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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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暑,天又下了几场连阴雨。杆爷菜地里种的黄瓜秧子喝饱了水,全都长疯了。架上的黄瓜前几天还只有拇指粗细,各自头顶一朵大黄花。但它们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根根沉甸甸地坠着瓜秧子,如同无数倒吊着的棒槌,拉出了一道道笔直的绿线。杆爷这几天一直往菜地里跑,每次都能收上满满一箩筐。拿到家里的黄瓜堆成了小山,儿女也不在身边,剩下老两口天天拍黄瓜腌咸菜,眼睛都快吃绿了。想着给四邻八舍都送去点吧,可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着菜园子,谁家也不差这口菜。

眼睁睁看着家里的黄瓜山不断有腐败变质的被扔掉,杆爷着实有点心疼。晚上老两口一合计便打算抽空把黄瓜拿到镇上去卖。能换多少算多少,挣个仨瓜俩枣,总比放在家里沤粪强。

说干就干,第二天正好放晴,杆爷先把家里的独轮车推出来上上下下擦了一遍。车轴吸了潮气染上锈病,转起来吱扭吱扭作响。杆爷找了点煤油滴在轴承上,又推着绕院子转了几圈,独轮车马上就停止了哼哼唧唧的叫唤。杆爷又从北屋墙上摘下了那把酸枝木杆秤,灰墙上立刻出现了一段白色的影子,像是一道被抠掉结痂的浅色疤痕。

这杆酸枝木是杆爷做的最后一把秤,杆爷一直没舍得卖,就打算留着自己用。

杆爷祖上几代人都是做杆秤的。杆爷的太爷传给他爷爷,他爷爷传给他爹,他爹又将这门手艺传给了他。制秤的手艺代代相传,按说接着就该底下的儿孙辈们继承祖艺了,可杆爷却不得不应对一个后继无人的局面。不是杆爷不乐意教,实在是找不到愿意学的人。自己的两儿一女,大小子常年在外打工,大闺女也早早就嫁了人。小儿子读书最多,上完大学就在市里找上了工作。剩下几个孙子辈儿的孩子不是在上学就是刚断奶,更是指望不上。杆爷甚至打破了技不外传的祖训,尝试着在村里寻摸愿学手艺的年轻人。大家都把他当成了老古董,杆爷一张口说收徒的事,只能惹来一群小孩的嬉皮笑脸。他们嘲笑他是小庙的神没见过大猪头,外边都啥世界了,谁还学这老掉牙的笨拙手艺。

杆爷明白,也不全怪现在的年轻人心浮气躁,实在是这门手艺既耗精神又费眼力,忙活半天还挣不下几个钱。他在四十岁的年纪就老花了眼,眼窝深陷着,看啥都是毛边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杆秤确实辉煌过,可现在它没落了。以前的杆秤用途广泛,无论是名商大贾,还是贩夫走卒,没了这杆秤谁也做不成买卖。用秤的人多,需求量自然也大,使得这门手艺不缺上赶的买卖。制秤的手艺人辈辈相传,养家糊口足够了。

但是到了杆爷这一辈儿,各式各样的高科技层出不穷,秤这一物件也是跟着日新月异。先是大队仓库最早换上了大号的台秤,接着供销社里又用上了小号的托盘秤。发展到最近几年又全都鸟枪换炮,更新换代成了年轻漂亮的电子秤。电子秤相比老式台秤更小更方便,啥码子也不用放,直接出读数,准确又快捷。杆爷曾对村里小卖部的一台电子秤仔细研究了半个多月,愣是没琢磨出里边的门门道道,只能干瞪着眼任由它飞快地称完一件又一件商品。

杆爷彻底服了,从此他闭口不再提收徒的事了。过了六十五岁后杆爷的视力更差了。在给最后一把酸枝秤杆镶上最后一颗星花后,杆爷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收了做秤的摊子。那把酸枝杆秤做好后也就一直在北屋墙上挂了好几年。这把秤曾被村里的好吃懒做的二臭子相中过,杆爷本以为他是浪子回头要做买卖挣钱养家。谁知这小子是起了坏心眼儿,想拿着杆爷的酸枝木杆秤去车珠子换钱。杆爷被旁人提醒后,胡子都气歪了,见二臭子登门便抄起顶门杠把人追出二里多地。吓得二臭子跑丢了一只鞋不说,在外边挨到天黑才敢偷偷摸回家,从此再也不敢打杆爷家宝贝的歪心思了。

杆爷将那把尘封多年的杆秤取下后就用湿手巾开始仔细地反复擦拭。他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如同一位征战多年的老将在磨砺着自己的宝刀。

湿毛巾抹去秤杆上的灰尘后露出了底下光润的枣红色。杆木的红色中又带着些深褐色的条纹,有的呈现出层层重叠的v字形,有的则像极了一个个小鬼脸。擦出的一排银色星花白得刺眼,在深色的木质衬托下似乎也变成了朗夜晴空中露出的星星点点。

杆爷一边擦着,一边抚摸着秤杆光滑的纹理。往日制秤的工序又一点一滴地浮现在了杆爷的脑袋里。他从十几岁起就一直跟着父亲学艺。父亲言传身教的东西被他铭记于心,杆爷不会忘也不敢忘。父亲不但教给了他手艺,也教会了他做人。父亲当年让他牢记的第一句话就是:“秤砣虽小压千斤,杆秤虽短量人心”。父亲告诫他做秤也就是做人,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不可心生邪念。一旦做出鬼秤流出去,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在杆秤发明以前,人与人之间的买卖全凭眼称心量。只能靠着感觉大约摸着估重,公道与否只有天知地知。后来古人根据杠杆原理发明了杆秤以后,交易才有了公平可言。可自从有了秤,人也就有了心眼。偷奸耍滑,故意缺斤少两的事屡见不鲜,屡禁不止。解放前的老秤有十六颗秤星,分别代表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剩下的三星象征福禄寿,寓意秤上如有缺斤少两就是自减福寿。少一两无福,短二两少禄,缺三两折寿。反之若你的秤上多给人称了几两,你也就是在为自己添寿,加禄,增福了。

打造一把好秤,秤杆的选材至关重要。做秤的材料要求纹路细腻,质地坚硬,长时间使用也不会受潮变形。一般的匠人会选择红木、酸枝木、楠木、柞栎木,更有逐新趣异者会选用名贵紫檀木,黄花梨的,那制出来的杆秤也大多用来秤金量银了。

制作秤杆的木料需要阴干两年以上才能使用,以防止其走样变形。选好木料后首先要刨杆,需将木材加工成头粗尾细的大致形状,再通过反复打磨来获得一根光洁笔直的完美秤杆。接着就是钻眼、钻芯、包皮子、装叨子、挂秤盘或秤钩。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每个步骤的心思都关系到这杆秤的准头儿。做杆秤最细致的一步就属校秤钉星。一杆秤只有被校完秤钉上星才算是真正有了魂儿。

秤上首要确定的就是定盘星的位置。空盘时秤砣悬挂至定盘星处便能使得杆秤整体处于一种平衡状态。定盘星代表着刻度为0,象征着公平的起始。

以此为原点,通过加称标准砝码在秤杆上先测定出一市斤的距离,再凭双脚规依次分割标记,确定出不同市斤的位置,并用刀刻下长长的记号。每两个长记号之间还要借助尺子继续细分成十六格的刻度,标出密密麻麻的短线。长长短短的刻线完整排列起来后,便如同在秤杆上铺开了一条整齐有序的列车轨道。秤星的位置标注马虎不得,秤上差之毫厘,后期便可惹出谬之千里的祸事来。所以再熟练的工匠在标秤星时,也一定要拿出十万分的精神来。

下一步就是钉星,先用手工小钻沿着标记在木杆上钻出小眼儿,内嵌铜丝铝丝,锤实矬平。芝麻大小的星花刻度就被牢牢镶在木杆之上。为方便读数,每一处市斤的位置都用一串星花标示,因为像极了麦穗,所以也叫麦穗星。

最后再给秤杆打磨清洗染色,经过修整抛光后,安装红提黄纽,金钩银盘,配上一块沉甸甸的压手秤砣,一把漂亮杆秤也就算制作完成了。

根据秤杆的承受能力,最小的有药铺用来抓药的戥子,也叫戥秤。最大的也有能称起三四百斤生猪的杠子秤。市场上最常见的多是五斤、十斤、二十斤的杆秤。这些长长短短的大小杆秤遍布于各地的市井里巷,官仓粮号,在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呐喊中,一杆杆市斤小秤约出了成山成海的货物,供出了无数家庭的吃穿用度,称出了泱泱大国的经济命脉。

杆爷十几岁就跟着他爹学徒,直到二十几岁才被允许做出了人生的第一把秤。杆爷一辈子做了多少杆秤,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过最后他的屋里就剩下了两把秤,除了那杆酸枝木,还有就是一根紧挨着祖宗牌位接受供飨的断秤了。

这还是一把旧制的十六两一斤的老秤。从木杆的氧化腐烂程度来看,这杆断秤可是有些年头了。断秤是从杆爷的太爷爷手里继承下来的。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定下了规矩,断秤要妥善保管并一代代传下去。杆爷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了断秤,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听完了有关断秤的一段陈年往事。

许多年以前,杆爷的太爷爷曾拜师一位当地姓王的制秤高手。由于其制秤技术高超,做出的秤不但经久耐用而且精准度极高,周围的人便给他起了个“王秤子”的外号。随着他的秤越做越多,越制越精,慢慢就成了校对误差的标准。如果市场上有两家的秤称重有差异,就会找来一杆他的秤为依据做个裁断。大家都认笃他的手艺,更相信他的人品。逐渐的名气越积越大,人们便把他的外号掉了个,封了他个“秤王”的雅号。自此以后找他做秤的人便日渐陡增,求师学艺的人也开始络绎不绝。杆爷的太爷爷也是慕名而来拜在了秤王的名下。秤王的生意越发红火,秤的卖价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到后来许多名商贵胄也争相够买秤王的杆秤,买一把回去不为使唤着用,放高堂之上供着,图个吉利。在富人的金钱加持下,秤王的秤就更难买到了。秤王一年到头亲自经手制作的秤也就十几杆,狼多肉少,免不了就争红了眼,抢破了头。秤王做的杆秤一时风头正盛,貌似都赶得上王佑军的行书字,唐伯虎的美人图等一伍的稀罕物了。很快市场上就出现了模仿秤王手艺的假秤,投机者打算来个鱼目混珠,浑水摸鱼。

有人拿着冒牌货去找秤王鉴定,他一上手就能辨出真假。来人又询问他凭何证据判断真伪。秤王笑而不语,指指自己的眼睛,人们便都相信他是仅靠眼力就能识出自己的手艺。其实还有一个很秘密的标记秤王从不对外人提起,那就是凡他经手的杆秤,都在秤砣的鼻环内壁上刻着一枚小小的“王”字。他只需用小拇指轻轻一触碰,便可感知真假。

人手里的钱一多,心也就跟着飘了。秤王一次借着醉酒对外号称自己过手的杆秤绝不会缺斤短两,如有失手,秤上缺多少斤两,就拿自己身上的肉找齐。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顶风的船先沉。秤王的滚滚财路让同行看红了眼也想黑了心。一日,一群人拿着一杆秤打上了门。领头人把手里的杆秤扔到院子里,如同一条冻僵的死蛇。几个人七嘴八舌,沆瀣一气,硬说秤王造的秤缺斤短两。秤王捡起脚下的杆秤仔细端详一番,确实是自己过手的一把秤。自己亲手校的秤,镶的星,秤砣上还有自己的秘密印记,不应该出错啊。秤王拿出一斤的码子挂到秤钩子上,拽起叨子绳,手指轻轻拨动坠着秤砣的麻绳,只见绳子过了十六两的秤星,秤杆却迟迟不见有低头的迹象,直到又滑过了大概三两的位置,秤杆才微微恢复了平衡。

这杆秤竟能把一斤的东西愣是称出十九两来。秤王顿时心里一惊,手里的秤杆子仿佛立刻恢复成了一条黑色的毒蛇狠狠咬向了的他胸口。秤王的手开始不自主地抖动着,脑门上渗出一层薄汗。他不敢相信自己做的秤怎么会出错。他又拿起脚规仔细对秤星之间的距离反复比对,却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这时候成心闹事的人群里有人喊道:“秤王不灵了,咱们要吃肉了。”秤王努力保持着冷静,他的目光在那杆秤上不停地来回游移,寻找着蛛丝马迹。突然他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聚到了一点,便一把抓起秤砣掂了几下,然后秤砣就像枚脱了销子的手雷一样被牢牢握紧在手中。当手指轻触到鼻环处那个小小的“王”字时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是遭自己人算计了。

秤王一时呆若木鸡,脸色煞白,只是死死盯着那杆鬼秤。他仿佛看到杆子上的螺旋状花纹迅速变成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旋窝,要把人整个的吞噬下去。

闹事的人趁机煽风点火,嚷嚷着要割下秤王身上的肉。秤王也看出来了这帮人就是串通好的要把自己拉下马来,踩进土里,烂到泥里。他们故意把事闹得沸沸扬扬,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越聚越多,自己就算是浑身是嘴也难证清白了。

看着秤王已成霜打后的蔫茄子,有人知道这把大火烧起来只欠最后一瓢热油了。心机者开始鼓动人群发起了咒骂。污言秽语,越骂越难听。秤王的几个徒弟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窝囊气,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向人群。眼看一场骚乱即将爆发,突然秤王一声大喝,止住了徒弟们的脚步,然后一阵仰天大笑又看呆了众人。嘈杂的人群一下被这大笑给震慑住,全静悄了下来。秤王猛然收了笑,脸色铁青。他曲起一条腿,双手攥紧秤杆朝大腿骨上狠狠掼了下去,咔嚓一声,木杆就被生生撅折了,露出了血红色的两截木茬。

秤王把院子里的徒弟都赶进屋里并锁上了门,然后朝人群一抱拳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大家都是条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儿,咱说过的话落地砸坑,上墙成钉,不就是几两肉吗,咱爷们给了。”说完嘴里衔住半截秤杆,抓起手旁的刨子,卸出锋利的刃刀。院子里的人静得出奇,只剩下屋里徒弟们痛苦的哭喊声和撞门声。秤王卷起裤管,平静地朝着自己的小腿插上了一刀。他一声不吭,刀如同扎进了软木之中,但额头上却汗如雨下。红褐色的热血像是一股涓涓的小泉顺着腿肚子渗到了院子的黄土里,一下子把土地染成了黑色的一片。秤王忍着剧痛很快就旋下来一块血滋呼啦的连皮带肉,高举着向人群示意了一圈后才晕死过去。刚刚撞开门的几个徒弟赶忙把师傅抬回了屋里止血包扎。看着师傅被逼成了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徒弟怒火冲冲地抄起斧子就要跟闹事的人拼命,被几个师兄弟死死抱住才避免了五步之内血流成河的惨剧发生。

起哄架秧子的人没想到秤王这么有血性,真敢剌自己腿上的肉。另一个徒弟从地上捡起带血连筋的肉块,双手捧着递向围观的人群,笑着说:“大伙儿不是要我师傅赔肉呢,来来来,谁趁热乎拿走回家炖着吃喽。”带头闹事的人此时都变成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敢上前去接。徒弟突然转喜为怒:“拿着呀,敢做不敢认,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人群臊眉耷眼地一哄而散,个个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蛋了。

秤王经此一劫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等爬起来以后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小腿上的刀口伤到了筋,秤王从此变成了瘸子。后来有知情人私底下告诉他,是其中一个徒弟吃里扒外,被重金收买后偷偷把卖出的秤砣掉了包。虽然那个人没有告诉他具体是哪个徒弟在背后捅刀子,但他已是心知肚明。因为秤砣上的秘密他只告诉过一个人,一个他从小带大,视如己出的儿徒。

杆秤王知道真相后只是微微苦笑,并不打算追究。他遣散了一众徒弟后,不久就金盆洗手,退出了这个行当。

杆爷的太爷爷当时从灶眼里抢救下了那根断秤并小心收了起来。太爷爷把断秤请回家后一直小心保存着。他要以此警示自己,也是要警示后人:做良心人,做良心秤。

人人心里都有一把秤,可人人心里也都锁着一个鬼,如若一天把鬼放了出来,那杆秤也就变成了鬼秤。杆爷做了大半辈子杆子秤,人见过不少,事也经了不少。杆爷一直谨遵祖辈老人的教诲,制过的秤不说上万也得有大几千,却从未敢在秤杆子上闹过鬼。

第三天杆爷起了个大早,装上两筐湛清碧绿的嫩黄瓜,推着架子车就往镇上走。通往镇上的路早就换成了几丈宽的柏油路,走起来舒坦又轻省。杆爷身子骨还算硬朗,五里路一口气没歇就赶到了镇上。镇上这几年的变化挺快,几日子没来又起了好些新建筑。原来的邮局,供销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银行、超市、大商场。货品琳琅满目,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新鲜玩意。街边店铺里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电子秤,它们如同一只只精灵古怪的大小老鼠,眼睛里不断跳动着狡黠的数字,还会发出吱吱哇哇的乱叫。

杆爷转悠了一圈,找了好几个不错的地方,视线好人流也大。可都是刚摆上没多久就被背靠的店家老板撵走了。最后杆爷只得找了棵大树底下把摊子支上了。靠着大树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了吧,毕竟一棵树也不会说话。杆爷不会叫卖,只能掏出烟袋来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烟等客上门。由于摆摊的位置太偏,来来往往没几个人路过,一上午一单买卖也没做成。

快到中午的时候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结果是外地的游客。他们从大城市过来到山区旅游,平时估计四个轱辘的见多了,对杆爷一个轱辘的木头车很感兴趣。一行几个男男女女围着独轮车又是拍照,又是试着推车。杆爷本来还指望他们折腾半天后能买上几根自己的黄瓜,谁料几个人都没装零钱,纷纷掏出手机来四处找“马”。杆爷一下被搞糊涂了,自己只养过一头大黑骡子,还早就病死了,他们不愿意买就拉倒,这时候还找什么马啊。杆爷以为他们在成心捣乱就推起车子打算离开。这几个游客见杆爷生气了就赶紧道歉,举着手机不停解释。杆爷看他们不像是坏人便拿出几根黄瓜做了顺水人情。游客们也不推辞,接过黄瓜后给杆爷留下了两瓶矿泉水。

中午饿了,杆爷没舍得到镇上馆子去吃饭。从布包内掏出家里老婆子给烙的发面饼,就着一根黄瓜,一顿饭便打发了。吃下干饼,胃里噎得难受,杆爷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刚喝几口就没了。这城里的水没啥滋味不说,还真不经喝,杆爷只能又拿起自己带的行军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

晌午一过,街上更没啥人了。两筐黄瓜除了送的一点没卖。杆爷有些心灰意冷,他收拾东西准备换个地方试试。这时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问了价钱后开始挑黄瓜。捡好的几根黄瓜被杆爷放到了秤盘上,提起杆绳,两斤高高的,杆爷说就按两斤算吧。中年妇女看不懂杆秤所以怕杆爷给她弄虚作假,便坚持要拿到旁边的小卖店里上电子秤重新约一下。杆爷无奈也只能跟着来到了小卖店。只见妇女刚把一兜黄瓜放到电子秤那锃光瓦亮的金属平台上,绿色的显示屏里立马蹦出了几个黑体小字。杆爷还没来得及认清读数,就听见小卖店老板用清亮的嗓子喊道:“黄瓜三斤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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