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二)

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爹——”女童腻声道。

“噢——爹的乖宝贝,你又跑到哪里淘气了啊?”一个身着紫袍,腰配金鱼袋的中年男子从老妈子手中接过女童,无比宠爱的看着她。

“我没淘气,我很乖的”女童不满地嘟起小嘴,“我和阿呆一直都在听阿公讲‘夭’的故事呢,是不是,阿呆?”

“是啊,老爷,小姐和我今天真的很乖——屋里的花瓶可不是我们打碎的,那幅画上的字也不是我们写的······”男童,低着头,皱着眉还在数着今天“没做”的坏事。女童的眼睛却是越睁越大,她忍不住气呼呼地对男童叫到“阿呆——够了!”,男童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男子好笑的看着这一幕,用手指捏了捏女童精致的脸蛋,道:“好了,好了,这次你做的‘坏事’为父先帮你记着,下次再这样淘气,可要打你的小屁股了,听到了没?”男子虽是这样说着,语气却是格外温柔,看不出一点火气,满满的都是宠溺。

“爹爹最好了——”女童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甜甜的在男子脸上亲了一口。


光阴荏苒,五年光阴匆匆而逝。这一日,长安,苏府。

“臭小子,可让我堵到你了”一群男孩把阿呆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

“阿呆,小爷我早就想教训你了。你说你一个傻子何德何能竟被表妹另眼相看?”男孩说着一手拍在阿呆头上,一手扯住阿呆的衣领。“你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蠢物,北秦护国宰相的千金,岂是你能够接近的?夕月不懂事,我这个表哥却是不能不管······听说你是叔父从门口捡回的弃婴,还给你赐名‘熠’······那是叔父的善心,可不要因此高看了自己。你小子以后给我放聪明点,离夕月远点,知道吗?”男孩用手在阿呆脸上一下下的拍打着。

阿呆瞪着眼,有些木讷地看着他,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听到没有?”男孩加大了拍打的力气。

阿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孩终于愤怒了,因为他从阿呆的眼中看到了嘲弄,是的,从一个傻子眼中看到嘲弄。

“你们还看着干什么,给我打,狠狠地打!”说着,他一掌抽在阿呆脸上。其他男孩得到命令磨拳擦脚的就要动手。

“住手——”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声,几人身体一颤,都停了下来。转过身,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正疾步走来。她年纪尚小,但却已有几分国色,此刻的她俏脸寒霜密布,竟也有了一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来人正是苏府的千金——苏夕月。

“大小姐·······”几个人弱弱的喊了一声,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苏夕月却是理都不理他们,只是看着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怒道:“表哥,你带着这么一群人是想干嘛?”说着她侧过脸瞥了一眼阿呆,一个鲜红的掌印随之映入眼帘。苏夕月顿时又急又气,急的是担心阿呆受了伤,气的是这群混蛋竟敢避着她欺负阿呆。

她银牙紧咬,用一种冷漠的表情盯着男孩道:“表哥,这件事我会找姨娘讨个公道的!”说着一把拉住阿呆的手,转身就走。

“哎······表妹,别呀,哥哥错了,表妹——”男孩一脸失措的凑过来,却被苏夕月用力推得一个趔趄,被石头一绊竟跌倒在地上。疼的他“哎呦哎呦”的叫。一时倒顾不上继续去追了。

这边苏夕月气呼呼的拉着阿呆走到一个凉亭坐下。

方坐下,苏夕月便凑上前仔细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一边看,一边用细手轻轻地摸着。

“还疼吗?”她心疼的问道。

“不疼。”阿呆裂开嘴,看着苏夕月“嘿嘿”傻笑。

“你真是个呆子!都红成这样了还说不疼·······”苏夕月瞪着只知道傻笑的阿呆,眸中不知何时却已蓄起了一层泪水。

“阿呆,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狠狠地揍他们,父亲不是说你天生神力吗?我知道你只是让着他们,不与他们计较,但这种人就是不能让,你越让,他越得寸进尺。”

“他是少爷·······”阿呆笑着回了一句。

“少爷怎么了?我还是小姐呢!你脑筋怎么这么不开窍,不说我会帮你,你别看父亲平时对你不冷不热的,可到了那时父亲也一定护着你的·······你还笑!”苏夕月气呼呼的看着他。“你这样子,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你死了,我去做和尚。”阿呆不假思索的道。

苏夕月听了,登时将脸放下来。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的一声也说不出来。见阿呆终于意识到到自己说错了话,收敛了笑容,躲闪着眼神不敢看自己,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呆子——”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泪水却潸潸的流了下来。

这下子顿时把阿呆给急的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阿呆方鼓起勇气轻声道“月儿——”他脸上露出端正的神色。伸出手,他将她脸上的泪珠轻轻地揩去,低下头柔声对她说:“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了,再不会,因为·······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的样子。”那一刻,少年身上竟有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再不复半点痴傻之态。


三、梦里不知身是客

夜,漆黑如墨。天机阁,观星台。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抬头看着空中星象,一手捻须,白眉紧锁。烈烈的狂风吹得他长袍啪啪作响。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青衫,身形单薄的少年。

“难,难,难——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哎——”老人低头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才朝少年招了招手。“徒儿,你过来。”他一手搭在少年肩上,一手指向空中。

“你看,现今紫薇星弱,天狼星炽,这是异族犯边,帝室微弱之兆。你再看那边,看到了吗?那是破军!时隔百年,它竟然又出现了······破军一出,杀劫便起,这是要天下大乱啊!咳咳······”老人说着,激动得一阵咳嗽。少年忙用手抚其背。

老人歇了一会,方接着道:“紫薇为帝星,今却遭天狼,破军所制,恐有王朝更替之虑。天狼应指鬼戎,其灭我族之心不死,近日当有所应······这破军···其骤起于北,势又极盛,然其迹却晦涩难明·······为师却是也看不懂,穷极心算之下,方推出其或是这次天下动乱的希望所在·······以杀止杀?咳咳···噗——”老人说着说着,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老师——”少年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把扶住老人。

老人却对此不管不顾,反而用手制止了少年的话,一手捂胸一手朝北指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以此祸可平,却不可躲。然物极必反,大动乱之中却也孕育着一丝大生机,若能因势利导或能化祸为福······为师以所剩阳寿为代价推得那一线生机孕育于一个名为宇文熠的少年身上,此子乃破军星降世,将来当有大作为。汝自幼跟随为师,尽得为师真传,又兼有王佐之才,正当乘此之机,下山找到那人,尽心辅佐他。且先不谈要如何成就霸业,最次不可使我汉家江山堕于异族之手,倘使天下少生几次酷烈之祸,便是你之功德,也不负我天机阁之责。”老人说着,抬手在少年头上轻抚一下,问道:“复儿,你可听明白了?”

“徒儿听明白了,一定完成师命!师傅······”说着便忍不住哽咽出声。

“痴儿!死生乃人间常态——我辈中人,生又何欢,死有何惧?”说着长笑一声,笑闭便已驾鹤西去。

“师傅——”梅复终于忍不住恸哭出声,凄凉的声音回荡在寂寞的山巅许久、许久······


鬼戎国,国都,大金庭。

“哎——”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坐在那象征着鬼戎国最高地位的金座上,长吁短叹。

这时进来一个身穿兽皮长袍面色阴鹫的男子,他看了坐上的男人,也就是鬼戎国现今国君鬼黎一眼。找了一个位置,便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国师来了,前线队伍已经安全撤离了吧?”鬼黎问道。

“是,我军已经全部安然撤回。”祁答道。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祁突然站起打破沉寂道“大王,属下以为我鬼戎国数次南下失败,非战之罪,皆因苏陵之故。”

“孤,又如何不知?可是,苏陵一日不死,我们又能如何?”鬼黎摇头,一脸沮丧。

“大王,臣有一计,可让苏陵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北秦便再无人能挡我鬼戎国的铁骑了!”

“哦——是何妙计?爱卿快快说来。”鬼黎急切的问道。

祁上前几步,俯身在鬼黎耳边密语了几句。


北秦,长安,皇宫。

“退朝——”随着值班太监那拖得极长的声音落下,一天的朝议就此结束。文武百官三三两两交谈着往外走。

“丞相,您对皇上的言辞是否太过激烈了些?虽然大伙都知您是为国家社稷计,但皇上年轻,就怕他对您心怀芥蒂啊!”礼部尚书刘子兼对苏陵语重心长的说道。

“子兼兄,我如何不知这明哲保身之术?只是先皇将陛下托付给我,看着皇上胡闹,我却是不能不管······如今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在内,朝廷积贫积弱,吏治几近崩坏;在外,鬼戎虎视眈眈······我只盼陛下励精图治,扫除内忧外患,早日成为一代明君,如此,我方不负先皇所托,为此就算是进言令陛下心生不快也在所不惜!”                     苏陵目光深沉,一脸坚毅的说道。

“丞相高风亮节!”刘子兼看着一脸真挚的苏陵,他也动容了。心说,不愧是被百姓誉为力挽狂澜,定海神针的护国公!只是,皇帝再年轻也是皇帝,伴君如伴虎绝非虚言······皇帝本就年轻,若一旁再有奸污混淆视听,只怕······


“皇上,那苏陵实在该死,竟敢那样与皇上说话!”

御书房内,北秦新君郭尚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前面是被他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他的身侧,当朝红人,御史大夫李解正阴阳怪气的数落着苏陵的不是。

“皇上不就是临幸了几个宫女吗,他这也要管·······”

“够了!”郭尚一声怒喝,打断了李解的话。李解赶忙闭嘴,低着头,噤若寒蝉。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抬头看了郭尚一眼,见郭尚咬牙切齿,他得意的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百天的光阴匆匆而逝,这天傍晚,苏府。

苏陵站在凉亭下,看着女儿和阿呆正逗弄着幼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老爷,明天就是振衣三周岁的生日了。可要好好摆弄几桌庆贺庆贺”旁边陈夫人对苏陵道。

“恩,不要太过铺张,把亲朋好友一起叫过来就行了。”苏陵点了点头。目光仍然停在几个孩子身上,舍不得离开······

翌日,皇宫。

“你可看清楚了?”郭尚一脸紧张的问道。

“皇上,人证物证俱在——那苏陵勾结鬼戎,又密做黄袍,欲图不轨啊!”李解看了一眼一脸纠结忧郁的郭尚一眼,复又道:“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苏陵这逆贼在朝中拥有着不可小觑的号召力,皇上如果再不趁机把他拿下,只怕······”

“只怕什么?”郭尚沉声问道。

“只怕皇上皇位难保啊!”

“轰隆”郭尚脑中仿佛响起一道惊雷,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的开始颤抖,他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切齿道:“来人啊,给我把苏府封了,不得放走一人,苏家众人以谋逆罪,就地处决!”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场残酷的杀戮就此展开。


苏府,苏家公子的三岁生日宴会正在热烈进行着。

“大人——属下有急事要报!”一道急切的声音让正觥筹交错的氛围为之一静。

苏陵眉头一皱,道:“让他进来。”

一个仆从打扮的男人连忙跑进来,俯下身子,在苏陵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苏陵听了,原本平静的脸色蓦然大变。他震惊的站起身,因为太急衣袍将一个瓷碗打碎在地,他却丝毫不顾。

“苏毅——”苏陵大喊一声。

“属下在!”苏毅连忙站出。

“你过来”苏陵等苏毅走过来了又是在其耳边一振低语。

“属下遵命——大人······保重!”苏毅,这个苏府出了名坚强的汉子,说着,竟已是热泪盈眶。说完他便转身,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众人惊骇的看着这突生的变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直盯盯的看着苏陵,等他解释。

苏陵看着在座的众人,仰天长叹一声,忽然端端正正的对着众人鞠了三个躬。

“诸位,是在下连累大家了,陵深感愧疚········”一语未了,外面便传来一声厉喝,“皇上有令,反贼苏陵勾结鬼戎、私造龙袍,欲图不轨!苏家众人,以谋逆罪就地处决,不得放走一人!”

接着惨叫声便此起彼伏的开始响起。

苏陵拔出腰间的佩剑,痛苦地闭上双眼,颤抖着手,转身将长剑捅入妻子胸口,接着又迅速抽出剑,在自己脖间轻轻一刎··········

长安城,门外。

苏毅带着苏夕月几个,好不容易通过密道死里逃生来到这里。这时后面却突然追来了几个人,嚷嚷着“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苏毅脸色一变,接着便大喝一声:“小姐快走!属下断后——”说着便已孤身向那几个追兵冲去。

“毅叔——”苏夕月痛苦的喊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只是不停地滑落着泪水。正在她茫然失措的时候,阿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远处跑。

此时的阿呆,背上还背着刚刚年满三岁的苏振衣。他红着眼睛,拉着苏夕月朝长安郊外急速奔跑着——那里有苏家一个隐藏的据点。

就在他们离那个据点越来越近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阿呆立马止住身形,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苏夕月。苏夕月原本麻木的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呆用手将苏夕月额间几缕凌乱的发丝轻轻撩到耳后。在他眉心处轻轻吻了一下。他这反常而大胆的举动更令苏夕月惊恐了。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阿呆是却温柔的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月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淘气,不要再耍大小姐脾气了·······然后,忘掉这一切,好好活着······”

阿呆用手轻轻地揩去她脸上的泪水,道:“走吧,离开这,离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在再回来!”

“不要,不要”苏夕月颤抖着身子,不停地摇着头。“别扔下我·····不要离开我·····”苏夕月悲泣道。

阿呆突然神色一厉,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走啊——难道你要让我们枉死吗?快走!”说着往她身上一推。

苏夕月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铭刻在心里。终于,在阿呆快要再次开口前,她紧咬着嘴唇,转身向远方跑去。背影绝望而萧索·····

阿呆等她走远了,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挖了一个洞,将苏振衣放了进去,在他身上盖上枝叶。

也不管苏振衣听不听的懂,对他说道:“振衣,听着,不许哭!你如果想活下去,以后为你父亲他们报仇,就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声音········”说完在他头上摸了摸。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听了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阿呆起身回到先前的地方。很快一支骑兵小队便冲了过来,看见阿呆,他们抡起长刀便要向他砍去。

“住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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