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流浪犬的救赎
两千两百多年前的长安城中,韩信随萧何入长乐宫。宫殿雄伟,比那小小淮阴侯的府邸要大上许多倍,数不清的年轻宫女穿行忙碌,因此看起来也热闹许多。
韩信不喜欢这般景象。宫殿虽大,其间道路长廊却很小气,拐弯抹角;高墙冷漠,总令人觉得皇家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就如此罢,还有诸多礼仪束手束脚。宫女虽多,神情却呆板得很,见了人唯唯诺诺,举手投足如一模所刻。但这一切又不是他说不喜欢就能逃避的。
他知道,自己短暂辉煌的一生到了尽头。
在政治社交上极度任性的他终于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看明白了,汉王室非除他不可,虽遭贬后他起过叛心,但这天下是他打的,帝王也是在他的帮助下上台的,他觉得反了不好;可大汉王朝就是容不下他,当他真要反了时,也不知谁告的密……萧何嘴上不说,只给他哄进了宫中,但他什么都看明白了。
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如此。
对他而言,死亡并不可怕,每一仗都有死人,每一仗他都可能死去。可在宫中行走时,韩信止不住发抖,完全没了上战场的从容。在这里他不可能靠智勇保护自己,结局既定,已经……没有奇迹了。
看透了却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作为这样一条出色忠实的猎犬,这样一条狩猎过西楚霸王的战功卓著的猎犬,竟也因天下太平而被遗弃了。
韩信没有更多时间去想“天下太平好不好”这一问题。短暂辉煌的一生即将逝去,他不想死得太难看,因此只能将全部精力花在对付恐惧上。
两千两百多年后的长安城中,挥剑防御的韩信竟走了神。项羽不介意晚些杀死他。项羽看得出,这位以少年外形现界的老熟人在逃避什么,被遗弃的痛楚似乎又刺激了他的神经。眼看枪尖要没入韩信心脏,项羽一转枪头,只用拿枪杆猛击他的肋骨,看着韩信踉踉跄跄差点没摔倒,觉得很没劲,身上黑气也消下去些许,指着他骂道:“你不是很牛气吗?啊?认认真真打啊!手里没了兵就和傻狗似的!认真一点本王好给你个痛快,不然就一点点剐了你!”
韩信咬咬牙,握紧了剑,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他是擅长置死地而后生,然而这种奇迹不可能在他手中无兵时发生。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拖延,秦皇那里出了岔子,如果Shielder打败Archer后及时赶来,也许自己还有救。
项羽觉得韩信眼神变了,满意地点点头,扔开长枪,抽出长剑,冲韩信扬扬下巴:“本王这样还算公平否?哪像你,带着一大堆汉军‘呼啦’一下围我楚军,还整什么楚歌呢,害我楚军失了尊严!”说完便提剑劈去。
韩信不用剑截,脚下一动避开锋芒,直接从侧面进攻,对准项羽腰部便刺。项羽力道极大,下手又准,在剑尖即将没入腰间时夹住那剑,虽不能断之,但亦让韩信无法抽出;紧接着他将剑往身前一拉,韩信握得太紧,不得不跟来,项羽抬膝往他腹部一撞,韩信身子发软松开了剑,一口血喷出,疼得直不起身子。
“刘邦小儿的大将军,在汉军身后威风凛凛,没想到竟如此无能啊!难怪会死在妇人手中!”项羽一边嘲讽着,一边将韩信的剑丢在他面前,要他自己去捡。
韩信无所谓项羽之言,亦无所谓项羽之举。结局已经注定,可战斗尚未结束,逃避没有任何用处。曾经的他为了建功立业而选择隐忍,而今天,除了夺下圣杯,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完成的事情。从者唯有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留住尊严。
这次项羽等着韩信先攻。韩信不正面进攻,再次绕至项羽侧后方。项羽转身的同时迅速解下披风一抖,韩信看不见项羽动作,料到有诈,向后连退几步,只见厚重披风被长剑刺穿。韩信趁此机会猛地上前,抓住披风上沿,狠狠将披风蒙在项羽脸上,另一只手提剑就砍。项羽从披风中抽出剑时,韩信已跳开,而项羽的左肩铠甲被砍坏,多了道伤口,伤口不深,对项羽而言却是耻辱。
此时韩信还火上浇油:“项王,比力量比剑法,信不如你;比用计,信要比你强上数倍。若当初你肯用信,恐怕今天的历史上要多一‘楚朝’。”
“你闭嘴!刘邦小儿用你,你得到什么了?金钱?地位?女人?最后还不是被逼得要谋反,什么都没有了!你有一肚子计谋又有什么用?你连吕后那恶妇都斗不过啊你……”项羽说着说着狂笑起来,黑气再度升腾,“你就是条狗,他们要抓兔子了,给你牵过来,喂你两块吃剩的骨头;他们厌烦了,一脚给你踢开还是好的,别给樊哙抓去做了肉汤卖了!你再看看嬴政是如何待你的,给你兵马好利用你讨伐我,现在他人呢?竟解除宝具自顾自去了!流浪的狗啊,以为自己找到主人就了不起了吗?你是费尽心思用兵了,然后呢?你还不是被抛弃了?我看你才该做这个‘复仇者’吧?哈哈哈哈!”
韩信不能否定项羽所言,抬手轻轻抹去嘴角血迹,淡然回击:“从古至今大将功高震主而被弃者无数,信居其一而已。大将所图在于功名,唯图功名而不计后果。信做了汉王的狗,横扫北路诸侯,逼得你项王自刎乌江,最终助汉一统天下,名留青史。项王,是否连一条被遗弃的狗都不如呢?”
“你!”项羽瞬间暴怒,整个人被黑气所吞噬,蹬地跃起,杀向韩信。
项羽既已双脚离地,动作便很好预判,韩信攻防同时进行,向侧面躲闪并翻腕出剑,却因看不清项羽的具体位置,只刺入黑气,没能伤他。项羽落地即转身猛撩,韩信没有后仰闪避,而是蹲下身去,几乎贴地面前扑,别住项羽左脚,身体向上顶在项羽腹部,双手搂住他的双腿后方猛地一拉,项羽进攻时本就刚刚落地没有站稳,没想到韩信会来这手,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韩信这法子是苏皓给他讲的。昨夜苏皓在家等到半夜都不见有从者杀来,觉得无聊,就跟韩信扯了扯现代格斗,扯一会说到摔法。苏皓觉得这时候的韩信太瘦,打起架来吃亏,遂讲了点用巧劲御敌的法子。苏皓本人只看过些比赛,看过理论,自己没打过,但身经百战的韩信却能琢磨出具体怎么来,瞬间扑过去,就按苏皓讲的方法将苏皓放倒在客厅硬梆梆的地砖上,苏皓又疼又怕,再也不跟韩信扯格斗。
苏皓说:“我给你说这些,就是怕你一个人谁也打不过,但我怕疼啊,你可别拿我试!”
韩信不以为然:“有才华,何愁孤身一人?”
苏皓压低声音:“我想单干啊,求人不如求己,你可给我记住了!利用你的人怎么都不靠谱吧?万一随随便便给你扔了呢?”
韩信自负,更是不屑:“御主难道不是在利用我?嗯?等御主拿到圣杯,弄不好就来道令咒让我自尽咯!”
苏皓说不过眼前这熊孩子,站起身子揉揉摔疼的屁股,进房间看电视去了——这只是掩饰不安的方式而已,他担忧着,此时的韩信并不信任他,认定他会来个兔死狗烹……
他想不到的是,昨夜教韩信的摔法,今天韩信居然给用上了。
项羽反应快,韩信刚扑上去他就猛然翻转,韩信丝毫不惧,马上使出格斗杀招“断头台”,右手绕过项羽后颈,自前部穿至左侧形成环状,左手抓紧右腕,整条右臂锁住脖颈,压迫咽喉。这一下让项羽呼吸困难,他本身排斥“趴着打”,不知如何破解。然项羽素来强壮,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以传统观念,只要站稳了便能狠揍对方,而在地面滚打,贵族不屑,也不易取胜。即便如此,韩信依然锁住项羽脖颈不放,更直接用双腿将自己挂在了项羽身上,怎都甩不开。项羽深知如此锁喉他撑不过几秒,此时他已觉得头晕目眩,韩信此举也在他意料之外,便不打算再耗下去,用所剩不多的气力向韩信肋间猛捅,剑剑贯穿,那温热的血染了项羽的大半边身子。可韩信坚决不撒手,他明白此战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他一个人死,都是死路一条,自然要拉这西楚霸王垫背!
项羽感觉到韩信渐渐没了劲,他自己也是两眼发黑,凭着天生神力竟生生甩开韩信,刚要将剑掷去给他最后一击,身体却不听使唤倒了下去。
苏皓与夜狼刚刚赶到,两人在远处就见从者缠斗,夜狼担心项羽真有能力击杀韩信,便放慢了行进速度,直到项羽倒地才让苏皓前去。苏皓下马直奔韩信,夜狼至路边灌丛后躲藏,打算看看苏皓要如何应对。
苏皓见韩信身受重伤,医生的本能使他忽视随时可能恢复意识的项羽,跪地对韩信施展治愈魔术。
韩信回到了长乐宫——确切地说是回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四周光线昏暗到了极点,只隐约分辨出吕后杀气腾腾的面容。他还是那个十八岁的他,满怀雄心壮志,却不知怎么来了这见不着天地的鬼地方。他拥有十八岁后的记忆,不过自被召唤出后,每每回想起,都觉得那是别人的故事……今天却亲历了。
竹刃从四面八方而来,疼痛使得他记起,方才他还在跟项羽厮杀。他不知自己是否回到了英灵座。他轻叹,回了英灵座倒也省事,不过那倒霉御主,由他自生自灭吧。
他忽然感到身边有过一阵强烈的魔力反应,本能地睁大双眼,只见苏皓正用颤抖的双手为他处理伤口。作为经验丰富的医生,苏皓能在精神极度紧张下稳当操作。
韩信觉得好笑,努力发出声音来:“哎呀,御主为何紧张啊?”
苏皓一听更加崩溃:“别说话,你伤得太重,魔力和药粉都用光了,能救回来算你幸运EX!你还笑!”
韩信竟忽然严肃起来,缓缓抬起手,一把抓住苏皓右肩,留下自己的血手印:“御主若是不介意用一道令咒,解放我的另一宝具即可,何必大费周章。”
“令咒?宝具?”苏皓不解。
“萧何大人虽设计杀我,却也成就了我。‘国士无双’是他对我的评价,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我的宝具,能救我于绝境。我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啊……”韩信眼珠一转,带上一丝狡黠,“只是,令咒多用于控制从者,只三道,御主可要想好了啊。圣杯战争凶险,一旦令咒用尽,难保不发生什么意外。”
苏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拧住韩信耳朵叫骂:“熊孩子早说嘛!我要圣杯就是为了救更多人,如果连你都舍不得救,我还要走这条路做什么?我命令你,解放宝具!”令咒重要吗?当然重要。不依靠令咒,苏皓也能救活他,只是……等他自己慢慢好起来,会很痛吧。
光芒之中,韩信的伤口高速愈合着,苏皓还未看清,韩信就提剑蹿起,他只听得金属在耳畔“铛”的一声——项羽的剑离他脖颈不过半米。
“还好你没有遗弃我……”韩信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忽然抓住苏皓衣领将他扔到身后去,摆开架势,准备迎击眼前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