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血染平城
朝阳渐起,温暖的阳光慢慢爬上了花岗岩石阶,缓缓向那被寒意笼罩的大殿送去一丝暖意,可惜大殿上的人却毫无察觉。
平城大殿中,一身麒麟朝服的成乐早已正端坐君位之上,然而代国新君的眉头却越锁越深。殿下,满朝朱紫绯衣早已跪成一片。
“君上方才置办灵堂的方式不合祖制。”
“君上怎能让公族长辈在三九寒腊月里在殿外等候,如此不敬老者,恐遭天下耻笑。”
“君上怎能用禁军全城搜捕公族,不敬宗族,会为人所诟病。”
“君上……”
殿下所跪,多为白发老者。他们是宗室长者,除了国君,寻常胥吏也不敢奈何他们。跪坐一旁官员低头不语,而成乐自己却在为如何处置这些老家伙头疼着。
烦死了,真是烦死人了,亏你们还知道我是国君,成乐心想,不给你们一点教训,真以为我这个新君好欺?
“来人,”沉思许久的成乐终于发话了,“把这群絮絮叨叨的老头们拖下去,枭首示众。”
“是——”
听到这段简短的对话,几个还在殿前滔滔不绝的老者霎时间脸上死白,齐喊道,“国君暴虐,代国要亡啊。”
“尸身挫骨扬灰之。”听到这群老头最后齐喊出来的那句话,成乐自认已经不用压制自己的怒火了,怒吼而起,这道让人不寒而栗君命久久回荡在朝堂内外,难以散去。
虽已入春,北风卷过的平城街道依旧如此萧瑟,这不单单是因为天未暖、花未开,悬挂在菜市口的那几十颗触目惊心的人头还在提醒着来往过客数日前发生的一幕。
“君命:公子乾等数十位公室宗亲,国丧之日,意图谋反、欺君罔上,证据确凿,今枭首示众、以正国典。”
而这件事背后的故事也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流传于市井。有人说是这群族老质疑成乐君位来历不正,更有甚者道,有人质疑成乐非先君亲子,故遭灭口。还有人道,是这群族老欺幼主年少,倚老卖老,妄图霸占国政,所幸幼主年少志不短,除去国贼。
成乐对于这件事的处置结果颇为满意,至少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包括他那个曾经的老师,丞相。
※※※
几天前的大殿外,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丞相魏岳被宫卫拦住了,“你们退下,我有要事要禀明君上,耽误了你们可担当不起。”
“魏相,让您进去了我们也担当不起。”宫卫也颇为为难。
“让开。”就在两人纠缠之时,代王近侍走出殿门向宫卫挥手示意退下,随后向魏岳恭敬地拱了拱手,道,“丞相大人,君上有请。”
走进殿内,斜靠君位上的成乐,正一脸不耐烦望着他,手中还握着半杯残酒,“丞相有何要事,如此急于见寡人。”
“臣有两个问题请教君上。”
“丞相但讲。”
“其一,为何要锁住偏殿,迫使祭奠宗亲在殿外等候?”
“公族目中无人,寡人要让他们明白君臣之道。若非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你放他们进入偏殿。”
“其二,”听到成乐如此回答,魏相有些晕眩,晃了晃身子,定了定神才继续道,“为何、为何要将这几十位公族老者枭首示众、挫骨扬灰?”问道此事,魏相的手已经不禁握拳,嘴角亦开始渗出些许血丝了。
“君臣有别,族老目中无人,在殿上趾高气扬,寡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成乐心里似乎还留有怨气。
听到此处,魏相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地上,随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旁的近侍意欲上前搀扶,魏岳却挥手示意不用,自顾自地用袖口擦去了嘴角血丝,半跪着继续道,“君上可知,微臣为何建议以祭奠之名将他们招至国都?”
“以正寡人之名,让公族可以承认寡人的君位,使成业没有可乘之机。”
“君上认为能威胁到您地位的只有废太子?”魏相斜眼看着成乐。
“处置成业的一方已经出发了,丞相莫急。”成乐劝慰道,见魏岳不做声,“不过这些公族也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先处置一批老家伙,以儆效尤。寡人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窝囊君主,如此处置,我们都可以有几天太平日子。”
“君上可知真正的威胁不是这些已经半只脚进土的老家伙,而是他们封地上有粮有兵的儿孙。这群老家伙在平城,他们的儿孙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君上这一处置,彻底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了。”说道这儿,魏相已露出无奈的笑容了,“君上的一时之气,却放弃了手中握有代国最好的砝码。”
大殿里冷冷清清,除了丞相的喘息咳嗽声,就没有一丝的声音,许久,魏相才道,“微臣已无力回天,请君上恩准微臣告病回家。”
见成乐点头准许后,魏岳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大殿。
成乐默默看着魏岳的离开背影,仰头饮尽剩下的半杯残酒,将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掷。
“来人,传闵王叔。”
这几天,代国境内最不太平的就要数国都平城了。一会儿公族被杀,一会儿丞相请辞,当然,对于百姓来说,这都与他们不相干,他们只要坐在窗边看着就是了,而对于贵族来说,由于上次的公子集体大出逃,这次对于他们的守卫更严了,代舍富丽堂皇之下,暂居其中的人却过得水深火热。不过有一个人并非如此,无论是百姓抑或贵族,此人的平城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传说那般让人津津乐道。
“让开、让开,”一个侍卫在前面开路,他腰上挎了把大刀,对街上的百姓吼道,“王叔大人就要来了,你们还不速速退下。”
自从魏岳辞去的丞相之位后,成乐当即启用了公子闵为自己主持国政。也就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王叔大人的影响力已经遍布国都。此时坐在华美马车内的就是这位王叔,沿街的百姓纷纷避之不及,大家都知道,如果挡着这样一位权势如日中天的王亲的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车轮滚滚,疾驰而过,见马车走远了,街两边小老百姓们才长吁一口气。贤达客栈的女主事也不例外,自从上次小茅屋里经历惊魂一夜后,她对于这种王亲贵戚的事情都颇为忌惮,再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了。落魄悬赏的王亲都有强人不惜杀人相救,何况这种位高权重的王叔呢。
不过不是所有的平头百姓都会有老板这种奇特经历。于是,客栈大堂里,一些客人的谈论话题就开始转到方才引得众人退避三舍的王叔身上了。
“这国都真是越来越热闹啦,前两天还看着魏丞相驾着车,屏退路人,到今日,架势不变,那人却变成了王叔大人。”有个瘦高汉子有些不屑地说道。
“你还别说,这两天,除了这位王叔,别的王公大臣,日子都不好过啊。”旁边有另一个汉子附和道,“我路过几个大夫的府邸,全都府门紧闭啊。”
“那是,还有那些王子公子所住的代舍,也少有人进出啊。”
“那些王子公子还要见客,都歇着吧,新君君命一下,族老们几十颗人头便落地。其余的公族,谁还敢与君上叫板?”
“先君如此敬重的族老,在新君手中,全变成悬挂在菜市口的人头,想想都让人胆寒啊。”一个大汉不由地摇了摇头,旁人拍拍他的手臂,“你怕什么,这些都是那些显贵的事,与我们何干?”
“唉,指不定哪天,君上一不高兴了,我们这些平民的身家性命,还不如蝼蚁一般?”大汉还是颇为忧虑。
“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呗。”
众人叹气。
尽管大家都在店堂里,你一句、我一句,谈的绘声绘色、不亦乐乎。在一边整理柜台的阿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自顾自地低头在想一些心事。直到有人拍了拍柜台,她才注意到来了客人。来者是一个身形单薄,但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的少年,阿云的记忆力极佳,依稀记得来人曾于几天前在店中用过餐,由于他的肤色较一般人细腻,她便细心的记下了。
“住店。”来人的声音比较低沉,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要求,便由店里的伙计带上了二楼厢房了。
次日一早,阿云来到一楼大堂后不久,那佩剑少年也下了楼,随便进了点饭菜,用完餐后便出门了。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里,阿云都没有见到这个人,直到晚上临近打烊,那少年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回来,看到他单薄的身形和疲惫的面容,阿云有些不忍,从厨房端来一碗粥,那人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三口两口之间便将粥全都倒进了肚中。
“多谢。”
“我可有什么可以帮助公子的吗?”在那人准备上楼的时候,阿云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用。”
一天的时间,在宫殿里听成乐与公子闵的交谈,让沐灵筋疲力尽,不过这些努力还是值得的。至少她摸清了公子闵如今在成乐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对于公子闵此人都有了一个粗略地判断。看来接下来的平城又将有一场血雨腥风,这两日里,还是避避风头为好,沐灵对接下来的事做了一个大致的谋划后,也就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了,没想到这一来一去,却用了整整一天的功夫。
次日,沐灵没有早起,待她下楼时,一楼的大堂里已经坐得三四成满了。大家稀稀落落地吃着饭,交谈着。沐灵找到了自己常坐的楼梯拐角边的座位,昨晚给她送粥的姑娘看到她,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公子,休息一夜,可好多了?”
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颇为客气地答道,“好多了,谢谢姑娘关心。”一直以来沐灵的生活中永远是打打杀杀和权力斗争,而这个姑娘身上纯朴的感觉是她的生活中最为缺失的,也是最让她向往的。昨夜偶遇,更让她感受到这个姑娘单纯的善良,此间种种,都让她对其心生好感。
可能对于沐灵的印象一直是个冷冰冰的剑客模样,独来独往,少言寡语,初露笑容的沐灵,反倒让阿云微微一愣,片刻间即转而微笑道,“我叫阿云,这家客栈是我母亲开的,公子有什么不便,招呼我一声便是。”
“我叫叶灵。”沐灵微微一笑,心中却不免暗叹。
店堂还如往常一般繁忙,客人来来往往,这时店里走进一个虬髯大汉,扛着一个麻袋,看他放下袋子的样子,袋中之物应该颇为沉重。“罗哥,罗哥。”边上一店中跑堂唤道,上前拉住他,“你不是今日出城送货嘛?怎么扛着东西来我们这儿了?”伙计伴着习惯性的笑容,手里攥着抹布,有些讨好似的躬身问道。
“别提了。”那个被称为“罗哥”的大汉自顾自地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大碗,才继续抱怨道,“我今早天没亮就出了门,把货物都整上骡车了,好不容易赶到城门,结果,官府封城,张贴告示:只许进不许出。”
“唉,怪哉。昨日也没见着这样的。”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宽慰道,“罗哥,兴许有什么重犯跑了,官府在全城搜捕,过了两天就好了。”想到前两日的平城大搜捕,伙计猜道,自觉颇有道理。
“大概吧,”罗哥叹了口气,用脚踢了踢带到店里的袋子,“老板呢?我这今早刚宰的羊,卖不掉了,还是送你们店吧。”
“多谢罗哥好意了。”老板听见有人唤她,便从店堂后面走了出来,“怎么会封城的呢?”
罗哥耸了耸肩,亦表示不解。
没有像大家设想的那般,封城令持续了三四日,依旧没有撤销的迹象。城外与城内的商贸终止了,连居民家里的储备粮食一天天耗尽。生意不能不做,商贩们将自家的货物集中在城池的某一角供城内的居民采购,尽管只是封城不是围城,但整个城池都弥漫着只有在战时才会有的紧张和不安的氛围。
除了将货物集中销售,平时忙碌的商人们开始变得无所事事,一些贩夫走卒们亦是如此。这批靠跑腿混口饭吃的人就三三两两的找个地方聚在一起,交流一些手头的消息,此时贤达客栈的大堂就聚集了不少这样的人。
于是在别的商贩只能靠啃老本度过的日子里,客栈老板的生意就变得格外红火。
“阿青,刚才去城门看过了,怎么样啊?”一粗汉刚迈进店堂大门,便有几人上前问道。
“不行,没辙。他们不肯通融放行也就算了,连封城令何时撤销也不知。”阿青垂头丧气,自从封城后,他们一伙人便窝在这里,隔三差五的派个人去城门看看。
“你说,这也不是办法。”明显是这伙人为首的罗哥叹道,“你们可有谁认识禁军里的,或者当官的也行,或者王宫里的,打听打听消息呢。”
“认识当官的?罗哥你玩笑了,认识当官的,我们还会在这儿?”旁边当即就有人揶揄。
罗哥没有在意那人话语中的讥讽之意,真切地看着在座其他人。
“我倒认识个当兵的,据他所说,似乎是王宫里的命令,禁军也就是照着行事而已。”
王宫,一提到这个词,大家皆沉默不语了。此事十有八九与代王有关,这位新君自继位以来,整个平城鸡飞狗跳、事件频出,到如今,不仅是那些权贵们,连平头百姓也对这位代王的作为颇有不满,不过不满归不满,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王城国都脚下生活的平民,对于国政的敏感是大大超过别处百姓的,在座的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次封城,想通过各种手段悄悄溜出平城不但是不可能的,而且还要祈求这位君上不要再出更多的花招,让大家过得不安生。
果不其然,封城四日后,大家都不再关注封城这件事了,因为平城又起了更大的波澜。
一般平民来到国都,选择住宿时都会选择一些个人开的旅店客栈。但名士贵族就不同了,往往会选择一些特别开设的旅店,这类旅店也因顾客的身份不同而有不同的等级,如传舍、幸舍、代舍。而像公族宗亲这样身份的人,自然都会住在属于最高等级的“代舍”中,出入配以舆车,舍中有娇娘,夜夜笙歌,富丽堂皇,这些都是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平城的代舍就位于城中主道的南端,与北端的王宫相隔不远,大约步行几百步之遥,不过两者之间的距离正好能避免代舍宾客的欢声笑语侵扰到王宫的安宁,也使得平城因两者的交相辉映,互为衬照而别有特色。
清晨,街道依旧雾蒙蒙,路上少有行人,除了一些鸡鸣狗叫之声,整个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一队禁军全副武装,踩着有些凌乱的步伐,伴着兵刃摩擦声,打破了这个原本应该比较宁静的早晨。
路边一些刚准备开张的店铺老板见这个阵势,纷纷都躲进了自家店铺里,合上刚卸下的门板,透过门板间的缝隙,窥视着有些肃杀的街道和这群杀气腾腾的兵士。
此时一些细心的居民发现,似乎不止有一队士兵在平城内走动,屏息一听,从四周的不同方向,都可以听见禁军这种独特的行军步伐声。迷雾中,外饰依旧那样瑰丽华贵的代舍,在这种冰冷步伐声和金属摩擦声中开始微微有些颤栗。
不多时,四方聚来的禁军便将代舍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为首的正是新任禁军统领林叔詹,他示意手下的人上前去敲代舍还是关着的前门,“砰砰砰——”老板被这重重的敲门声给惊醒了,开了门,见门前列阵的军队如此之多,他也不由地脚下一软。
副官一把推开堵在门口,有些碍手碍脚的老板,扶住大门,林叔詹随即带着手下进了门。进门后,士兵就开始在屋内上下大肆搜索。除了禁军士兵那嚣张的脚步声和踢门声,整个楼里就只有屋内不时传出的叫骂和一些女性的尖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屋内的嘈杂逐渐平息了。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押着衣衫不整的一干年轻公子在林叔詹面前列队。看着这群毛没长齐的公子们,他不由地鄙夷一笑,世事无常,出身平民的他,却有一日可以掌握贵族甚至公族子弟的生死,想到那句“杀无赦”的君命,心中不免自得,见副官示意人已抓齐,他点了点头,手在空中用力一划,一个字都没吐,这批人的性命就将被圈走了。
年轻公子们也不是吃素的,见到林叔詹这一手势,便知大难临头,除了几个较为怯懦的开始哽咽,更多的人则摒弃凝神,等待逃跑时机的到来。
结果其中一个刚行过冠礼的公子最先沉不住气,地上一个翻转,从背后士兵的刀刃下躲开,腿上一个连环踢将那个士兵踢倒在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指着周围的禁军,试图寻找到一个逃走的地方。依葫芦画瓢,陆续有不少公子也从看守士兵手下夺下兵刃,大家自发地围成一圈,对抗满屋子的禁军。
对于公子们的突然反抗,还沉浸在幻想中的林叔詹和一干将士皆来不及反应,这动作间的一快一慢,给了这些公子生机,整个屋子内的局势也急转直下。
里面一圈是那些来不及准备便遭突袭、衣衫不整的公子王孙,外面更多的则是全副武装的王宫禁军,双方剑拔弩张,对抗一触即发。公子中较为年长的两位互视一眼,便怒吼着提剑向禁军冲去,由于没有预想到这群脑满肥肠的公子会作最后一搏,因而林叔詹只带了适合近距离搏斗的剑士进屋,而将弓箭手们放在了外面。在两位公子的努力下,不少禁军剑士被砍倒在地,其他的公子们受到鼓舞,也纷纷开始提剑乱砍一通,竟也将禁军包围撕开一道口子。
“冲啊!”为首的公子持剑一捅,把剑刃从门边的一个禁军士兵腹中贯穿而过,用力一收回剑,顺势拉出大片血淋淋的内脏,他左脚一踹,更是直接将门板踢下。公子们见有此生路,便纷纷弃下眼前的敌人往那里涌去,这也使得原本井然有序的王孙公子一方产生不小的混乱,趁此混乱之际禁军士兵便见机将几位滞后的少年公子砍成肉泥。
逃出了代舍,公子们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便看见几十张弓齐刷刷的朝向自己。一些个反应较快的立即跳向一旁躲开,而那些较为迟钝的,则被弓箭手的箭雨活生生地射成了箭垛,一些个后面逃出来的公子也不顾这些人的死活,以他们做掩护,向深巷逃去。承蒙这些牺牲者的帮助,后面的人才能逃出代舍,消失在平城街道中。
这些公子们原以为逃入街道中、躲入民居里,适时混出城去,便可捡回一条性命。谁曾想,连续数日的封城,禁军已将国都的各个出口把守得很是严密,而清早禁军行军的阵势更是将原本胆小的百姓吓得都闭门不出了。
透过门缝,阿云瞧见不远处几个只穿了一层薄衣的公子王孙在挨家挨户地敲门爬墙以求生路。寒风中,他们身子还在不停的发抖,而远处传来的禁军阵阵行军声愈来愈近。
“收留公族,全家尽诛——”
“收留公族,全家尽诛——”
“收留公族,全家尽诛——” 林叔詹示意几个手下用喊的方式,将君命迅速告知整个平城。
百姓惧怕官府,不想被株连,全都闭门不出,爬上墙的公子们也被墙另一边的人或用木棍或用耙子给推了下去。被推下去的公子们不死心,继续想尽各种方式想进门,“啪啪啪——”急促的拍门声撞门声在整条街上此起彼伏地响着,没有断过。
这里是这条街的尽头了,公子们由于对于平城的不熟悉,已经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他们依然不断的撞门爬墙,试图逃到百姓家中,“啪——啪——”由于之前不断的拼杀,大家的体力都耗费的差不多了,拍打撞击声已不像之前那么急促了。而此时禁军已经出现在了街的另一端,屋内的人则为了保住自家的性命,在门里面拼命顶住门板,一些彪形大汉更是用长杆奋力把爬上墙头的人捅下去,仿佛对方是入侵自己家中的强人一般。阿云望见远处的禁军士兵抽出佩剑,将距离最近的一个试图反抗却又瑟瑟发抖的公子打倒在地,剑尖轻轻一捅,那人哀嚎一声,血光飞溅间,头颅便骨碌骨碌地沿街滚下。
而客栈门口求救的公子,他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哀求,到现在痛哭流涕的哀嚎了。听着这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联想到方才那人惨痛的死状,阿云不由地有些不忍。她伸手准备搬开门闩,结果后面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臂。
“禁军近在咫尺,收留逃犯,你想全家尽诛吗?”
听到叶公子的警告,阿云原本有些不忍的心一下冷却下来了。她抿了抿嘴,便跑向客栈后堂去了。
是夜,前往平城祭奠的宗族悉数被杀,那些从代舍逃出的人最后全部横尸街头,平城,三日无人上街。事后,平城居民传说在夜晚无月无风之时,总能听见这上千宗族冤魂的痛哭哀求声在街道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