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几年的时候,智能机还不普遍,大街上跑的出租车还是夏利,最喜欢的歌手是周杰伦,最动听的情话是我爱你。
那时候许环环和林苍还在一起。
大一的文艺汇演,林苍压轴出场,穿着高三暑假时他们在商场里一起看中的一件蓝色衬衣,左胸前还有许环环画的一只小猫,小猫是侧着身子的,头微微抬起,好像在看着林苍,后来林苍又在旁边添了个红心,因为怕被水洗掉,所以很少穿。
林苍要表演的是诗朗诵,上场,走到舞台中央,站定,然后快速扫了一眼观众席,看到许环环的时候,笑了,许环环有点紧张,不知道林苍要做什么,而就在林苍拿起话筒的时候,灯都暗了下来,所有光都聚集到了林苍身上,林苍做了一次深呼吸,紧了紧手里拿着的稿子。
⋯⋯
十八岁的少年,站在舞台中央,地上投出他不全的影子,握着银色的话筒,拿着情诗,每一句每一字,都揣摩良久,向下垂着的短发,右斜的刘海,遮住半个眉,蓝衣长裤,黑色球鞋,周围有轻尘浮动。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女生会做什么?许环环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在做一件很傻的事,她在哭,只是不动也不出声,从开始到结束,止都止不住。
于是,在那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大一经济系林苍的女朋友是大一美术系的许环环,也知道了原来汇演那天就是许环环生日,此后几年,每到这天,广播里就会喊:“大二(三、四)年级美术系许环环同学,生日快乐。”
后来许环环问他,要是那天你没在观众席上一眼找到她怎么办,林苍愣了愣,说:“啊,不会吧,你很好认的。”
许环环暴怒:“你是说我大众脸吗!”
“不是不是,我觉得,你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坐直然后伸着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啊,所以很好找的。”
许环环歪头想了想,嗯?有这回事么?她伸着脖子看他来着?
那时候什么都好,纯粹的感情和干净的誓言,左边右边的你我他,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冒起的青春痘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彼此都是彼此全部的私心,有人说冬天冻得人发抖,但是我知道在我肩头的不止是雪,还有你。
大四的时候,林苍提起,毕业后想去上海发展,那时候他有几个不错的哥们儿,说是想去上海开一家小公司,去闯闯。
许环环看了看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许环环觉得有点不对已经有段时间了,有时候接打电话会去另一个地方,好像总是忙忙碌碌的,可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林苍还是林苍,哪里都没变,甚至更加优秀了,经济系有些枯燥,可林苍的论文让教授都称赞有加,而就是在一次次的褒奖中,许环环在某个时刻突然后知后觉,许环环曾经问林苍毕业后要不要考研,林苍说,考啊,当然考,你不是也想去中央美院读研么,你读到哪我就跟到哪啊。
原来是二十二岁的少年不甘心只站在二十二岁的舞台了啊。
“好啊,准备一毕业就走吗?”
“差不多吧,现在正在准备,初步资金已经到了,夏子那儿在上海打点好了。”
哦对,许环环差点忘了,夏子爸爸是做投资的,门面和客户自然不用他们担心。
“那就好,你和夏子他们,什么时候想到的要去上海的?”
林苍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几个月了。”
许环环没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几个月的准备她竟然也没发觉,就是觉得他和夏子他们聚的时候比较多了,因为是林苍和他朋友们的小聚会,所以许环环从来不问的。
“你……还要去美院读研么?”
“嗯”
他们没说过什么情话和诺言,安安稳稳的爱情和小惊喜像六月份慵懒的云,不翻涌不聚集,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分开,只是后来云散了,而他们只能站在地上仰望,纵使浑身解数也再难挽回。
许环环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件件细数,怕漏掉了什么,她在出租屋里等着中央美院通知,停下休息的时候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到了卧室,在书架上找了一会,抽出一本书,里边夹着一张照片,许环环边看边走到行李箱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照片放了进去。
那是那年文艺汇演上的抓拍,不是很清楚,可许环环还是一直看着聚光灯下的林苍,握着话筒读着稿子……
那时候青春的样子太唯美,我的眼里只有你。
离别的场面出奇的安静,许环环红着眼眶送他,快上火车的时候林苍突然回头,像是想对许环环说什么,许环环却一直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林苍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挥手告别。
其实我知道的,林苍,或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年也好五年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就愿意等你。
行李箱里什么都有,林苍一样也没有丢下,可他偏偏……偏偏丢下了许环环。
那时候的爱情是一部低成本的片子,虽然我们都不是演员,但感情是真的,喜欢是真的,隔着蓝衬衫的心跳也是真的。
⋯⋯
林苍走的时候,许环环像是突然就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八月,金色光晕下的林苍,与当年聚光灯下的少年,差的太多。
西装革履或破衣烂衫,你愿意回来我就愿意等,可惜当年的少年已在舞台上谢幕。
许环环给林苍打电话的时候就听的出来,不耐烦和敷衍字里行间都透着,旁边的声音吵吵闹闹,总是提前挂机,总感觉你的世界繁花似锦,每一秒都是精彩,而我的世界只有笔有纸,画着你的样子和你的世界,后来就画不出来了,因为色彩缭乱了眼。
分手是林苍提的,他很少主动给许环环打电话,那天下午许环环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靠在窗户边接了电话,镇定的不像样子,说了个好之后就挂了,没有纠缠和无理取闹,也没有问到林苍的事业和现状,只是又想起了十八岁时候的他们。
有红色幕布的舞台上,少年少女的爱情正在直播,有个男生曾将他所有的勇气和他自己,整个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只为中排第六列的女生。
“坐在中排第六列的许姑娘,请原谅我的冒失,只是时间不会停息,我想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为你制造惊喜,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一见钟情是真的,白头偕老也不假……”
⋯⋯
“⋯⋯在最后,祝你生日快乐,大一美术系许环环,雨巷里我也会撑着油纸伞,只是丁香姑娘不会有太息的目光。”
紫色风信子的物语是悲伤犹豫的爱和后悔,只是许环环不会,不会后悔的。
⋯⋯输了青春岁月不可怕,可惜最后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走过的路爱过的人,学校大礼堂中的眼泪,许环环不觉得不值,只是来做场祭奠吧,埋葬起少女情怀。
向着暖阳,即使有雨,也无谓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