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了趟老家,为小蔓蔓办满月酒。尽管过程中有些忙乱,但其结果总算是圆满的。
春风归去,茶季已然结束,待到把我们送回城,父亲又开始忙着张罗插秧和养蚕。农村和城市的最大区别,或许就是时节分明。什么季节做什么农事,是一目了然和按部就班的,总有规律可循。不像在城市上班工作,一年到头都分不出差别来,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现如今山村里仍保留着春耕秋收的古老传统的人家已经很少了。大部分的青壮劳力都外出务工做生意,仅剩一些老人和孩子寄居山林。由于农村缺少劳动力,导致大部分的田地草长莺飞,变成青蛙和鸣虫的乐园。
我们家就属于那极少数仍在种田的庄稼人。原本父亲是打算把田地租给别人,但最后却不了了之。父亲不忍辛苦耕耘一辈子的田地荒芜,只得重新培了秧苗,找人帮忙插田栽秧。父亲说,找一个人,用两天的时间,把我们家叫做长一旦的大田尾巴栽好。
长一旦是一块很大的稻田。它完整的属于我们老杨家,但自从我父亲兄弟几人分家后,长一旦就被分割成几块,中间用浅浅的田埂隔开。我们家分到了长一旦的尾巴这一块。当然,我们家还有其它几个小田,不过如今都做了旱地,种了桑树茶叶之类。
我记得小时候,那些小田还是水田,连同长一旦一起,每年春暮夏初时分,总要栽秧插田。家里养了一头水牛,在初冬冰雪未至以前,父亲就要牵着老牛,扛着犁头把水田翻耕一遍。等过了来年的二月二,春分拂面阳气渐生之时,再犁二遍。
到樱桃下市,豌豆爆满的时候,已经是农历四月天。新培的秧苗已经长大。那年月时兴换工,也就是今天你帮我家干农活,改天我再还给你。所以,农村插田也是排着日子的,今天是我家,明天就轮到你家。
轮到我家插田的时候,母亲总是要起得很早,天麻亮就要烧火做饭,给赶早来帮忙的邻居打尖。打尖不算正餐,不过是给起早干活的人垫吧垫吧,好有力气去扯秧苗。打尖的食物多半是面条加咸鸭蛋,也有豌豆下汤团。到后来,方便面突然流行起来。父亲就提前去镇上批一箱回来,每人给上两包。方便面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确方便。干活的人揣在怀里,蹲在地里低头扯秧苗,也不怕方便面压碎。反正整块碎块都是吃,无所谓的。
方便面最早是幸运的,干吃咯嘣脆,好吃得很,大人小孩都喜欢。有些干活的人舍不得吃,总要留着带回去给家里小孩吃。到后来,方便面的市场变得混乱起来,幸运牌阒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如今都想不起名字的杂牌。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不爱吃了。于是乎,打尖的食物又变回挂面加咸鸭蛋了。
扯好的秧苗用笋衣扎成拳头大小的一捆,用粪箕挑到田埂上搁着。做完这些,所有人回去吃早饭。在吃饭的间隙,主人家会提前撒一些秧苗到田里。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但我有一种猜想,是不是某种古时候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使然。或许是某位地主怕长工偷懒,迟迟不开工。于是乎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提前就把秧苗扔到水田里,逼着他们开工呢?然后经过多少代的演变,逐渐就固定成一种仪式,寓意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呢?
当然,上面这一段是我的臆测,可能一点儿都不对,但也无妨。因为这不是重点。
在我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干的活就是扔秧苗。我提着装满秧苗的粪箕,走在田埂上,威风八面,神气活现,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样。我把秧苗扔到哪里,插田的人就插到哪里,真有点指哪打哪的意味。
我先于插田的人将成捆的秧苗撒满水田,然后来回巡梭,看哪个人手里少了,就扔一捆给他。哪个人多了,就收一捆回来。这工作当然比一直低头弯腰插田来的轻松痛快。但因为太轻松,导致工作结束得太快。我不得不被父亲揪着耳朵下水插秧。
小孩子没定性,插不了几行就会累。更要命的是,我插下去的秧苗,近看株株挺立,远看歪扭蛇形。父亲趁着抽烟的工夫,少不得又给我几个爆栗吃。当然,也不是没办法。父亲用细细的尼龙绳拉出一条直线来,让我沿着细线栽下去,总算是看起来像个样子了。
如果人多,傍下午的时间就能插完,如果人少,也许得到第二天。人多人少,取决于那一天插田的人家多少。赶上好日子,大家都插田,那就要慢一些。当然,山里人淳朴,谁家提前栽完了,看见别家还在水田里忙活,都一起去帮忙。
如今,种田的人少了,山里又少了一件互帮互助的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