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的声音轰隆隆的,在这样一个沉寂的空间里,鼓动着原本以为已经精神失聪的耳膜,把原本形神游离的自己再度拉回了现实。
亲手把自己关进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逼仄房间里,像是一条养在鱼缸里任人观赏的鱼,用美丽的舞姿讨来更多的更可口的鱼食,眼睛看见的都是光明,身体却怎么也只能在那三寸见方的一汪死水里不停地挣扎、沉沦,完成一场自我和他人联合起来的驯化。如果没有洗衣机像氧气泵一样发出轻微狰狞的声音,或许我也可以闭上眼、堵住耳朵,成为一个苟活的囚徒。
我当然知道人的情绪和感受在A和B这种非黑即白的选择之外,还存在许多不被定义的C,我也具备那种说服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带着“麻痹”意味的自我开解的能力。可是每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地整个神经都开始战栗起来,或许我曾经以善意当过许多失意者的片刻的解语花,可是我却不想就那样平淡地,不起波澜地安慰自己,没关系,退一点也可以获得行云流水的人生。这是佛家所说的我执,我知道,也知道无论怎样选择,都逃不掉“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的怪圈,可是不管怎样,我可以痛苦,但绝不能麻木。
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特别喜欢毛姆的小说,下班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奉献给了他,我读过他的代表作《月亮与六便士》和《人生的枷锁》,诚然他们都是难得的佳作。但出乎意外地,我最喜欢的,是他写的《面纱》,瓦尔特可能不算一个美好的丈夫或者情人,但是在他身上,我看见了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时,关于爱近乎神性的表达。
他对凯蒂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有时候爱一个人,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可能爱的最高境界就是佛家常说的慈爱,带着对人性的悲悯,从心里接受一个人的鲁莽和虚弱,进而引发一种谦恭,出于爱,更出于对生命由衷的尊敬。但很遗憾,即使我能够看见瓦尔特金子般的内心,却依然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俗人,我往往在看清楚一个人的虚伪、自私、首鼠两端和指李推张之后,就会下意识地想好了自己逃离的路线,然后不动声色地收拾好自己的破碎,悄然开启全新的一天。
或许武断,或许严苛,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昨天的就留在昨天了,今天已经在脚下展开,未来会不会后悔等未来来了再说,我不在乎会不会往后的许多年里,想起某件事,某些人会不会意难平,至少在放手的那一刻里,我是真的觉得,平不平无所谓了。
已经很久没有写这个系列的文章了,每次写,都因为经历过许多不堪和破碎之后,才会坐在电脑前,一边归纳自己的思绪,一边让自己回味那些经历过的阵痛,让自己从那些狼藉里拣出来一点东西,把摔碎的,受过伤的一点点缝合起来,可能那些收获不见得都能成为人生道路上的勋章,但每经历过的彼时,只有真的掰开了,揉碎了,躺在手里只剩下温柔的时候,我才能不动声色地和别人笑着说,“没关系,生命给予的都是礼物”。
回溯“NO.33”,还是去年的十一月,转眼已经八个月过去了,这八个月里面,经历的事情好像比我前面27年经历的事情都多,又好像,只是遵循着社会大众的取舍,循规蹈矩地走完了这一程,我无法告诉你,这段时间里经历的种种选择对了还是错了,也没办法说清楚我所选择的路是不是就是就是最好的路。
但我能很明确地告诉你,很多时候,回到相同的境遇里,其实没有人可以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那些选择里面能包含的天灾人祸,都比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要多得多。诚如我十八岁的时候填写高考志愿一样,我问父亲可否去一个学费较贵的大学,他给了我一个可供选择的收费上限一样,自己能做主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但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好难受的,人如果没有在这条路上经历过求而不得的痛苦,就会在另一条路上感慨得而无用的遗憾。
可能从我们选择来到这个世界,起点在看潮生涛的高位也好,在仰峰破云的低处也罢,都将走上一条孑然一身的路,过程或披荆斩棘,或苟且偷生,总之是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熬过那些一程又一程的暗夜,像一条日夜不息的河流,奔赴自己的海,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鸟,竭尽全力飞往自己的山。
人生辽阔,不拘于一时的爱恨得失里,努力活着,而不仅仅只是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