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布从比村里所有的小女孩都漂亮,锥子脸,大眼睛,长睫毛。可她的父亲并不喜欢她,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是个酒鬼,经常喝醉酒骂她是贱人的女儿。甚至有几次想打她,都被奶奶死命的拦住了。杨春布和她的奶奶的感情极深。
日头像田间的风一样飞快的过去,杨春布不断的长高变俏,而她奶奶却日渐苍老。有一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端了着热气腾腾的稀饭送到奶奶的床前。转过身准备叫奶奶的时候,却发现奶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冲奶奶甜甜的一笑,奶奶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浑浊的眼睛里忽然留出两行泪。杨幂疑惑的唤了一声奶奶。就见奶奶打了一个响嗝,两脚一蹬。屎尿就从屁股下面流了出来。
杨春布捂住自己的嘴,她看见奶奶的身体正变的陌生。忽然,像有千万把钢针扎向她的心脏,泪水从她满是惊讶的眼神中汩汩流淌。杨春布几乎是无意识的打来热水沾湿了毛巾,开始擦拭奶奶的身体。她以为温热的毛巾能够唤醒奶奶冰冷的身体,奶奶会像往常一样做起来,慈祥的抚摸她的头发,可是奶奶的身体逐渐僵硬。杨春布的眼泪地落在奶奶的身体上,啜泣不已。
奶奶火葬那天,父亲杨军罕见的伤心,几度哭嚎着拉住工作人员的手臂,不让他们将老人推进焚尸炉。最后几个乡亲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杨军拽开。
她和父亲绝望的看着奶奶的遗体被推入焚烧炉,父亲的喉咙里发出悲恸的哀嚎。杨春布却没有流泪,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的难过,仿佛被推进去的不仅仅是奶奶,还是她的全部生活。一丝凉意布满她的全身,她分不清是从外面吹来的还是从自己内心扩散开来的。嗡的一声,机器轰轰作响,空气中布满油腻的味道。
这不是奶奶身上的味道,奶奶的身上总有一股肥皂的香味。这是机器里沾染了无数尸体的油脂味。杨春布脸色煞白,捂不住嘴,仍是吐了出来。
火葬场的室外天空湛蓝,空气冷冽新鲜。她像被放生鱼一般贪婪的呼吸着。一转头,看见父亲抱着奶奶的骨灰从房子里面走出来,父亲扫了她一眼,红肿的眼睛中装满了恨意。杨春布身子一哆嗦,挪开了眼睛。
那个夜晚父亲还没回来,杨春布独自坐在窗下的桌子前,小心翼翼的打开白色的印有EMS字样的白色信封,掏出那张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静静地抚摸着。她本是准备在今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的,她心头一动,环顾这再无奶奶居住的一贫如洗的家,泪珠扑簌的掉落下来,感到前途一路模糊。
院门尖锐的响声,划破凌晨的寂静,惊醒了趴在桌前熟睡的杨春布,她慌忙查看录取通知书。依然平展如初,她松了一口气,把耳朵贴到紧缩的门上,听到父亲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后,再无动静。她心中不免诧异,父亲竟没有耍酒疯。
杨春艳又把头贴到门上听了一会,房间外仍是特别安静。她悄悄地将门打开一道门缝,却看见奶奶的房间亮着灯便悄悄探脚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她扒住房门往里瞅,看见奶奶的骨灰盒放在床上,父亲一只胳膊抱着奶奶的遗像跌坐在对面,另一直胳膊支撑着瘫软的身体靠在墙上。他喃喃自语般说:“妈,我知道我没出息,但你总护着那个贱种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房子留给她?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才是老杨家唯一的种啊!”
父亲说到这,肩膀一沉,身子歪倒在地。嘴里黄的白的吐了一地。刺鼻的腥臭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杨春布忍不住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