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盛夏
01.
高考结束,泄愤似的狂欢了三天后,余音被送到了医院。低血糖加胃出血,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下午五点半,许之言准时出现在病房,一进门就问:“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她抬头,看着那瓶才换的药液叹了口气,“没有好也没有坏,胃还是痛,头还是晕。”
“医生说,你本身体质就弱,这次弄成这样,没十天半个月铁定是好不了的。”他拉开椅子坐在床边,抓起T恤下襟擦了把汗,对着她哀怨的模样笑。
余音倚在床上,想象自己如果现在不在医院打吊针,而是在大街上游荡的话,说不准能遇到毕业那天向她表白的男生,然后把他拐跑,谈一场热血沸腾的恋爱。唔,他长什么模样来着?
忽然,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瞪着许之言喊:“你干嘛?!”
他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不是饿了?”
自从那天被医生训过一顿后,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敢把她饿着,要是恢复不好怎么办,到时候就没法儿向他姐姐交待了。
余音看着他担忧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说:“等打完这瓶,我们出去吃吧。”
“行啊,想吃什么?我请客。”
“哇塞真的啊!那我要撸串喝啤酒!”
“还喝!”他气的给了她一个爆栗,“你到底要不要命了?!”
余音吃痛,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咬了咬唇说:“不要了,夏慕凡就会来看我的。”
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凉风从窗户咝咝的吹进来,明明很舒服,却把许之言的心慢慢吹开了一个小洞。该死,居然很心疼她。他挫败的抚额,良久,他走过去,俯身将她抱进怀里,柔声说:“余音,永远,永远,不要对夏慕凡有幻想,他有他的爱情,你也会有你的。”
少女瘦小的肩一震,他将这个拥抱收的更紧了些,“夜南风怎么样?这小子表白还是很有创意的。”
表白有创意就要在一起?那要是浪漫一点是不是直接结婚算了?
余音心里表示很无奈,但念在许之言如此温柔,她压制住了咬他一口的冲动,抬起那只能活动的胳膊反抱住他,“算了,我觉得现在除了你,没有男生可以相信。”
02.
许之言和余音的高中三年,可以用“一场无声却盛大的暗恋”来形容。
许之言喜欢楼上理科(H)班的顾心蕊,每天放学后就杵在教室门口等,盼望着能和她打个招呼或者对她说“我能送你回家吗?”,可等了一个多月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只能仰天长叹一句,这世界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你楼底班级,却等不到你。
蹲守失败,许之言灰溜溜的去找余音,同她商榷如何才能追到,不,见到顾心蕊。
此时的余音哪里顾得上安慰他的心情,她目不转睛的望着球场上潇洒扣篮的夏慕凡,抓着他的胳膊问:“阿言阿言,你快看,我男神打球棒不棒?”
许之言炸毛:“你丫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阿言,淡定,我男神说了,男生一定要温柔才会招女生喜欢的。”
“半娘不man有什么好的?!余音你有点儿追求行不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怒气,许之言噌的站了起来,脱下校服外套往她怀里一塞,撂下句“看我让你现原形!”便冲上了球场。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打篮球。没想到他平时总说不屑于和校篮球队的学生玩,居然是因为身怀绝技!夏慕凡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兼明星球员,全墨城他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那种人物,此时遇上许之言这个疯子,竟也力不从心起来。
他俩打得很凶,招招凌厉,几个一起玩的男生没多久便走了,嘟囔道,“这是来打架的吧我靠?”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分出胜负,准确点说,是夏慕凡认输了。
许之言扔开球,抹了把汗朝余音走去,笑眯眯的打算邀功,没成想,她把校服扔过来,担忧地跑向正倒在地上喘气的夏慕凡,直接忽略了自己。
一瞬间,心隐隐疼了一下,那份应该属于他的关心和担切,现在是夏慕凡的。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按住腹部胃的位置,一步一晃离开操场,身后他们远远的对话声,飘渺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阿言真是的,怎么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你还好吗?”
“我没事,那是你朋友啊?”
“嗯。”
“打球真厉害,人也挺帅的。”
果真是那种如同大提琴一般舒缓低沉的声音,和想像中没差。
他甩甩刘海朝医务室走去,内心里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是“余音,他伤没伤着关你屁事!”,另一个是“夏慕凡,老子帅不帅和你有关系吗?!”
03.
下午放学后的漫长时间里,顾心蕊通常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当四周都安静的时候,写数学题就没那么困难了,连函数图像都变的异常亲切。但今天似乎不行,因为教材里忽然多出一封信。是那种邮局通用的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只写着“顾心蕊亲启”。
她看得蹙起眉,不能断定这信是不是情书,所以,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盯着那个信封足足十分钟后,最终还是拆开来。
“顾心蕊同学,你好!
我是楼底文科(B)班的许之言,听说你上次模考物理成绩并不是很好,我知道一位同学的家长是很厉害的物理老师,最近在招收学生补课,你如果想去的话,下午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顾心蕊看完,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模考挂了?可是,她挂的是生物,不是物理啊。不过,自己真的需要补补课了。
她把信收好,随便塞了几本书到书包里,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放学好久了,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门口。她这样想着,背起书包快步跑下楼往门口赶。橘黄的夕阳将少女奔跑的身影快速拉长,最后拉成一个黑点。
有时候,我们就是说不出来的怪,于万千时间的洪流中看见你,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然就自动弹出一句:我选择认识你,并且相信你。
顾心蕊正扶着膝盖喘气,忽地听见操场那边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她直起身子转过头,逆光中走来一个高高瘦瘦,面色苍白的男生,看那疲惫劲儿就知道肯定是刚运动完。
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微微眯起眼,看清了校徽上的名字。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冲那人挥手,“嗨,许之言同学。”
许之言停住,顿时就风中凌乱了,这不是顾心蕊吗?!
听顾心蕊解释完,他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不是恶作剧,我大概知道信是谁写的了,我会处理的,不过...你真的要补课啊?”
“是啊,”她无奈地笑了,“我的理综分数还不算高,需要加强。”
“那你跟我回家吧。”
“......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许之言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对顾心蕊解释,“不是啊,那个,你别误会,是我爸!我爸他...”
顾心蕊有意逗他,接道,“你爸他希望我跟你回家?”
“......”这回换许之言语塞了,怎么这姑娘一说话比打雷还吓人啊?难不成,理科生都这么犀利吗?
看他急的满头大汗,顾心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恢复正色道说:“逗你的,我知道,你爸爸是教育局的许副局长,曾经名震全省的碧溪大学物理系高材生嘛!”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许之言大大舒了口气,看街上也没多少人了,长腿跨到单车上,冲着女生温柔地笑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04.
许之言将刚买的早餐送到顾心蕊手上,一回到班里就找余音算账去了,怒火中烧的样子把从未见过他生气的余音差点儿吓跪了,“你你你...你别放火,咱有话好说。”
“你是不是又顶着我的名义给人写信了?!”
完了,败露了。余音懊恼的翻了个白眼,“噌”地站起来回瞪他,“我还不是为了让你早点摆脱相思苦吗?否则像你那么追女孩子,再给你十个三年你都追不到!”
“那你也不能随便以我的名义给别人写信!”许之言气的大吼,狠狠一拍课桌走了。余音愣愣的站着,想到自己那几天为他发愁的样子就觉得心酸,她可是帮助他和女神成为朋友的大功臣!皇帝登基还大赦天下呢,他许之言谈个恋爱就翻脸不认人了。
混蛋!大混蛋许之言!
她翻出昨天特地给他买的胃药,一把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许之言气乎乎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才收拾好书就上课了,地理老师死气沉沉的声音在教室上空打圈圈,他难得的没有犯困,鬼使神差的偷看坐自己斜后方的余音。她支着下巴盯着黑板,眼睛红红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兔子。
他回过头,盘算着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太凶了,其实她说的也并不完全错啊。他想一会儿就回头看她一会儿,如此反复,地理老师终于绷不住了,拖着长长的关中口音问:“许之言你看啥呢?教室后面难道有花喽?”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站起身说:“老师,余音哭了。”
话音刚落,瞬间飘起一大片揶揄起哄声,弄得许之言又脸红了。余音垂下头,吸了吸鼻子不看他,地理老师挥手示意全班安静,然后走到余音身旁,扶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最后,她以一句“好了她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了”结束闹剧。
许之言尴尬的坐下,趁老师不注意又转头看着她,用手语比划了一句“阿余,对不起。”
她破涕而笑,对他比划说,“我也是,信的事,对不起。”
“你俩又干嘛呢?实在不行给我出去上去!”
地理老师的声音在头顶爆炸,两人赶紧坐端正了认真听课,其实心里早已笑成了花。
因为是太好的朋友,所以我们极易翻脸,又极易和好。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选择那种来去自由的逍遥生活,只是,没有你,不会过得很好。
早上放学后,余音和许之言一起杵在了教室门口等人。许之言掏出手机,翻看着新收到的消息和她搭话:“你和夏慕凡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余音摇头,“没有。”
“阿余啊,夏慕凡这个人挺复杂的,你犯犯花痴行,千万别喜欢他。”不等她接,他又说:“再说你干嘛要对他犯花痴啊?哥哥我比他帅好多ok?”
余音一噎,轻轻踢了他一下没说话。不一会儿,顾心蕊从楼上下来了,极自然地挽过她的手臂对许之言说:“带新朋友去你家,不介意吧?”
许之言挑起眉,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圈,笑的很是阳光,“余音是我‘老朋友’了,倒是你,别介意。”
“许!之!言!你丫说谁老呢?!”余音抄起书包追着他打。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啊!不许打脸!!”
05.
顾心蕊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去许之言家补两个小时的课,为了避免尴尬--应该是许之言为了避免尴尬,自作主张“延长”了余音的回家时间。
顾心蕊不骑单车,总是许之言载着她,余音骑得很慢跟在他们后面。两个人不知道聊些什么,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余音把手伸进衣兜,将Mp3的音量又往高调了一度,暗自腹侃怎么这么“三生有幸”认识许之言。夏慕凡此时应该开始训练了吧,没有人等他,他会不会无聊呢?
三个人各揣心事到了家,许爸招呼他们几个吃过饭才开始讲课,都是理科题,余音也听不懂,就坐在两人旁边写历史作业。书房的桌子很大,她常常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梦里梦到夏慕凡一个人在篮球场打球,身上的白色T恤衫被汗湿了一大片。
她坐在看台上喊:“夏慕凡!休息一下吧!”
他扔开球走过来,凶巴巴地问:“你圆周运动的练习写完了?”
她忽然很心酸,“哇”地就哭了。这一哭从梦中醒了过来,可把许家父子吓得不轻,直围着她问:“怎么了?”
她揉掉眼角的泪,看着许之言英俊的脸,声音哽咽,“我做噩梦了,梦到慕凡他让我写物理作业,还凶我。”
许之言听完,提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歉意地笑道,“怪我,忘了你最讨厌物理了。”说完转向许爸和神色怪异的顾心蕊,“你们继续吧,我先送阿余回家。”
“嗯,赶紧去吧,路上小心注意车听见没...”
不等许爸说完,他们已经出了门。顾心蕊看着他揽着余音离开,故作不经意的问:“许伯伯,他们俩的关系怎么这么好啊?”
“之言和小音从小一起长大,以前我们住机关大院的时候和小音家是邻居,后来都搬走了,但两个孩子还是一个学校,彼此住的也不远,就隔一条街。喏,你看。”许爸将顾心蕊领到窗前,指着那栋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公寓楼说,“小音家就在那里,很近吧?”
顾心蕊微眯起眼,旋即又露出漂亮的笑容,流光溢彩的美眸中闪过一丝黯淡,“是呢,改日有机会一定得过去。”
说着又挽住他的胳膊要他继续讲题。
刚刚许爸指的那个地方,是H市最贵最好的楼盘之一,星园,而许之言家所在的这片区域,是H市最奢华的别墅区,由十三栋风格迥异的别墅组成的月亮湾。她忽地开始羡慕余音了,有如此好的生活环境,还有那么关心她的蓝颜竹马,真好。
06.
夏慕凡半个月没有去训练,体育老师气的火冒三丈,但忍住了没有骂。没办法,高中学习紧,篮球队好不容易招到这么一块好苗子,万一再让自己骂走了,他们十三中可就真没有实力和颜面参加明年举办的市青赛了。
谁知道夏慕凡说:“老师,我不想再打了。”
“那市青赛怎么办?啊?你看看队里谁能比得上你的实力啊?”
“我会找人代替我去的。”他看着体育老师,想到了许之言,“他比我还厉害。”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给我个解释!”
“......”解释?这怎么解释,因为一个每天都来看自己打球的女孩子突然不来了,他挺失落的,怎么等也等不来她,最后终于失望了,觉得打球没意思了?
要是这么说,保不齐体育老师会把他拎到校长室去。
所以还是别说了。夏慕凡退后一步,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请放心,我会让许之言明天就来报到,有了他在,咱们学校明年一定不会输给九中的。”
“好,好...等等,臭小子你说谁会来?!!”
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许之言。”
“......”体育老师瞪大眼,深吸了口气作势要骂,夏慕凡已经一溜烟跑了。
一路狂奔到校门口,他掏出揣了好久的字条,鼓起勇气拨出了上面的号码。这是被许之言单挑那天余音留下的,她代许之言向他正式道了歉,然后才说,有事就联系,她不关机。
“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听到期待中的声音,他禁不住笑了,“是我,夏慕凡。你在干嘛?”
她愣了一下,有点紧张的说:“在吃饭。”
“今天不用训练,想去江边看夜景,要一起吗?”
“不如去看电影吧,《盛夏光年》今天上映了。”
“好啊。”
“嗯,然后呢?就没了?”许之言边质疑边拿走她手中的酒瓶,侧过身仰头灌尽。
到底还是来陪她撸串儿喝啤酒了,他们找了一家位置有些偏僻的小吃店,人不是很多,但气氛绝不比这个季节的热火朝天差到哪儿去。
余音闷头往烤串上洒胡椒粉,一瓶子都洒完了才说:“你不是都知道?他受伤住院,但是学习没落下,还有就是错过了你给顾心蕊的表白...”
“喂!你这丫头能不能别胡说?我没给她表白!”许之言气得简直想揍她,但是忍了。“别绕开话题,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七中的人。”
“那你怎么都不.”
“不联系你吗?”她喝掉杯子里的啤酒,摇了摇头笑的无奈,“根本来不及的。”
“阿言,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死在那儿的,但慕凡他救了我,他受了好重好重的伤,如果救护车没有及时赶来的话,我真的不敢想...”
小吃店昏暗的光线落在她眉间、眼睫、发梢和肩头,模糊的光影中,她像中世纪油画中的人物一样安稳的坐着,一点点把从前回忆给他听。
仿佛回到小时候,他们并肩坐在秋千上,他絮絮叨叨地讲:许爸最近又不回家啦,许爸又骂他啦,然后姐姐哭得特别厉害,鼻涕都砸到裙子上了...诸如此类的家庭琐事,可她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听,等他说完便跳下秋千,伸出两只小手去接他的眼泪,笑嘻嘻的喊:“哇!小公主哭了!小音可以有好多好多珍珠喽!”
回忆的画面,像蒙太奇电影里缓缓推动的慢镜头。朦胧的,笼着大片大片的柔光,以致看不清楚,可那些人和事,却给人清晰的疼痛。
许之言听完,难受地闭了闭眼,伸手虚捧起她的脸,轻声说:“余音小公主,你可千万别哭,我不想要珍珠。”
“那你想要什么?”
“要你快乐。”
07.
回到那个他们初次一起出去的晚上,她和夏慕凡走在马路上,聊着哪里的夜宵最好吃,突然,周围的巷子中窜出好多混混拦住了去路。夏慕凡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冷声问:“你们是谁?”
为首的那个扔掉烟头,“凡哥,我们是来弄那个妞儿的,你别挡着。”
话音刚落,所有人呼啦啦散开将两人围在中间。夏慕凡握住她的手,将随身带的小刀攥进她手心,低低说:“有机会就跑,不许回头。”
余音呆滞地点头,脑袋里不断回响着那人喊的“凡哥”和许之言曾说的“夏慕凡挺复杂的”。
也不知道是受谁的指使,这群人都发了狠的开打,夏慕凡以一敌众,身上负了伤却依旧坚持,总算让余音趁机跑掉。
她握紧手中的小刀,疯了一般在马路上狂奔,一直到最近的公安局报了案,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豁然松开,她只觉身上一软,下一秒便“嗵”地倒在地上,恐惧喷涌而出,化成奔腾的泪水。
08.
大部分高中生的生活多是平时上课,周末补课。所以每周六下午顾心蕊依旧回来许之言家。
又是一个周六的傍晚,上完课后,许爸将许之言带到楼底客厅训话去了。顾心蕊在书房坐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起身去了许之言的卧室。
一推开门,入眼是明亮的大落地窗,然后是挂满了各种合照的白粉墙。她缓缓走过去,发现那些相片中的人物不是许伯父便是余音。
这个参与了许之言几乎全部过去的女生,真的是,很令人嫉妒啊...
半个小时后,许之言再回来时,就发现顾心蕊正若有所思的在看一张照片,是初中毕业时他和余音的合照。他心里忽然生起莫名的厌恶,他走过去把相框“啪”地扣在书桌上,不悦地问:“你来我房间干嘛?”
她没有回答,弯起眼睛笑着反问:“你和余音一直那么亲密吗?”
“嗯。”他冷冷地应道,越过她将手里的书插回书架上,头也不回地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会儿要去找阿余,今天就不送你了。”
顾心蕊垂睫敛笑,手伸进裙兜里掐断响了好几次的手机,“那,再见。”
到了楼底,手机又响了,她接通了吼道:“干什么?!”
“刚刚听到那个妞儿说要去看电影,要不要今晚行动?”
“当然要,”她闭上眼咬紧牙,“给我弄死她。”
到底是喜欢的女生,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在窗边目送她离开后,许之言将相框重新扶起,换了件外套去余音家串门儿。没成想她不在,保姆阿姨说,她约了同学去看电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没事儿,我不忙,等的起。”他调皮地笑笑,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要了副碗筷,开吃!
保姆阿姨看这孩子是又没吃饭,便将凉掉的饭菜端进厨房去热。他边吃边说:“阿姨,帮我做好吃的好不好?等人很费体力的,您也不忍心看到我因为等那个丫头在家里饿死对不对?”
“......”你知道,对于这种无赖的蹭饭客说的话,自动屏蔽就好。
许之言在外面讲俏皮话讲得正开心,手机响了,是余音。
“喂,死丫头你又和谁...”
“之言哥哥...救命...救救...救救慕凡...我好怕,之言哥哥...”
她在哭?!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扶在桌角的左手微微发颤,“你在哪儿?!”
“呜呜...之言哥哥...我在...在...”
“别慌,你听我说,告诉我你们在哪儿,我马上就过来找你,相信我,啊?”
他调整好呼吸,尽力平静地把话说完,实际上,他比她不知道慌多少倍。
电话那头,余音哭的忘乎所以,忽然看到外面的大指示牌,忙说:“霜柏街,我们在霜柏街,哥你快来...救救慕凡...”
听到地址,他抓起外套飞也似的跑下楼,拦了辆车直奔霜柏街,途中,他连续接到警局和医院的电话,还有体育老师打来的,说是要他加入校篮球队什么的,他听完就炸毛了,“没空!谁要参加那破队!”
“得嘞!你不来最好!”
“......”该死的,这老师是疯了吗?这么开心干什么?
待他赶到时,夏慕凡已经被急救车带走了,余音受了不小的惊吓,本来也要去医院做些常规检查的,可她坚持要在警局等许之言。
“是小姑娘的哥哥?”
“嗯,我妹妹在哪儿?”
“这边,休息室。”执勤民警拿了钥匙领他过去,打开门让他进去。
长椅上蜷缩着一个面色苍白,头发散乱的姑娘,她紧抱住自己,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忍住剧烈的心疼走上前,艰难地喊了句:“阿余。”
这一声,饱含悲凄和愧意,把余音快要散尽的意识唤了回来。
她抬起头,看到是许之言,直接飞扑进他怀里,攥紧他的衣角放声大哭。
他也落下泪来,却什么都没说,只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长发。
09.
“知道吗?昨天慕凡校草被打了!”
“什么?谁干的?姐姐找人废了他!”
“具体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为了护余音所以才伤的。”
“哇塞,大八卦哦~话说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
一大清早,教室里就炸开女生们聊八卦的声音,是说昨天晚上的事。顾心蕊越听越气,干脆摔了书去外面透气,这一出去不要紧,直接撞上许之言和余音手牵手来学校!
远远看,余音的脸色不是很好,而许之言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惊掉一众校友老师的下巴。
顾心蕊转身冲下楼,气势汹汹地上去就给了余音一巴掌,漂亮的面孔狰狞到抽搐,“贱人!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余音被打懵,许之言神色一凛,抬手截住她再度扬起的手,“你疯了吗?!她才刚从医院出来!”
“她就不应该出来,她应该死在里面才最好!”
“心蕊...”余音不明所以,想靠近她,却被许之言拉到身侧。他甩掉顾心蕊的手,深吸了口气压住直往上窜的脾气,缓缓说:“别过去,她疯了。你先回教室,这里我处理。”
余音先是看了看许之言,又看了看顾心蕊,点点头快步走了。
等余音彻底走远后,他才开口问:“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对,是我干的。”她承认的很干脆,“我就是看不惯她成天黏着你又和夏慕凡纠缠不清的样子,她都已经那么好了,不管是家世、样貌、成绩还是人际关系,她为什么还要把你也抢走?许之言,我喜欢你,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凭什么,凭什么先认识你的人是余音不是我?”
顾心蕊哭的厉害,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胸口痛的像被人捅了几刀一样。
原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可以理解自己和余音的关系,没想到...没想到!
他退后一步,抿了抿唇说:“顾心蕊,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胡作非为,余音她是我妹妹,是我在这里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人,是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人!你说你喜欢我,却背地里策划伤害她,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之言?”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讶的止住哭泣,“不是,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够了!”他打断她,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性对她说了声“再见”后离开。
她没有看到的是,许之言一转身后完全崩盘的情绪。
一周后,顾心蕊主动递交了签好字的退学申请书。当天下午,警察来到学校将她带走了,执行待审拘留。学校那边,考虑到将这件事公开的影响并不好,夏校长和许、余、顾三家家长,连同政教处的领导一起私下处理了这件事。
夏慕凡出院前一天,余音偷偷跑去监狱看顾心蕊。
她清瘦了不少,脸色还尚且可看。她看着余音,过了会儿才拿起电话说:“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来告诉你几句话的,一会儿还要回去考试,没时间讲别的。”
余音只讲了三句话就匆忙走了,顾心蕊颤抖着放下听筒,忽然很后悔,如果,余音早点说那些话,该多好。
--慕凡快好了,别担心;我和阿言是一家人,别多想;我不会恨你的,别害怕。
10.
出院后的夏慕凡虽然打着石膏绷带,却依旧帅气逼人,微微一笑倾倒大片少女。
一笑倾城的夏大少开始频繁地去找余音,他一去她就往教室后面的柜子里一躲,害怕自己再给他带去什么霉运。 如此猫捉老鼠般过了半个月,许之言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的变相“秀恩爱”行为了,决定做点儿什么。
有一回,夏慕凡拎着一大包零食又过来了,扫了眼教室里的人,无奈地叹气道:“余音又不在啊。”
“在,你等等。”许之言撂下笔走到后面,把她从柜子里拎了出来,直接拖到夏慕凡跟前,然后拍拍手走了。
夏慕凡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没缓过劲儿来。“余音,你这该不是...专门为了躲我才钻进柜子里的吧?”
余音:“......”
该怎么告诉他,那种天天被学校女生用眼刀劈的感受啊?前段时间是因为阿言,现在又因为自己的大男神,真的是...很造孽啊!
“咳咳,好吧,不重要了。”夏慕凡清咳了几声,异常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许之言好?不配做你男朋友?”
“是,呃不是不是...就是...就是...”她低下头,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姑娘怎么这么萌啊?太好玩了。
“所以,为什么躲我?”
“这不是怕我又带给你什么霉运嘛,你伤还没好呢。”
“喂,你当我女朋友吧,好吗?”
他忽地俯身凑近她,鼻尖抵着她的,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揶揄声,吸引了走廊里的学生纷纷驻足。惊讶的吃瓜群众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想拍下这甜蜜的一幕。
余音羞红着脸抬起头,不小心吻到了他的唇。
......完了,把...男神亲了!那些花痴粉会砍死她的!
“男...男神啊,告白这种事情你就别和我抢了行不行?”
“不行。”他坚定地摇头,下一秒竟单膝跪在她面前,再一次深情款款地问:“余音,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她有一瞬的愣怔,继而已是热泪盈眶。她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字的说:“我愿意。”
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是你。
尾声
寒假匆匆结束,几场模考一个接一个地过去,最后一次周考过去后,毕业来了。
在校最后一天,班里的同学们忙着合照,班长为了晚上的散伙饭忙的焦头烂额,余音和许之言、小风还有她同桌围在一起打牌,说好了,谁赢谁去别处生活办公室亲班主任一下。
“王炸!”
“不要。”
“顺子。”小风扔出一把牌,手里已经没剩多少了,余音看着手中的牌,盘算着要不要直接把小风一次踢出去。
许之言敲了敲桌子,苦笑着摊手道,“我刚才就赢了,怎么没人理我?”
余音放下扑克牌捂嘴大笑,忽然听见楼底传来响亮的一声“周亿我喜欢你!”紧接着又有好几句告白传来,小风一溜烟跑出去看,不一会儿回来说:“我的天哪!底下齐刷刷站了一排人搁那儿表白呢,有姑娘都哭了。”
“没什么,今儿毕业嘛。”余音笑笑说。告白,分手,发疯,喝酒。这四大毕业传统可是没人能躲的过的。
“(B)的余音同学我喜欢你!--”
“......”余音手一抖,饮料洒了一身,她兀自翻了个白眼走出去,对楼下的人挥了挥手一脸痛心地说,“哎呦谢谢啊,赶紧跑吧你,一会儿我男朋友来了你就死定了。”
刚说完,许之言便走了出来,用力揽过她的肩膀冲楼下灿然一笑。那男生摸摸鼻尖,转身走了。
“余音,你有想过未来怎么样吗?”他突然问,“未来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将来陪在身边的全不是现在心仪的人,生活过得也许好也许坏,可能我们会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会孤独终老,草草过完一生,可能我们会有美满的家庭,儿孙绕膝,却抱憾离世。”
“未来怎么样没人能够预料,”她握住他的手,认真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你不是对我说过吗?最好的我们,总立于最好的当下,勿忘初心,尊从自己。对想做的事全力以赴,该做的事尽力而为,这样就够了。”
许之言反手握住她的,很久才说:“阿余,毕业快乐。”
她扬起头笑了,“毕业快乐,阿言。”
漫漫人生路,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毕业快乐,阿余,愿你永远是这样天真烂漫的好姑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