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与吾民

西方世界一直以来将他们的社会保障制度称为安全网,原意是杂技演员表演杂技时下面铺设的一层安全网,可以让杂技演员更加自由地表演节目,而每个国民身上的安全网则是社会保障制度。日本在亚洲属于一种脱亚入欧的长期历史存在,所以日本的社会保障制度走在了亚洲的前面,但是它对于自己的社会保障制度的反思也早于亚洲各国。

人生之路的安全网有四个部分,一是针对全民生病和受伤的的健康保险,目的是基础医疗保障。二是保障退休生活的年金,目的是安度晚年。三是面向卧床不起病患的护理保险,是高龄社会不可或缺的保障。四是保障最低生活的生活保护。

但是以往日本社会保障的支柱是企业与家庭。随着1990年代日本泡沫危机之后,企业出现结构改组,家庭由过去的三代家庭转为核心家庭。主要的支柱发生了很大程度的改变,而依赖于企业和家庭的社会保障制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说健康保险,日本曾经在全亚洲骄傲于自己最先建立的全民覆盖的健康保险,是整个安全网的根基。日本的健康保险分为两个组成部分。一是企业维持的社会健康保险,原则上是企业和个人各承担了一半的健康保险费用,这包括了绝大部分的工薪阶层。二是国民健康保险,面向个体企业和临时工,所有费用是自己承担。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日本在泡沫危机之后,经济处于发展停滞状态,企业难以维持雇员很大的健康保险费用,于是他们选择停止缴纳员工的健康保险费用或者减少正式雇员的数量。1995年日经社建议改变终身雇佣制度,将管理类员工作为正式员工,为他们负担社会保险费用。而其他业务则选择雇佣派遣员工和临时工。以这种方式减少企业的健康保险费用。但是派遣员工和临时工就由社会健康保险转为国民健康保险,自己承担的健康保险费用相较于过去增加了近80%。不仅在健康保险费用上增加了开支,而且在享受的福利方面上远远逊色于正式员工。

在日本多数企业选择减少正式雇佣员工选择将其他业务雇佣给临时派遣工和临时工,日本的非雇佣人数增加了500万,这500万人由社会健康保险转为国民健康保险。正式员工的健康保险费用是年工资的6%,一旦工伤还有三分之二的工作津贴,安全网稳定。但是非正式员工的健康保险费用是年工资的12%,一旦滞纳超过一年以上,就会没收保险证,失去保险。

在《日本社保危机》这部纪录片中通过采访和数据剖析了现在日本健康保险的危机现状。因为经济原因滞纳保险费,没有健康费用必须全额负担医药费,这在一定程度上会迫使病患选择有病不去治,在《日本社保危机》一片中通过数据估算每年约有475人因为没有参加健康保险而死亡。纪录片中有一位木村先生,在过去从事承包管道的工作,在收入最好时每月有30万,每月按时缴纳4万保费,但是90年代业绩下降,收入随着下降,滞纳保险费,无力承担高额医药费选择不去就医,最后在病痛中走向死亡。

从日本的社会保障制度的健康保险方面我们可以看出,企业的非雇佣代替正式雇佣动摇了社保制度。日本企业过于急功近利的非正式化员工,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极大降低了非正式员工的创造力,进而使整个公司的创造力受到损失。在这个方面,荷兰在2000年做出了一个很大的改变。非正式员工与正式员工同工同酬,在失业三年内还能获得70%的补贴金。国家出台了弹性保障法,允许社会上有派遣员工,但是对于派遣员工有稳定的社会待遇与社会保障。国家运营培训机构对派遣工进行培训,增加他们的职业技能。但这背后的代价是荷兰的国民消费税增加到了19%,消费税与社会保障费用是日本的两倍,为了劳动者不失去工作,工会放弃了提高工资的需求。可以说,荷兰是在以整个国民的小小牺牲争取到非正式用工的福利与发展,以全民的共同付出支撑起整个安全网。

再来谈谈日本的护理保险,如同亚洲传统的儒家家庭一样,日本在过去是三世同堂的家庭,父母的病情护理由儿子儿媳共同承担。但是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日本的家庭逐渐转变为核心家庭,也出现了老人家庭和单人家庭,那么护理的责任就由家庭向社会转移。2000年4月日本推出了护理保险。为老人进行护理等级评估,提供配套相应的购物和家务服务。这个护理服务的钱由个人和政府按照比例承担。纪录片中有一位女士身体半边瘫痪,接受了护理保险,享受着护理保险的服务。但是好景不长,日本经济部进行经济改革,对年年膨胀的社保费进行控制,并且提出支援自立的的方针,重新设置护理认证级别,期望享受护理保险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降低对于护理保险的依赖。但是日本经济部这项决定有点操之过急,对于护理本身就是一件需要长期执行的事,突然降低绝大多数人的护理保险,使他们骤然失去护理的照顾,反而隔绝了他们真正通往自立的踏板。

最后再来说说生活保护,这个可以类同中国的低保,为了保障最低的生活。基本日本享受着的生活保护的是夫妻关系变化产生的单亲家庭。日本根据家庭人数计算生活保护费,使他们能够维持正常生计。但是这样美好的愿景在日本经济危机之后破碎了,生活保障制度进行改革,生活保护费得到了政府的控制,他们希望减轻生活保护费的开支。但是如同护理保险的简单削减一样,他们同样对领取生活保护费的人提出了自立计划书,过于期望领取生活保护费的人能够按照他们的自立计划书中实现自立,却没有考虑日本经济不景气的社会环境。频繁的同意申领又否定审批又再度同意对于每一个挣扎在温饱线的人都是莫大的折磨。

《日本社保危机》是日本的主流媒体对于他们的社会保障制度的一次刻骨反思,他们以冷静的摄影手法记录了日本社会保障制度缺失下一个个小人物的命运,在健康保险板块因为失业滞纳保险费无力承担高额医药费不治身亡的木村,在护理保险板块降低了护理级别而无法得到常规医疗恢复的松下女士,在生活保险板块有三个孩子却难以得到长期稳定生活保险费用的佐藤女士,他们都是缺失了安全网保障的个人。在对他们的采访中,一直渗透着一种绝望,木村先生失业了一直很努力寻找工作但无济于事,松下女士想要自立能够得到好的医疗恢复却因为政府简单直接的降低级别而无法维持,佐藤女士奔波于职业介绍所寻找各种工作机会但还是达不到政府自立计划书中的要求。他们一直隐隐流露出一种悲哀,那就是能努力却不努力是不对的,但是再努力工作一直无济于事的悲哀。

看这部纪录片的时候我在思考社会保障制度制定的最根本目的,是为了保护富人,并不是,富裕的人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源维持自己未来的稳定生活。我觉得社会保障的目的是防止贫困固有化,防止贫困出现连锁反应,下一代继续继承贫困,年轻人缺乏奋发向上的活力。这对于整个国家与社会的创造力与活力是极大的扼杀。

社会保障制度起源于19世纪末的欧洲工业社会,在西方国家得到进一步发展。到目前也只有100多年的历史,社会保障制度怀着为所有国民铺设一张安全网,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人生道路上奔驰,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日本在1960年左右开始确立社会保障制度,在未来的岁月中不断完善与发展,至今在亚洲地区处于领先地位。但是哪怕日本处于如是的领先地位,日本的主流媒体对于这一项关系全民的制度始终保持着关注与反思,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保障制度也要随之改变。在中国这个社会保障制度初步建立的当代,我们面对社会保障制度需要多一点反思与思考,才能促进中国社会保障制度的发展与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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