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岁月中,读过这样一首诗,非常感动,诗中有一封很短的情书,那时觉得,恐怕没人能写出比这更好的情书了吧。
曾记得某个雨夜,灯光昏暗,小酌一盏,被这首诗歌中的深情感染,体会到心灵相印的温暖。
它是汉代乐府《饮马长城窟行》。
诗言:“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看到青青河畔草,想着远征未回的丈夫。目力有尽而思念无穷,直至丈夫夜晚入梦。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唯有梦中能和丈夫亲昵温暖,俄尔梦醒,丈夫已然不见。现实世界,他还是身处他乡异县,辗转不能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连枯萎的桑树都能感受寒风,连冰冷的海水都能感受到天凉。可是邻人夫妻各自回家亲昵,谁还能感受和顾及我这孤身一人的可怜!
读到此,难免为她悲伤。最悲并非已确知丈夫战死沙场,而是“你生死未卜,我伤怀满目”。但她不敢不想,不敢不等,不敢放弃希望,可却从来没有音信,没有结果。
这悲伤太过真实,未必是大家想看到的故事。闺怨历来有,但何需次次以悲剧结局?诗人宅心仁厚,让故事有了转机: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客人从远方风尘仆仆地来了,递交我一封“双鲤鱼”。“双鲤鱼”是种古代信封,两篇鲤鱼状的木片夹着一尺白布。这白布上远不止一封家信,更是苦苦等来的曙光。
“家书抵万金”这般句子,这女子的笔下恐怕写不出来,但她心中却一定是有的。所以,此时她怀着庆幸,怀着感恩,郑重地跪下来捧读这封比千金还贵重的家信。
“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 电影镜头定格在女子长跪,手捧家书。这封千里迢迢来到女子手中的家书里写的什么呢?
竟然是一封如此简单的情书。它恐怕比所有情书都朴实,但又比所有情书都深情。它只有上下两句话: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这情书的前半句,竟然是“你要好好吃饭,多吃一碗饭”。
那么朴素、那么平实,在我们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在战乱年代,千里相隔,还有什么比两个人都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呢?
后半句是“我一直都想念着你”。这封情书实在太好,给了这个女子最需要的安慰。
对她来说,最想从丈夫那儿得到的音信,不过是“我还活着,我也一直在想你;你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还能够见面”而已。
再一起回味下这首《饮马长城窟行》: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