢得世界的尊重,从而证明自己,可是那样的辉煌一定印着苦难的底色,所以胜利是那么的弥足珍贵,让人百感交集。多年之后的中国,今天的中国,羽翼丰满,早已强大,无论是军事,科技,教育,医疗,以及经济的每一个方面,都给予人们安暖。最重要的是今天的中国,更懂温柔,还张弛有度,舍得相宜,处处散发着大国风范,不仅幽默真实,还从容慈悲,爱和博爱会一一抵达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驻扎世间最温暖的哪一束光。“圆”和”满”仿佛从来就都是中国式的一种秉持,更是每个人心里的哪一份美好执念。可是“花无全开,月要半圆”却也是人们的一份豁达,更是智慧,因为人们懂得生活的价值或许在于意义,而不是所谓的某种目标,某些执念。不完美其实是另一种完美,有所想,有所盼,念念不忘也便有了回响。


今年的夏天仿佛特别漫长,酷暑与无常交替,还有肆虐的洪水,疫情的反弹,逝去的人们……竟让人们茫然意外和惊喜或许也是人生的常态。而在暴戾恣睢的天灾面前,人类原本那么渺小和无助,珍惜和安然当下最好。

所幸,人间有爱,万物自有灵犀,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天道酬勤,失去的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回馈你。酷暑过后是长长的雨季,潺潺的雨声会治愈世间的所有遗憾。阳光下的人们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勇敢和坚韧,他们依旧会拼,会赢,从走下领奖台的那一刻就注定又是新的开始,或许他们有转身,会离开,更会含笑说着再见,那一定又是梦启程的地方,因为,永不服输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秉性,更是精神。自此山高水长也便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星光不负赶路人,蓄过的力终究成为眼中的光,心里的梦,祝福他们。


  记得那时他们年轻,身着白衣,以梦为马,关于理想,关于梦想,关于对手,以为会是长长的一生,任由驰骋,揽阅天下高峰。而今他们依然年轻,心怀锦锻,鲜衣怒马,关于理想,关于梦想,关于对手,来过,拼过,努力过便是最好的诠释。举杯庆祝,杯子碰到一起,溅起的酒花是胜利的喜悦。彼时的辉煌,未来的憧憬,眼前的遗憾溢满酒杯,一饮而尽,是酣畅淋漓的释放。笑中有泪,哪仿佛是梦破碎的声音。瑕不掩瑜,有些遗憾会是一生的痛。而酒醒过后,又是鲜活勇敢的自己,依然在路上。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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