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大地,万物复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列满载着士兵和武器装备的闷罐火车在风驰电掣的开往山海关方向。得方和贞瑞以及老黑他们就在这列闷罐车上。
本来他们这支部队在军训结束后是准备补充到东北剿匪司令赵本梁的麾下,去参加剿灭抗联的行动。但是因为日本驻华部队总司令部正在策划华北方面一次特大的军事行动,关东军在东北全力对付抗联,不敢再分兵关内,华北兵力不足,便把这支部队临时调到华北方面,充实华北方面的力量。
在奉天军训的时候,老黑他们已经和地下党取得了联系,计划武器下发后在部队执行任务的合适时机,举行战前起义。这样既粉碎了敌人围剿抗联的企图,壮大抗联的力量,又能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快。夜里睡梦中被紧急集合的号声惊醒,带好全副装备,汽车把他们拉到火车站,随之便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这样一来所有的计划都作废了,和地下党的联系也断了。火车喷着黑烟喘着粗气“咣当咣当”地跑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停靠在离北京还有不到几十里的一个小站上。连车站站牌都来不及看清就又被装上汽车,又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驻地。
这里是燕山山脉的分支,一个小小的山沟,很隐秘的一处日军屯兵的兵营。自《辛丑条约》签定时便允许日军在这一带驻兵,叫“中国驻屯军”。这里离山西省不远,西面不远就是“小五台山”。东边是北京地界,北边是内蒙,南边不远就是著名的“卢沟桥”。这里原来驻有曰军的一个大队,现在不知调往什么地方去了。空出的兵营正好能够容纳五百多人的部队。得方和贞瑞他们这支部队隶属华北日军第十四联队,番号是五十一大队,小队长以上中队长和大队长全是日本人。驻扎下来以后,每天的任务就是训练,只不过更为紧张,而且大都是实弹演习。
在训练和吃饭、休息的不多的时间里,老黑他们一直在计划着逃出兵营的行动,苦于和当地的组织联系不上,鬼子看管又太严,只偶尔地听日本人谈论提到西边山西一带有中国军队的活动。他们只能一边训练一边打听消息、寻找机会。
但是机会没有等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他们驻扎下来不久,有一天几辆卡车开进了他们驻地,车上下来的全是中国的老百姓。一共有四五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好些个孩子。-看就是附近地方老百姓,可日本人说他们是抗日份子,要关押在这里。每天晚上,日本人都要抓几个年轻的妇女供他们取乐。白天逼他们打扫驻地卫生,掏侧所,烧洗澡水,还不让他们吃饱。看到自己的同胞受到这样的折磨,大家伙心里都窝了一把火。终于有一天这火憋不住了!
老百姓被抓进来第四天。早上出过早操,吃过早饭,全体士兵在操场上集合。那些鬼子军官大大小五十多人也来到操场上。今天的训练课目是练刺杀。以往的训练都是带头盔护具的,使用的是木枪。可今天却让中国士兵全体都拿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三八步枪。他们面对的是十根木桩,木桩上绑着抓来的老百姓。得芳和贞瑞他们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要拿着活人练刺杀。
面对着手无寸铁而且失去抵抗能力的老百姓,杀他们什么目的呢?这是逼着中国人杀中国人,向日本鬼子交“投名状”啊!一旦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不能被自己的家人和国人原谅,只能死心塌地跟着日本鬼子去当铁杆汉奸,再也回不了头了!在场的中国人都明白日本人的险恶用心,却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关。
“第一中队,第一排,出列!”“第一中队,第二排,预备!”
贞瑞年龄最小,但个子不小,所以正是第一排的第一人。他们一排十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来到木桩前面。面对着他们的十个人有老人、妇女、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两个孩子则吓得紧闭双眼好象昏了过去。
贞瑞面前木桩上绑的是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苍老的面孔,双眼紧紧地闭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缝中流下。恍忽中贞瑞仿佛看见了爷爷,他想上前抱住爷爷,象小时那样纒住爷爷的脖子,跟他撒娇。
“预备!突刺!刺!”鬼子教官的口令把贞瑞唤回到现实中。他没有动,“突刺!刺!”他还是没有动。“八嘎!突刺!刺!”贞瑞干脆把大枪往地上一扔回身就走。“八嘎!良心的坏了!”旁边的鬼子教官照贞瑞后背就是一枪托。贞瑞冷不防挨了这一枪托,一连几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脸都碰破了。他刚想爬起来,“唿啦”上来好几个鬼子,抡起枪托便砸,一边还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猛踹。
得方站在贞瑞身后的第二排第三名的位置,见贞瑞被几个鬼子围着暴打,热血直冲脑门子,他顺过手中的大枪对着一个正在用脚踹贞瑞的鬼子兵后背就是一个“突刺”。那鬼子兵猛觉后背一疼,心头一凉,低头一看,一个雪亮的刺刀尖从前胸穿了出来。他想回头看看是谁刺了他一刀,但力不从心,仄歪了一下身子没有成功,软绵绵地带着不甘心倒下了。另外的几个鬼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一声呐喊把他们全都震惊了!
“弟兄们!干了他们吧!”是老黑振臂一呼,鬼子才明白:这些中国士兵要造反!可这时他们反应过来的还是晚了。
在场的中国士兵们纷纷把自己附近的鬼子作为目标,围住那些鬼子军官和鬼子兵,展开了猎杀。他们呐喊着、拼杀着,尽情地发洩着胸中积蓄己久的愤怒。特别是其中的一些原东北军的士兵们,他们背负着不抵抗的骂名已经很久了,今天是证明他们军人血性的最好时机。他们更是奋不顾身,杀得最起劲。
军营中有一处岗楼,上面有一挺值班机枪。一个鬼子军曹和三个中国士兵在上面值班,见下面大乱,鬼子军曹下令开枪射击。三个中国士兵早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老鬼子不知死活还一个劲逼他们开火,不想被身后的士兵一刀就抹了脖子,头和尸体从高高的岗楼上扔了下来。门口站岗的两个岗哨是中国人,由一个日本兵监督着,这个日本兵倒是挺聪明,撒腿就跑。两个中国人见岗楼上扔下人来,略一分神再看那鬼子已经跑出十几步远了。追了一阵没追上,打了几枪也没打着,有些丧气,只好回来报告给老黑。
老黑让人彻底地搜查了鬼子办公室,打扫了战场,清查鬼子尸体,发现包括大队长松本大佐在内一共杀死五十三个鬼子,只有门口岗哨的那个鬼子逃脱了。
中国士兵这边战死了三十多人,受伤的也有三十多人。顾不得掩埋牺性的战友,因为这儿离鬼子驻地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鬼子大部队用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赶到。老黑派人带领大部份人向山西小五台山方向撤退,那里有中国军队。留一小部份人阻击追来的日寇。
得方和贞瑞被老黑留了下来,得方能给他出出主意,帮他策划策划。而贞瑞是最好的机枪手。他们打开军火库,把武器发给了大家。又让人把刑场上和关押在黑屋子里的老百姓全放了。把从鬼子那儿搜来的钱给了他们一些,让他们赶快找地方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
处理完这些事情天已过晌。顾不上吃饭,赶紧布置工事,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鬼子大部队。好在这里本来就是军营,工事现成,只要略微布置一下,配备一下火力即可。队伍里有原来的东北军的军官,很懂这些事。
刚刚布置完毕,岗楼上面的观察哨便报告说鬼子来了。看那架式有几十辆汽车,满载着鬼子兵,正向这里开来。老黑算计了一下,留下的有一百多人,武器弹药倒是足够,而且迫击炮、轻重机枪、掷弹筒应有尽有,坚持到天黑不成问题。只要坚持到天黑,撤走的大部队和老百姓就安全了,而且只有趁天黑突围的希望更大一些。老黑看看大伙儿,斗志正旺,刚才战斗胜利的兴奋劲儿还在。于是他让大家先进入掩体,因为日本鬼子历来的战术都是先炮击,炮击过后步兵冲锋,如果不能攻占对方阵地,那么就再炮击再冲锋。他们军训时便学过这一套战术。不过日本兵的单兵作战素质确实很高,射击技术和拼刺的技术都很过硬。论单打独斗,中国兵大都不是它们对手,除非是练过武术的练家子。刚才的战斗中尽管出其不意、绝对优势惰况下十几个人打一个,还是付出了死伤六十多人的代价。
没等大家完全进入掩体,数不清的炮弹带着“咻咻”的破空之声纷纷落到阵地上,“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肺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们这伙人大都是新兵,这是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斗,这炮声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一个个变貌失色的。看看那些东北军的老兵却没事儿似的不以为意。这就是当兵中最常见的现象“新兵怕炮,老兵怕号。”老兵不怕炮.怕冲锋号吹响,那是真正的刺刀见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生死关头。
炮声刚停,老兵们便一跃而起,冲出掩体进入阵地。看看前方,日本鬼子呈散开队形攻击前进,端着刺刀猫着腰,借着地形地物的掩护冲上来了。这情景和我们在某些电影电视中看到的完全不同,鬼子可不傻,他们可不会挺直腰板,一群人聚在一起给人当靶子,让你的机枪一扫一面象割草似的。
老黑让大家不要慌,瞄准了再打。得方看看阵地上的贞瑞,他正全神贯注地瞄住前方的鬼子,机枪发出“达达,达达达,达达,达达达”有节奏的点射声。这是个有天赋的机枪射手,得方心里暗叹,换作别的新手,早就“哗”地一梭子全干出去了。看看打了一阵,我方火力完全不输于敌方。鬼子冲了一阵见我方火力太猛,而且军营的阵地火力点是早就设计好的交叉火力,攻击的部队完全处于火力网的覆盖之下,进攻很难奏效,攻击便暂停了下来,鬼子是在思考新的对策。
趁着战斗的间隙,老黑让大家赶紧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好在日军仓库中饼干罐头应有尽有,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太阳偏西了,大约是下午两点钟的样子,鬼子第二次进攻开始了!
这次鬼子调来了五辆装甲车,让它在前面冲,日本兵跟在装甲车后面,拿装甲车作活动堡垒。老黑让我们的人用掷弹筒炸坏了二辆,但后面的鬼子依然躲在被炸坏的装甲车后面射击,其余三辆也停了下来,车上的轻重机枪吐着火舌,压得我方阵地上战士抬不起头来。见此情景,老黑吩咐迫击炮手,专打装甲车后面的鬼子。于是装甲车成了炮手𣈴准的最好目标,炮弹纷纷向装甲车后面的鬼子头上落去。那躲在车后面的鬼子终于藏不住了,纷纷退了下去。
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山头上,天要黑了。估计日本鬼子今晚不会再进攻了。老黑便开始安排接下来的突围行动。计划是后半夜两点钟行动,方向是西边小五台山方向。让大家带足武器弹药,带不走的武器弹药和其他装备物资集中销毁,一点儿也不给敌人留下。
得方给老黑出了个主意,让大家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換上仓库里存放的鬼子军服。老黑看了看得方,立刻明白了得方的意图,说了声“好!高!”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都去挑选自己合适的日本军服去了。
这边老黑统计一下人数,除去外面观察敌情的四个人,牺牲的三十多人,还有五十多名战士和十几名伤员。老黑让大家吃点儿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后半夜准备行动。
这是个月黑头的晚上,只有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看看到了后半夜,老黑让大家准备好武器弹药,在左臂上系一条白毛巾,让得方和自己一起,贞瑞端着机枪跟在自己身后。让伤员走在队伍中间,鸦雀无声地走出营房。
四周全是鬼子兵,笼起一堆一堆的篝火,鬼子兵围在四周,怀抱着大枪在打瞌睡,只有几个哨兵端着枪四下里警戒着。突然出现的一支日军队伍让他们有些疑惑,不知是哪里来的。哨兵立刻警觉,“什么人!”“自已人。”得方用日语回答。“哪部份的?”“你们是哪部份的?”对方反问,一边回答着脚下不停步地接近。“站住!口令!”“给你口令!”对方不但没停下反而脚下更快了,哨兵急忙拉枪栓推子弹上膛。晚了!贞瑞和十几名机枪手同时开火,几十颗手雷飞向火堆旁睡觉的鬼子。刹时间枪声大作,火堆旁的鬼子睡梦中稀里糊涂地去见他们的天皇去了。清醒过来的鬼子来不及还手也被刺刀送回了富士山下的老家。老黑命令大伙“快走,不要恋战!”于是队伍一阵风似地突破了鬼子的包围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走了没多远,便听见后边传来了枪声,夹杂着汽车的马达声,看样子敌人追上来了。老黑让贞瑞领着十个人带五挺机枪在后面断后,队伍加快脚步前进。
贞瑞他们借着星光在道路两侧找了几处隐蔽的地方作为机枪阵地,又把随身带的手雷全部摆在阵地前。这时后面已经看到了汽车的灯光,车上的鬼子一边还不停地射击。约摸鬼子汽车距离只有三十多米了,十几颗手雷投向了第一辆汽车,“轰!轰轰”接连的爆炸把第一辆车炸坏了。后面的汽车停了下来,车上的鬼子纷纷的跳下车,以汽车为掩体向四下还击。猛烈的打击和密集的机枪声使他们弄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他们还怀疑是否中了包围。
过了一会儿,鬼子指挥官终于判断出,敌方埋伏在前方道路两旁。人数不会太少,因为光是听机枪的声音就有五挺,埋伏的人至少五十人以上。他命令炮兵向敌人的火力点开炮。一阵猛烈的炮击过后,对方没有了声音。但鬼子指挥官还是不敢贸然进攻,看看天已渐渐放亮了,再有个把小时天就大亮了,他决定等天亮再进攻。
天亮了。侦察兵来报告,前方阵地上发现几具穿着曰本军服的尸体,还有几挺炸坏的歪把子机枪,没发现别的抵抗份子。鬼子指挥官站在汽车驾驶窒上面,拿着望远镜向远方望了一会儿。下来后命令部下撤回吧!追是追不上了,再追就进山了。
天蒙蒙亮时,老黑和得方他们来到小五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他们要在这里等待在后面掩护的贞瑞他们十一个人。又是打仗又是急行军的战士们也都很累,还有伤员也需要休息。村里人看他们的打扮一开始吓了一跳,好说歹说才相信了他们不是坏人,让他们在几间空房里休息一下,借给他们一口铁锅烧热水。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老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告诉大家我是要去找抗日队伍的。愿意跟着我的咱们一起去找抗日的中国军队,不想参加的我们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吧!
大家啇量了一下,既然都是东北人,眼下又无处可去,只有大家在一起了。于是决定推老黑和得方为首,一起去找抗日的队伍。正在这时哨兵进来说,留在后面掩护的人回来了。
门一开进来三个人。浑身是土,头、脸、身上有伤。他们告诉老黑和得方,只剩他们三个人了,其他的人都死了。得方抓住其中一个人,连声问道:“贞瑞,贞瑞呢?贞瑞怎么样了?”那人说:“鬼子炮击时贞瑞让大家快撤,他是最后一个撤的,我们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只好先走了。可能是没撤下来。”
得方眼一黑,手一松,一头栽倒在地上。
伪满士兵哗变并杀死日本军官的事惊动了日本政府,内阁严厉的斥责了时任“中国驻屯军司令官”的田代皖一郎中将。气得他心脏病立刻就犯了,住进了医院。他下令所有华北一带的日军立刻采取行动,搜捕哗变的中国士兵,并严格控制各报刊不许报导这一事件。同时他把这一事件通报给了关东军司令部和关东军情报机关,让他们追查事件的策划者和领头人。
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大岛一郎对此事进行了详细调查。因为当初征兵时是关东军司令部同意的,又是关东军直接派人训练的,“东北剿匪司令部”当时是派刘剑去进行入伍士兵的政治资格审查的。大岛一郎对档案又重新进行了仔细严格的审查后,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新兵训练时赵本梁来过几次,>但是没有参与训练的具体事情。刘剑只在征兵审查时来过一次,后来几次都是陪赵本梁来的,没有任何可疑举动,从来没有和士兵直接接触。大岛本人在此期间也来过新兵训练营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好向大本营检讨并承担了主要责任。
通过这次事件,大岛对中国人有了更进一步深刻的认识: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永远也不要完全相信中国人。别看他们有些人表现得特别忠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极少会死心塌地
的为日本人作事。清朝入主中原二百几十年,到最后还不是被赶出了紫禁城?日本侵略中国占领了东三省,还野心勃勃想占领全中国,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这让他不敢再往下想。他只能听上级命令尽职尽责而已。眼下还必须依靠这些汉奸,没有他们,单凭日本军队决不可能消灭抗联和反日力量。他学过清朝历史,知道满清是靠了几个大汉奸才战胜明朝的,象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之流。他的“吴三桂”在哪儿?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他心中有了一个计划。并准备马上着手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