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纤歌凝而白云遏
文/慕凉卿卿
前情回顾:独山上,段宸曜终得知所有事的真相,却大意遭段宸珩伏击,被告知边关危在旦夕,震惊之余,只能殊死抵御。可绝望之时,花秋寒带人杀入重围……
有时,你不得不感慨一句:善恶有报。
本来,已经胜券在握;本来,已经天衣无缝;本来,已经朝思暮想的事,眼见就要达成了……
段宸珩惊诧地瞪大眼眸,看着落到段宸曜身边的花秋寒,那一刻,后牙槽快被自己咬碎却是浑然不知。
再有半个时辰,不,不用,只需一刻钟的时间,段宸珩有把握已经伤重的段宸曜支撑不住!他也有把握,只需一刻钟,威武大将军就冲破泽宇大营!
可是,老天就是连着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都不愿施舍给他。
那日,兵分两路。
海沣之亲自指挥泽宇军迎击御铭大军,本是已死之人突然降临,泽宇将士一个个气势满满,然对方却是大惊失色,虽说威武将军只有一霎那的分神,也足够令手下的将士心底发虚。一时间军心溃散,简直不堪一击。泽宇军乘胜追击,反逼得对方将营阵连退数十里。
另一边,花秋寒带了百十人援救段宸曜,人数虽不及敌方,但以花秋寒曾是封轩阁顶尖高手的身手来说,擒下段宸珩却是绰绰有余、小菜一碟的事情。
至此,段宸珩再无翻身机会。
剩下的,便是弄清事情的始末,花秋寒与海沣之二人当日为何中计、这段时间身在何处、又为何毫无消息等等所有事情——
那日的飞羽令,写着:珩王殿下通敌卖国,欲知实情,劳烦将军亲到独山一探。
海沣之长年戍边,从未参与京城杂事,更何况他与段宸珩姻亲的关系,更是不曾怀疑过珩王殿下。
花秋寒倒是觉得这飞羽令有几分可信度,毕竟他离开京城之前,段宸曜多少提及过对段宸珩有几点疑惑,虽然没有确切证实,但觉得应该前去一看。
那独山即是后来段宸珩围攻段宸曜的那座山,方圆百里唯一一处高地,四周景色一览无遗,隐在山顶窥探段宸珩的举动,不必暴露,就可核实飞羽令的内容是否属实。同时,二人心念,此处高地优势,若有任何变动亦是立时便可察觉,加之对自身武功的自信,两人只带上林致和两名亲信秘密前往。
结果,二人失策。
遭到截杀,两人一南一北分开行动,都是身手极高的人,想要抓住他们确实要费些功力。不过,段宸珩为他们准备的人亦不是等闲之辈,战至深夜还未完全摆脱。
不知向北行了多远,海沣之终是一招落败,被对方逼得跌落山谷。
花秋寒成功甩掉对方后迅速折回北地去寻海沣之,强忍着一身伤痛不眠不休地找了两日,最后脱力累摊在山脚下。快要失去意识之时,竟然瞧见一个健壮的樵夫身后背着一人缓缓下山。花秋寒浑身疼痛难忍,虚脱更是丝毫动弹不得,隐约瞅着那人身上残存的衣衬子,没了原本的颜色,但正是泽宇军中统一的样式。
花秋寒挣扎无果,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吼了一嗓子,结果,樵夫吓了一跳,扭过头望了他一眼,竟然叹了一声,转身走掉。花秋寒气绝,也只能张了张嘴,失去意识。
不过,那樵夫还是好人的,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大老远把海沣之背回自家后,又喊上儿子一起将花秋寒扛了回去。
本以为在这农家养好伤,他二人就赶回军中,却没想二人还不能下地,就稀里糊涂被泽宇北部的游牧小国抓去。
辗转数月,一面零零碎碎地听着各种谣传泽宇国发生的事,一面养伤寻着时机逃出。
这小国的王也是有趣,成日想着两国对峙,绞尽脑汁不知如何站队,亏得不知他二人身份,虽然过了一段奴隶的日子,成日挨打挨骂、做不完的苦力。不过,有惊无险的熬过了。
终于,两人躲过看守,整五日,传过无边际的戈壁滩,进入泽宇境内。
三日后。
段宸曜赤裸着上身坐在榻上,额角沁出一层薄汗。左腹的刀伤没深至内腹,但刀口狭长,幸亏是冬日,愈合的还算好,至少没有再裂开。军医涂了药后紧紧地在腰腹缠上棉布。
相比之下,两臂的情况就比较惨了,大大小小的砍伤无数,右臂那日更是直接迎上刀锋,隐约见骨。军医小心拆下被渗血浸透了的棉布,惹得面色煞白的段宸曜眉头拧结,不住地倒抽凉气。
“皇上您再忍着些,亏得没伤及筋骨,但是这刀伤太深,臣瞧着有些溃烂发炎的征兆。”
当年,晚贵妃的毒伤及段宸曜的根本,卿儿平日悉心帮他调养,十年来,他身子还算强健,此番回到关外战场,沙场热血翻滚,加之诸多事宜,倒让段宸曜过于得意了。
唉,毕竟是不年轻了,要是十几年前,他二十五六岁那会儿,这点伤还用得着他将养这么久!段宸曜一面咬牙忍着剧痛,一面摇头感叹着。
帐外一人声音响起:“皇上,京中白大人有急件传来。”邃远微微将帐帘掀开一角,将信件接过来,转身呈给段宸曜。
“白修?”段宸曜心下一惊,难道是卿儿与段祁昭在京中有异?
段宸曜忙示意邃远将信函拆开来,他接过信函,一看之下,又反反复复看过数遍,最后,竟轻叹一声。
邃远立在一旁瞧他神情,琢磨不透。不仅邃远琢磨不透,段宸曜亦不知自己此刻心境,因为信上写道:皇后离京,前往关外。
原来一月前,段宸曜决定亲至边关,御驾出征。前脚离开长安,卿儿随后先动身前往瑜王府,拜托段宸瑜协同白修辅佐太子段祁昭监国处理政务。而后亲自登门封轩阁,拜托清嘉,托付他进宫护卫段祁昭。
清嘉自是不依,与薛书昕等人相劝数次,卿儿只道当初可以为了追随他,孤身从边城来到长安,今日便可再一次从长安追到边城。
二人无奈,只能领命。
望着信笺失神之际,军医已将伤药换好,替段宸曜将单衣披上,便弓着身子退下。
段宸曜思虑片刻,唤回方才送信之人,问道:“这信你们压了多久?”
那人据实回禀道:“臣见是白大人的急件,没敢耽搁,向大将军确认过后便给皇上您送来了。”
段宸曜粗略算了一下,京城到边关挑个脚程快些的马匹,不用半月即可到了,朝廷急件专人派送走的是官道,照理,卿儿还得有些日子能到,他得快些将这一身伤养好。
不然,平白惹她担心不说,有些事情他办起来总会不利落。
“朕知道了,退下吧。”段宸曜面上拂过一层暖意,忍痛捞起一件单衣穿上,邃远忙取过炉火烘着的火狐皮大氅替他披在外面。段宸曜费力起身,慢慢走到火炉边坐下,这么短的距离就令他不住地喘着粗气,缓了缓,他抬首吩咐,道:“邃远,你去叫花秋寒和海沣之过来一趟。”
“诺。”
不多时,两人一同进来,帐子掀起,外头的冷风呼呼往里钻,段宸曜下意识拢了拢外衣,示意两人落座,道:“皇后要来的事,你们知道了?”
二人相视一望,摇了摇头,不过却是立时心下明了清早白修那封急件的内容,花秋寒挑了挑眉,笑道:“怪不得瞧着您精神大好,原来是心尖尖儿跑来找您了!”
段宸曜唇角轻勾,“是啊,所以朕打算在此多住几日,等一等皇后。”
海沣之点了点头,又道:“皇上先前军中纪律一事,是接着查?”
“刚经历了这么场大的混乱,况且朕还在这儿,想来那些暗处的人这段时间是要蛰伏下去的。此时,不是查察的好时机。”段宸曜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不是好时机不代表不能做些别的。”
海沣之亦若有所思地点头,听段宸曜继续说道:“沣之,这几日选几个你多年的心腹,朕要一个一个召见。”
“暗查?”
“选的这群人不必一定有军衔职务。其实,查不查的倒不打紧,朕走之后,帮朕盯着便好。你位居主帅这种高位,下面数万人马未必能看的过来。”
海沣之领命,安排这事不难,可边关与长安相距甚远,“这些人到时直接隶属皇上您,到时是否需要专人负责上报,将折子传到京中?”
“不必。”段宸曜知晓海沣之心中顾忌些什么,“这些人不必直接隶属朕,可向你直接汇报,若有异样,你可在奏折中呈报给朕。”
“皇上,这样……”海沣之震惊。
“朕信你。”
一时,海沣之怔在原地,待回过神,猛地起身跪地,“多谢皇上对臣的信任,以及,对沛之、对海家的包容,信任。”深深叩首,暗中默默起誓,今生只为段宸曜而战,为泽宇而战。
段宸曜浅笑了笑,想着上前扶起自己多年的兄弟,如今的臣子,无奈自己起身都费劲,只能伸出手,示意一下,“起来吧。”
说罢,段宸曜又看向一旁花秋寒,“段宸珩他怎么样了?”
花秋寒撇嘴,他懒得提起那个贱人,“单独羁押在一个帐中,派专人看守。只下面人报说他几乎从不睡觉,有些癫狂燥郁,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他们三人都曾差点折在他手中,真是一想起就恨不得立刻剐了他!
段宸曜瞧出他一脸的嫌恶,可接下来这事,这个时候只能交予他来处理。遂抬首,对花秋寒说道,“你收拾一下,明后日亲自押送段宸珩先行回京。”
果然,段宸曜这话一出,花秋寒立刻炸毛,“你自己留在这儿快活,把那个大摊子甩给微臣,没天理,真是没天理了!”
段宸曜笑着抬手拍拍了花秋寒,扯着伤口,疼地蹙了一下眉头,却无赖地耸肩,没办法,谁让朕是主子。
又一个多月后。
雪霁。
“我说一起骑马是指一人一匹马,各骑各的,不是说咱俩挤在一匹马上!”卿儿忿忿地扭过头,十分不满地撅着嘴,瞪了一眼段宸曜。
在白修那封信送到后的第三日傍晚,卿儿在万象堂的护送下抵达边关。一行人前脚刚进了边城,守城官员匆匆迎上去,热情洋溢、万分周到地用马车接送到段宸曜的住处。
原来,这官员一早便从皇上那领了皇后娘娘的画像,守城部下人手一份,只要皇后娘娘一至,立时将她护送到皇帝那儿,这功劳没准比本本份份守几十年的城大的多呢!
这短的时日,段宸曜独山上受的伤当然是没能痊愈,卿儿心疼又心急,冲他一顿恼火。随后的日子,卿儿悉心照顾他又一月有余,于二人,时光仿若回到了十年前,二人初定情结的那段日子。
只是,卿儿还没嫌苦嫌累,段宸曜反倒先耐不住烦,非要嚷着兑现当日两人的约定,去关外骑马放风。
于是乎,今日午后外头稍暖了一点,段宸曜便连哄带骗地把卿儿带出来。卿儿抱怨了一路,段宸曜由着卿儿闹,只是眉眼含笑地在他身后护着她肆意驰骋,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这几日的沉倦不适一扫而光,出身汗畅快淋漓,心情大好。
“你们军营很缺马?我好歹是个皇后娘娘,借我匹战马骑骑怎么了?小气!”卿儿不依不饶地碎碎念着,等了半天背后那人也不回话,嗔怒道,“喂!你别以为不吱声我就怕你咯!”
段宸曜忍不住笑出声,说道:“这儿长年战火血染的,寸草不生,我带你去个别的好去处。”
卿儿回过头看看他,心底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笑着说道:“那本姑娘给你唱个歌儿听吧!”
“好。”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广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一曲终了,那仿若从江南庭院中传来的悠扬嗓音,格格不入地唱着这般泼辣的歌词,萦绕耳边,段宸曜低下头,深深地凝望着卿儿,嘴角挂着丝丝笑意,“你歌中的那汉子是指朕吗?”
“美的你!”卿儿侧身,微微抬头,一脸的不屑,却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段宸曜望着眼前这个嚣张的人儿,不禁失笑,不管多少年她始终未变的可爱啊!不过,他不正是希望她能一直如此,这般想着,不由得更用力地拥紧了胸前的卿儿,可又想逗她一逗,板起面孔,问道:“那朕这个泽宇国的汉子,你觉得怎样?”
身下马儿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渐渐慢下脚步。段宸曜垂首等着卿儿的回答,卿儿侧着身子回望他,二人这般相视,良久,段宸曜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开怀、狂放。
因为他能看到感觉到,卿儿那如秋湖般美丽灵动的眸底,和那玲珑般心里装的满满的全部,都是他。
段宸曜得意洋洋的大笑,惹得卿儿低下头害起羞,竟安静乖巧地蹭进了段宸曜的怀里。
“即然这样,朕就不生气了,只是有一点,从今起,你就不能再想你那个‘套马的汉子’了,不然,别怪朕心狠,亲自惩治你。”
“哼,你休想!”卿儿再一次不服气的仰起小脸,“他可是我的梦中情……唔嗯……”
未完待续……
Ps:如果不出意外,嗯……下章应该就大结局了……不舍……嘤嘤嘤……
好吧,实际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丫的,拖了这么久,终于要写完了!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