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草甸,是十年前的事。
草甸是本地户外活动中比较出名的地方。海拔1000多米,因弯多坡陡且连续上坡而闻名。越拔高越陡,离垭口还有最后一百多米。路变得很窄,坡度陡得只能四肢着地,弯腰爬行。是最考验人的地方。
从下车到开始上山,有将近四公里的路程,一路缓坡上行。很多人只知道越走越累,不知道一直在走上坡路。回头一望,才知道刚才是挣扎在上坡的道路上。
小王和小邱是两个不到三十的小伙子。第一次上山,新皮鞋新裤子。背包里带了很多好吃的。缓坡走了不到一半,俩人悄悄嘀咕,打算往回走,不去了。两个人走走停停,一直在讨论“不去吧?”出了缓坡。又顺着古官道上了两个小山包。正准备正式开始进入去草甸的小道时,俩人终于宣布:不去了。众人诧异,因为他俩是队伍中最年轻的。
小王说:我———有的——是劲,就——就是呼吸不行。
大家一阵哄笑。问他以后还敢不敢来,小王爽快的说:来,以后从这里每次前进五百米。说完和小邱一起下山了,两个菜一瓶酒,俩人等到傍晚,才和大部队汇合,一起回家。
以后每逢路过这里,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说:这是小王牺牲的地方。
张师傅喜欢体育,是单位篮球队的主力。第一次来草甸,一路上有说有笑,一点也不输老队员,只是喝水比较多。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脚底下的石块逐渐的多了起来。他开始不断的擦汗,话也少了。眉头微微的蹙着。眼睛不时的瞄着路边的大石头,如果谁提议休息,估计张师傅绝对是同意的。但是没有人提议。
走到离垭口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张师傅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最后的冲刺了,只见他抹了抹汗珠子,咬紧牙关,一鼓作气上到了草甸。胜利到达后的人们,有的就地休息,有的四处走走,看看风景。或者围在一起,聊天说话。只见张师傅自己躲在一片草丛中,认认真真的吃着带来的烧饼,一个烧饼,他吃起来像吹口琴,两三个来回,烧饼便进肚子里了。好过瘾。
后来他说,最后一段路,他真想休息一下,真的快走不动了。
老苏是生意人,也是张师傅的朋友。他高高大大,看起来很健壮。只是在生意场上应酬多,饭局多,经常喝酒喝得找不到北,连自己都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张师傅便提议一起去爬山,来草甸锻炼身体。
老苏起初走的很顺,说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不害怕上山。可是不久他的风箱就开始来回拉了。一开始是小声,然后逐渐加大,最后是喉咙眼里长长的扯拉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是走几步停下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而且要大量喝水。别人都是喝开水或茶叶水,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打开高高的水瓶,脸朝天一阵猛灌,真解渴。但是别人喝水管用,他喝水却好像不解决什么问题,他圆圆的额头就像是漏了的锅底,一层层冒水,一串串汗水从脸上淌下来。他两只手来回挥舞,擦不完的汗。
他是真的有点走不动了。但是,他有很多理由。
“腿上有很多块肌肉平时没有干过这种活,正在适应。”
“那块肌肉说,哎,咋回事,今天为什么叫我干上山的工作?我以前没有经验啊。”
一路上他要么喝水要么休息,要么就给我们讲肌肉的故事。他自己的一大瓶水喝完了,把张师傅的一大瓶水也喝完了。大家说,他的风箱太厉害了,锅炉太费水。
其实他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强的人,他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挺吓人的。但是最后他还是坚持上到了草甸。
老牛是个医生,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女同志,平时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吃得心宽体胖。她上草甸最有体会,由于块头大,每次上山,她总是最后一名,但是她不紧不慢,按部就班,任凭你别人怎么催促。反正她一直在走,很少休息,就是动作慢了一点。有时候,大家会派一名体力好又老成持重的人走在她后面,或拉或推,帮助她,她只是笑笑,依然节奏不乱。
知道自己的弱点,有时候她也会笨鸟先飞,提前启动。但是人家也有特长,下山走的飞快。她说,我是下山型选手。
还有一次,我们上到半山腰,遇到一群年轻人,一看就是哪个单位搞户外活动。体力好的已经快到峰顶,慢的还在半山腰。几个年轻人躲在树荫下,在聊一个话题。
“我上山是一分二十秒”
“啥意思?”
“我休息一分钟再走二十秒”。
众人大笑。
其实,上山是意志品质的考验,咬咬牙挺过去了,就能体验到胜利的喜悦。
去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太阳西斜,雾气升腾,我们踩着满地的落叶,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草甸下山,快到山底下的时候,遇到一队六七十岁的老人,正在向草甸进发。
他们是南京人,二十多个人,今天的目的地是草甸后面的兴隆掌。按照他们的速度,到山上天早就黑透了。可他们没有半点慌张,依然迈着有序的脚步前进,那种安祥镇定的神情叫人肃然起敬。
草甸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有没有征服它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