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山脚下就升起了一缕炊烟,仔细看去,一间小茅屋在香蕉林中若隐若现。茅屋前,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一群鸡面前,左手端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瓢,右手不时抓把玉米丢向鸡群,身旁一只花猫乖巧地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鸡群。
一个女人从茅屋里探出半个脑袋对女孩说:“小从,别喂了,去河边叫你爸回来吃饭。”
“哦!”女孩看了看女人,又抓起一把玉米洒向鸡群,这才把瓢放回玉米袋上,蹦蹦跳跳地朝河边跑去。
花猫等到女孩离开便扑向鸡群里一只瘦小的小鸡,没想到被护子心切的老母鸡追着啄。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声音走出来用竹杆将它们分开,骂了几句,花猫这才愤愤地走开,在远处静观其变。
日上三杆,茅屋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花猫蜷缩着躺在床脚;屋前几只鸡的在水沟里啄食;屋后,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一个破背篓做成的鸡窝面前出神地盯着鸡窝里的老母鸡。
母鸡似乎被女孩盯得害了羞,“咕咕咕”地叫了几声,女孩瘪着嘴嫌弃地说:“你怎么那么不成器,抱了一个星期都没抱出孩子来。”
第二天早晨,天还将亮未亮,男人的声音就打破了寂静,“抱出来了六只小鸡了!”老母鸡似乎是要向女孩证明自己的本事,七个蛋出了六只小鸡。女人听到丈夫的惊呼,也走过去看,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女孩被父亲的声音吵醒,拉了被子蒙住头却难以入眠,揉了揉眼睛,匆匆忙忙下了床光着小脚丫跑过去看小鸡。
老母鸡还蹲在草窝里,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它丰满的翅膀下伸出来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老母鸡用喙将它们推进翅膀下,左边进去右边冒出来,右边的进去了,左边的又伸出头来,叽啾叽啾叫个不停。小女孩高兴得语无伦次。“妈妈你看哪里冒出了一只小鸡,又冒出了一只,咯咯咯……”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伸出手想要摸摸小鸡,被女人打了回来,“小心被老母鸡啄”。“哦!”女孩摸了摸被打的手背嘟起了嘴。
男人慈爱地看向女孩,笑着说:“小从,怎么鞋都不穿,顶着个鸡窝头就出来了?”
女孩听言,歪着小脑袋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笑容又回到了脸上。“鸡窝头?妈妈,爸爸说我的头是鸡窝。”
“你这是去田里了?裤脚一边高一边低的”女人抿着嘴微笑,温柔地帮女儿把卷起来的裤脚放下去。
太阳翻过了山头,将温柔的光芒洒向香蕉林,几缕柔光从香蕉叶缝中溢出来,在草地上留下一块块光斑。“咯嘚,咯嘚”,“啾啾啾”,一只花色的老母鸡带着六只小鸡在草屋周围东啄啄西啄啄。小女孩从河边捡了几颗鹅卵石玩着回了茅屋,看到毛茸茸的小鸡便把手中的石头丢了,跑过去想要摸摸小鸡,奈何她一过去,小鸡们就惊慌失措地躲到老母鸡身边,老母鸡又张开了双翅,竖起了羽毛雄赳赳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不能接近它们,只能蹲在一旁。
小女孩蹲得脚麻,自觉无趣就走开了。鸡窝里,一颗鸡蛋摇摇晃晃,一会儿,蛋壳破了个洞,露出湿淋淋的羽毛,小女孩路过时正巧看到蛋壳里伸出一个虚弱的小脑袋。小鸡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爬出蛋壳,但蛋壳就像一双手紧紧抓住它,它挣脱不出,脑袋渐渐垂下去,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
“你的哥哥姐姐都出来了,怎么就你出不来?笨死了!”小女孩把鸡蛋拿出来把蛋壳捏碎,白色的身体就露出来了,可惜小鸡颤颤巍巍地站了几秒就倒下了,小女孩只好将小鸡捧在手心里哈气,小鸡渐渐睁开了眼睛,小女孩惊喜地笑了。
小女孩拿了几颗玉米放在嘴里咬碎放在小鸡面前,小鸡啄食了几颗,恢复了生气。小女孩将小鸡拿到母鸡身边,小鸡“啾啾啾”叫着歪歪斜斜地朝母鸡跑去,没想到老母鸡看了看小鸡竟用它坚硬的喙啄向小鸡,小鸡疼得直叫唤,跌倒在地。小女孩生气地跑过去赶走母鸡,“走开!走开!这是你的孩子”,将小鸡握在手心,向小鸡身上吹气:“你疼不疼呀?你妈妈不是好妈妈。”
小女孩用废弃的纸箱为小鸡做了一个家,每天亲自喂食小鸡,一个月后,小鸡长大了,不需要小女孩保护了,它渴望朋友,渴望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田间地头扒土、抓小虫子,所以,在某天早晨,它混入鸡群结束了自己孤独的生活。
秋季,漫山遍野的野菊竞相开放,如果你留心,一定能在路边的草丛中发现它们的身影,白色的纯洁,紫色的曼妙,花瓣上还沾着些许晶莹的露珠,虽不如玫瑰妖艳动人,却也自有一番味道。山脚下难得有一片平地,种满了香蕉,翠绿的香蕉林在秋风下泛起一道道碧绿的叶浪;香蕉林旁边一条小河缓缓流过,沉闷的水流声中夹杂着小女孩风铃般的声音。“表哥,表哥,快过来,我看到好几条鱼躲在石头下面。”
“嘘!小声点,待会鱼跑了。”一个男孩拿着渔网轻轻靠近女孩,女孩安静下来,蹲在石头上静静地盯着水面。
河边不远处,一只母鸡在地上刨了刨土,弯下腿,笨重的身子就伏在了地上,一群鹅黄色的小鸡围着母鸡啾啾啾叫着走来走去,一只白色的公鸡东张西望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在母鸡身旁徘徊。
“爸爸,爸爸,哥哥姐姐们说你年轻的时候被这条河冲走了,后来又回来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爸爸,您为什么会被河水冲走?”
“爸爸,您被冲去了哪里?”
“爸爸,爸爸……”
……
一群小鸡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公鸡提提嗓子开心地说:“好!既然你们那么好奇,我就给你们讲讲我当年的英勇事迹。”小鸡听到后兴奋不已。
“又要讲你那些陈年往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母鸡无奈地说到。
公鸡不理会母鸡的抱怨,自顾自讲着。“两年前一个夏季的早晨,我的妈妈终于不负众望,成功让我的哥哥姐姐们破壳而出。原本我也该出来的,可是我处在最外面,妈妈的身体没有将我包裹完,每每吹风下雨我都会觉得冷,身体自然不如哥哥姐姐们那样健朗,所以,妈妈见我迟迟不出,以为我不行了,就带着哥哥姐姐们出了鸡窝。”
男孩将渔网伸到水里,竹棍往石头底下一搅,几条鱼就跑了出来,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渔网,一条巴掌大的鱼就这样被网住了。就在此时,小女孩跳进水里想要抓住四散逃窜的鱼,可惜水波迷惑了眼睛,待水波平复,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哟,太可惜了,那么多条鱼就这样跑了。”女孩略显遗憾地说。
“我抓到了一条,晚上我们可以喝鱼汤了。”
“只有一条,爸爸妈妈、伯伯伯娘加上你和我一共有六个人,一条鱼不够吃。”
“鱼不够吃就把那边那只白公鸡杀了。”
“不行!”女孩强烈反对,“以前那只鸡被河水冲走过,后来又回来了,妈妈说那只公鸡命硬,不能杀,要留着做种。”
白公鸡被河水冲走那是在它出生三个月时发生的事。
出生一个月后,在小女孩的悉心照料下小白鸡渐渐壮了起来,一天早上它走入了鸡群希望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啄虫子、追粉蝶。可是没想到鸡妈妈依旧不认它,哥哥姐姐们也趁势欺负它,它只好跟着一只失了孩子的花母鸡生活。
花母鸡把它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走到哪里都带着它,教它找食物,辨别那些植物能吃,那些不能吃。两个月后,它的羽毛变得丰满,喙也尖锐起来,中午老公鸡打鸣报时,它也忍不住发出了沙哑的鸣声。
它知道自己就快成年了,成年,它就不需要跟着妈妈,它可以和其它公鸡比拼力气,可以和母鸡谈恋爱,然而这些事情没有一件让它觉得兴奋。
过去的三个月,它永远都只会绕着这片香蕉林打转,从未踏出地界一步,山头有什么?这条河流去何处?这些它不知道,哥哥姐姐们不知道,就连年纪最长的老公鸡也不知道。它们都笑它傻,短短的鸡生怎么能浪费在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趁早把那只漂亮的小母鸡追到手。
成年后不久,它们中运气好的会被主人留下来做种,运气不好的就要被迫结束自己的生命成为板上肉,盘中餐,它的运气向来不好。白公鸡不想就这样迷迷糊糊过完一生,它想在生命结束之前至少能去一次山顶,或者顺着河来一次成年之旅。
小女孩待白公鸡很好,总是把玉米洒在它跟前,让它不用争抢就能吃饱,对此,它不甚感激。这天,女孩的父母交待女孩不要去河边玩之后就去给香蕉施肥,女孩等父母走远了就卷起裤子拿着渔网跑到河边捉鱼,白公鸡也跟着去了。
晴空万里无云,白色的岩石反射着太阳光,就像银锭闪闪发光。清澈的水面透出水底绵白的细纱和长满青苔的岩石,小女孩把蚯蚓拴在网线上放在水中许久都没有鱼出现,便把渔网放在岸边,自己玩起了沙子。
白公鸡以为女孩不要渔网了,走上前去啄食网线上的蚯蚓,与此同时,眼尖的女孩发现了出来闲逛的一条鱼,迅速拿起渔网捞鱼,白公鸡的爪子勾住渔网被带到了水中,惊慌之下急忙挣脱渔网,没想到体重过轻,又不会游泳,被水流冲下河坎,越冲越远。女孩同样惊魂未定,看到鸡被冲走了才反应过来,“你回来,回来呀!”奈何鸡已听不到她的声音。蓝天下,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无助地看着川流不息的小河嚎啕大哭。
白公鸡随着急流翻滚而下,多次眼前一黑,几欲与人间告别。霎时间,已越过三座山头,终于到了平缓处,可是无论它怎么扑腾翅膀还是不能游到岸边,也没有巨石让它驻足,只能任凭水流无情地将它带走。
被河水强行带走的不只是它,还有泥沙、树枝、枯草和蝴蝶的残躯,这算是个莫大的安慰,至少,它不是孤单一只鸡。它想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去过山头,还不能放声长鸣,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总会有办法脱离这河水的,让我想想我现在该怎么办。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冥思苦想了一番,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以前它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妈妈”教它的那些东西里也没有被河水冲走的应对方法。
“有了,就这么办!”突然,它似乎想到了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它试着像鸭子一样用脚掌滑水,可那水全从指缝中溜走了。眼看着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它却无可奈何,体力严重透支,眼皮越来越重,很累!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它刚出生时经历过的一般,它想就这样等死吧,死了说不定就轻松了。
这时,一根比白公鸡身子粗两倍还多的枯木漂了过来,将它压进水里,漂在了它的前头,它灵机一动扑腾着接近枯木,爪子嵌入枯木中牢牢抓住枯木,它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过了一会儿,前方出现几颗大石,正好拦在河埂上,只要木头横着漂过去就一定会被石头挡住。
果然,木头卡住了,白公鸡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边缘纵身一跃便站在了石头上。离开河水,身上越发冷起来,徐徐秋风变成了凛凛寒风。
岸边东瓜树上几只麻雀发现了落魄的白公鸡,禁不住嘲讽起来。第一只发现白公鸡的麻雀说:“快看!快看!那里有一只鸡,羽毛都湿透了,好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
“它该不会是去洗澡吧”另一只麻雀问道,“喂,你是下河游泳吗?”
“我是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冲到这儿的。”白公鸡答道。
“哈哈哈,生平第一次见落汤鸡,落汤鸡!落汤鸡!”,“是呀,居然有鸡会笨到掉进河里,太好笑了!”几只麻雀捧腹大笑。
遭此劫难白公鸡闷闷不乐,那成想不但得不到帮助,反而成为他人笑柄,心中越发气闷。果然,没有经历过飞来横祸,它们如何能够感同身受?早知道就回答自己是去水里抓鱼虾吃,这样不但不会被嘲笑,兴许还会被刮目相看吧。好在羽毛没多久就干了,虽然腿还是不停的抖,但它还是鼓住了劲,跳到旁边的石头上。
到达岸边还差最后一步,就是眼前那一片浅水滩。若在平时,这浅水滩不过是它洗澡玩耍的一处水域,但刚才的一切它心有余悸,水滩成了万丈深渊。白公鸡试探地伸出一只脚踩下去,刚碰到水它便打了个寒噤,那水怕也是会把它冲走的吧。
“哈哈哈,你们看那只蠢鸡,一点儿水都怕。”那几只麻雀又一次无情地嘲笑它,有只麻雀还特意飞下来,轻轻踩过水面又飞回树上,不过是为了显摆罢了。
夕阳西下,在河中的岩石上过夜是不明智的,况且肚子已经开始抱怨了。巴掌大的水洼可以忽视,可以绕过,而眼前的水洼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越过。白公鸡无暇顾及被麻雀践踏的自尊,鼓起勇气闭上眼睛飞快跑过浅水滩到达岸边。它终于松了一口气,站在陆地上的感觉真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麻雀见公鸡已来到岸上顿觉无趣,与同伴在树枝间游戏,不再注意它。
岸边是一片荒山,山体陡峭,山脚野艾蓬蒿遍地,间或几株野菊、山高粱和叉叉菜(学名:白花鬼针草),花瓣已合拢,唯有芬芳犹存。为了填饱肚子,白公鸡毫不犹豫地走进荒草原。野草可比白公鸡高太多了,不过也正因身体小,白公鸡才得以自如地在荒草中随意穿行。
草梗摩擦着身体,白公鸡突然发现右边的翅膀隐隐作痛,想必是刚才在河中撞伤的,死亡带来的极大恐惧让它忘却了身上的疼痛。它试着扇动翅膀,右边翅膀却抬不起来,头也饿得发昏,前方小小的黑色果实吸引了它的注意,不知道是不是能填肚子的食物。
白公鸡拨开野草来到果实旁一探究竟,原来是小黑果(学名:龙葵),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多会儿就将成熟的果实消灭。若是平时,它是不屑于吃这种果子的,香蕉林里好吃的很多,今天实属无奈。
吃了小黑果它还是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于是继续找吃的,它啄食了飞花菜(学名:野茼蒿)、叉叉菜,还有爬路菜的嫩叶才恢复了些许体力。草梗的挤压加重了翅膀上的伤,伤口又辣又疼,听养母说过解放草的汁液可以给伤口消毒,可是放眼望去,解放草的影子都没有,着实让人头疼。
夜幕降临,白公鸡将身边的杂草压倒,顺势卧在杂草上,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微风徐徐,草木沙沙作响,河水哗哗流淌,叽叽喳喳的麻雀安静下来,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
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白公鸡难免有些害怕,要知道黄鼠狼、野猫、老鹰和蛇都是它的克星,好在不是盛夏,遇上蛇的几率不大,老鹰也大多不在夜晚活动,所以只消防备野猫偷袭即可,但是它依然很害怕,警惕地看着前方。
白公鸡实在太累了,不多会儿便进入梦乡。过了许久,白公鸡在猫头鹰骇人的叫声中惊醒,四周静得可怕,只有水流声和猫头鹰的叫声。
乌云挡住了月光,世界一片漆黑,白公鸡觉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它逼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我没有做过坏事。”它在心中默默祈祷,颤抖着身子将头缩进羽毛里。那怪物并不会怜悯它,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白公鸡被恐惧压得快窒息了,心里不知不觉说出了“阿弥陀佛”,身上的沉重感渐渐减轻,于是它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阿弥陀佛,直到乌云散开,月光洒落一地。
睁开眼,周围除了荒草什么都没有,可是它不敢安然入睡,撑着疲惫不堪的双眼注视着周围,直到睡意战胜了恐惧。
自打来到人世间,白公鸡从来没有想过宗教问题,也从未接触过佛教,但在危急时刻它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阿弥陀佛”,它猜测自己上辈子许是个和尚。
第二天一早,秋霜犹挂,白公鸡就迫不及待地沿着河流直上,希望能回到香蕉林。它很羡慕鸟儿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如果它也能飞,说不定太阳落山前就可以回到香蕉林,然而它的翅膀只是个摆设,它只能笨拙地在草木间穿行。
昨天着了凉,夜晚又受了惊吓,白公鸡喷嚏连连,伤口的疼痛也越发重了,脑袋昏昏沉沉,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它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虚弱地伏在地上。
白公鸡休息了一会儿,强忍着不适继续上路,两只打斗的蟋蟀映入眼帘,它悄悄靠近蟋蟀趁其不备将一只蟋蟀吞入腹中,另一只则被它的脚掌压着。活着的蟋蟀惊恐万分,奋力挣扎,逃脱不得,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实在饿得不行了,生活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能怪你投胎做了蟋蟀。”捕食天经地义,到嘴的食物怎么能够放走呢?白公鸡低下头准备啄食蟋蟀。然而蟋蟀眼神中的恐惧让白公鸡想起昨天被河水折磨的自己,它那时也是这般无助。算了,山中肯定有很多吃的,就饶它一命吧,白公鸡抬起脚,蟋蟀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身体越来越沉重,白公鸡胡乱啄食了一些野草勉强填饱肚子。太阳升起,白霜融化成晶莹剔透的露珠,可与夜空中的繁星一较高下;野花在阳光中开放,星星点点,点缀着茫茫草海;鸟儿清脆的啭鸣是清晨最动听的乐声,唤醒了山间草木。美景将阴霾一扫而空,白公鸡忍不住仰头长鸣。
白公鸡跟随太阳的脚步走过一片又一片荒草,虽不知香蕉林不知还有多远,但白公鸡相信朝着香蕉林前进,总有一天会到达。
日落西山,白公鸡要抓紧时间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栖身之所。浆果的香甜吸引了它的注意,它穿过茅草,看见一条光滑的小路隐藏于草丛深处,路上掉有少许浆果和野谷,白公鸡一路啄食过去,发现了石头下的洞口,这一定是老鼠洞。感冒加重,伤势未愈,白公鸡决定在洞口不远处过夜。
天黑了,老鼠开始出来活动,是一只大白鼠。大白鼠出去了好一会儿,陆陆续续运回来一些吃的储存在洞中,不知何时,两只灰鼠趁白鼠出去之际一前一后来到白鼠洞,将白鼠的食物分次偷走。
灰鼠来了三四趟,白公鸡原本不想多管闲事,此时也看不过去了,出言责问:“你们为什么要偷别人辛辛苦苦运回来的食物?”
一只灰鼠笑到:“偷?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老鼠不偷食物,难道还有人免费拿来给我们吃吗?我们又不是鸡!”
另一只灰鼠接着说:“大白鼠去偷人类种的玉米和稻谷,我们来偷它的,反正都是偷,又没有什么区别,你怎么不去说它呢?”
“你们鼠类同为偷,白鼠是去偷人类的食物,不计较路途遥远,多少算是靠自己获得,而你们是偷同类的食物,往返多次,贪得无厌,当然比它可恨。”白公鸡振振有词。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你一只游手好闲,天天吃白食的鸡来指责我们俩偷东西,你觉得合适吗?”
“我是吃嗟来之食。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付出的代价你们也是知道的,那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夫妻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近的食物,你可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
就在白公鸡与两只老鼠争论之时,白鼠回来了,两只灰鼠闻到它的气味,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不明所以的公鸡。白鼠进洞发现洞中食物不翼而飞,独有公鸡站在洞外,怒气冲天,不分青红皂白将公鸡数落一通。
“你这鸡怎么那样可恨,你睡在我的地盘上我没有赶你走就算了,你居然偷吃我的食物,你知道我为了运这些食物跑了多远吗?你赔我……”白鼠气红了眼,唧唧歪歪骂了一堆。
白公鸡解释到:“你的食物不是我偷的,是刚才跑掉的那两只灰鼠偷的。”
“你偷了我的东西不承认,现在还要嫁祸给我的同类,你以为我会信吗?你赔我食物!”
“真的不是我偷的!你的洞穴多深你自己清楚,你觉得我能钻得进去吗?你看看地上还有灰色的毛,真的是两只灰鼠偷了你的食物。”白公鸡从未受过如此冤枉,火气一上来,感冒和伤口全部抛于脑后,极力辩解。
白鼠安静了几秒,想了一会儿,查看了洞口周围,又开始责骂公鸡:“就算是灰鼠偷的,那又怎样,还不是你的错!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有被其它老鼠偷过东西,你一来这儿,我的食物就凭空消失了,你肯定是扫把星,丧星,谁挨了你谁倒霉。”
白鼠不依不饶,就是要公鸡赔它的粮食,白公鸡怒火中烧,用尖锐的喙赶跑了白鼠,回到原先的睡处准备睡觉,可睡意全无。它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恶毒的言语攻击?
想不通的事太多,脑袋昏胀难耐,白公鸡认为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白鼠气不过自己辛苦运回来的粮食被他人窃走,将满腔怒火全部发泄在公鸡身上。
白鼠见公鸡睡着,偷偷在公鸡旁边撒了一泡尿,随后躲在杂乱无章的草丛中开骂。“扫把星,扫把星,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给我滚。扫把星……”
白公鸡被吵醒,闻到尿味,知道白鼠在侮辱它,扑腾一下站起来扑向草丛。白鼠灵活地跑进洞中躲避,公鸡进不去,只能恨恨地扒洞口的土。白鼠得意忘形,说到:“别费劲了,你是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今天别想在我的地盘上过夜,否则我会骂到你哭为止!”
“欺善怕恶还自以为了不起,真是可笑!都说老鼠是最自私、最贪婪、最可恨的动物,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不用你赶我走,我还不屑与你为邻呢,哼!”白公鸡留下一句话,离开了白鼠洞,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白公鸡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前行,天却不适时的下起了雨,它再一次成为了落汤鸡。白公鸡再也不能承受,只觉得身上时冷时热,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历经一夜风雨,其貌不扬的小茅屋屹立不倒,默默守护着屋中善良的夫妇和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鸡舍里的公鸡鸣叫三声,女人就起了床,站在屋子前梳理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发被挽在头顶形成一个圆形的发髻。女人洗了脸就进了屋,不多时便炊烟袅袅,房前屋后一片暖意。
女人在炉灶旁忙前忙后,片刻不停歇,锅中米饭已煮熟,女人坐到床边掀开被子,轻声呼喊:“小懒虫,起床了,今天妈妈煮了你爱吃的红薯,你再不起来红薯就要被你爸爸吃完了。”男人也随声附和,拿起锅中的红薯引诱女孩,“好香的红薯!”
小女孩看了一眼男人不为所动,趴在床上郁郁寡欢。“妈妈,那只白公鸡是不是已经死了?”
女人和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女孩认定是自己害死了白公鸡,瘪着嘴啜泣,于是女人安慰道:“别哭了,你要是喜欢,妈妈再给你找一只白色的小公鸡好不好?”女孩哭得更厉害了,无论男人和女人怎么哄都没用。
“喵喵喵~”睡在床脚的花猫伸了伸懒腰,跳下床围着女人转,女人舀了一勺饭放在猫碗里,又加了两块南瓜,花猫便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猫,渐渐停止了哭泣。
早饭过后,小女孩喜笑颜开追着花猫和鸡群嬉闹,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香蕉叶上滴落恰好落在女孩的额头上。女孩抬头望了望香蕉叶,开心地跑过去摇树干,豆大的水珠便接连滚滚而下打湿了女孩的衣裳,女孩却乐此不疲。
“喂,醒醒!醒醒!”不知过了多久,白公鸡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它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雨已经停了,雾笼罩着大山,眼前只有枯草而已。醒着真的好难受,还是睡了吧,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痛苦了,它闭上眼睛,却又听到了刚才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在发抖?”。原来是只年轻漂亮的金青鸟,背部灰色的羽毛光滑亮洁,腹部黄色的绒毛美若金钟,响亮悦耳的叫声羡煞旁人。
公鸡呆呆地看着金青鸟,想说话,嗓子却又干又痛,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金青鸟跳到公鸡的背上把头伸进公鸡的翅膀中,“你身上发烫,感冒了?”公鸡没有回答,金青鸟笑着说:“第一次见到病恹恹的鸡,还是人养的,我也算没白活。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金青鸟飞走了,公鸡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晕晕乎乎睡了过去。“喂,醒醒,药来了。”公鸡听得到金青鸟的叫声,可是却睁不开眼睛,眼皮实在太重了,脑袋里炸开了锅“嗡嗡嗡”直响。“喂,你倒是快醒醒,怎么就睡了呢?”金青鸟呼喊了几遍,公鸡没有醒过来,她急了,啄了两嘴鸡脖子,公鸡这才吃痛地睁开眼睛。
金青鸟欣喜地指了指地上的车前草说:“快把药吃了,吃了药再睡上一觉发发汗病就好了。”公鸡迟疑着不肯下嘴,“不想活了?想活就赶紧吃。”金青鸟扔下一句话飞走了。
活?怎么会不想活?如果不想活下去,当初又为什么拼尽全力挣脱河水?一定要活下去,就这样死了,未免也太怂了,白公鸡将草药啄食干净,强睁着泪流不止的眼睛。
不一会儿,金青鸟衔着一片宽敞的芭蕉叶回来了,看到公鸡这副样子,取笑到:“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一点儿小感冒吗,怎么还哭上了?”
“我没有哭,是因为感冒所以才会流眼泪。”
“能说话了,看来我的药还是有点用的。”金青鸟将芭蕉叶盖在公鸡身上,刺骨的寒风便被挡在了外面。
“谢谢你!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但是日后你要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不管是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推辞。”
“得了吧,虽然你现在信誓旦旦,但谁知道你以后不会翻脸不认人。你先躺着,我再去拿一块芭蕉叶来。”
金青鸟再次带回芭蕉叶时天神已经给天空穿上了黑色的外衣。今夜,没有皎洁的明月,没有闪亮的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大雾和呼啸的北风。白公鸡知道如果只有自己,那么它肯定又会害怕地将头缩进臂膀里独自承受着恐惧,“还好有你!”白公鸡情不自禁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金青鸟在抖自己的羽毛,并未听清公鸡的话,疑惑不解。“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明明听到你说话了。”
第一次向陌生人表露心迹,白公鸡惊讶之余亦感到羞愧,好在对方没有听到,于是转移了话题。“我记得鸟类可以预知天气变换,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青鸟说这雨从今天凌晨就开始下了,她今天本来不打算出门,可是林子里的老前辈说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冷上几倍,要它们备好过冬的食物,否则将会饿死在寒冬。中午,雨停了,太阳也露了脸,她就想趁机出去囤粮,也就顾不得林子还湿漉漉的了。
后来,她在山崖上发现了一些吃的,就急忙把食物运回了家,羽毛被树叶上的雨水打湿了。她担心今天不把食物运完,过几天食物就会被其它鸟发现,所以又飞了出来,没想到老天爷偏偏又下了雨。她的翅膀湿透了,飞不高也飞不远落在附近,然后就发现了晕厥的白公鸡。
金青鸟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十多天才入冬,我本不该急于这一时,可却又心急地飞了出来,还贪心的想将食物全部占为己有。”
“这或许就是人类常说的缘分吧。如果你不曾出巢,我恐怕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在茫茫大雾里了。”白公鸡和金青鸟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晨起,大雾迟迟不散,刺骨的寒风呼呼刮着,方圆百里无不是阴冷潮湿,平日里聒噪的虫子此时都 已销声匿迹。白公鸡的身子好了些,鼓足劲仰头长鸣,沙哑的鸣叫声刺破迷雾,穿过丛林,久久回荡在山谷。
因为大雾,金青鸟的翅膀总也干不了,它不能飞往高处,想要回巢还得花上不少时间。前路漫漫,白公鸡和金青鸟相伴前行免去了孤独寂寞。路途中,白公鸡时不时啄食路边的车前草和鱼腥草,装了一肚子的草药,哪怕病毒再厉害,它也有信心战胜,因为它现在不是孤单一只鸡。
“哎,我才活了几个月,虽说见过不少鸟类,但终究是见识短浅,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鸟,你是喜鹊还是珍珠鸟?”
“我是金青鸟,你没见过我的族人很正常。听林中的老前辈说我们原本生活在沙漠,是人类把我们带到这里当宠物养,前辈们觉得不管吃饭还是睡觉,亦或是啼鸣都得看人类的喜好,活得太窝囊了,所以想方设法逃了出来,这才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林子里。就我所知,现在生活在野外的金青鸟也不过白只,那能随便就见着。”
“和人类生活有吃有住不是挺好的吗?”白公鸡生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人类,从未觉得与人生活有什么不妥,听金青鸟一番话,心里无数个疑问。
“阿爹说鸟活着就要有血性,不能为了嗟来之食出卖自己的灵魂。阿娘也说如果我们总是依赖他人生存是没有尊严的,是要同类被唾弃的。”金青鸟义正严辞地说着,白公鸡虽然不懂什么是血性,什么是尊严,但心中却觉得惭愧,渐渐抬不起头来。“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与人一同生活?你是不是因此而瞧不起我?”
“第一,气味,你身上有人的气味,不过这气味居然不是臭的;第二,你们和我们不一样,你们的祖先早在千年前就被人类驯养,而我们则一直生活在野外;第三,我肯救你就不会瞧不起你。”金青鸟的通情达理让白公鸡感动不已,下定决心要将她当作自己最好的伙伴。
……
白公鸡和金青鸟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山腰,光线变亮,视野跟着开阔起来。山脚下白茫茫的水雾遮住了树木花草,同时也遮盖了草丛中因故而亡的虫兽尸体和腐臭,白公鸡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员。
快到山顶时金青鸟提议来一场比赛,最后到达山顶的人要无条件实现对方三个愿望,金青鸟说白公鸡大病初愈,她可以让它三秒,公鸡做好了准备,山顶近在眼前,他势在必得。山谷响起金青鸟响亮的啼鸣,白公鸡竭尽全力奔向山顶,三秒后金青鸟箭一般朝山顶飞去,不一会儿功夫就甩开白公鸡。脚下灌木荆棘丛生,白公鸡不甘心地质问金青鸟:“你为什么要飞上去,这样不公平!”
“世上就没有完全公平的事,我只是说谁能先到山顶谁就赢,又没规定方式。”金青鸟咻一下子飞到山顶,停在矮木上等着白公鸡,“你输了,三个愿望哦!”。
白公鸡跑得精疲力尽才到山顶,气喘吁吁地说:“刚才,刚才看着山顶很近,以为几分钟就能到,结果花了这么多时间。”
“看山走死马,我是直线飞行,你是在地上跑,少不了弯弯绕绕,不可以轻易就上来。”
“既然这样,你也不能算赢,这样不公平!”
“你还是太年轻,哪来的公平?同样生活在地球上,人类永远高高在上,而我们就只能当宠物和食物,它们是刀俎,我们是肉,公平吗?”金青鸟停顿一会儿继续说:“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如果太在意,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忌恨社会的人,那有什么益处?”
白公鸡怏怏不乐地看着山下的迷雾心乱如麻,难道真的没有公平存在吗?难道追求公平是一种错?山顶的雾气稀薄,周围的草木清晰可见,可是白公鸡的眼睛被白布蒙着,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
夜晚,金青鸟早早睡去,秋风萧萧,落叶满地,白公鸡起了一身疙瘩,缩成一团,孤独和寒冷轮番侵袭着他。白公鸡孤独地仰望天空,天空灰蒙蒙一片,压抑极了,为什么金青鸟在身旁还是感觉如此孤独呢?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一阵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白公鸡警觉地站起来四下张望,金青鸟则“咻”一声飞离原地,不见踪影,白公鸡失望地叹了口气。过了几秒,金青鸟飞回来急切地说:“快跟我去救人,快点!”
白公鸡跟着金青鸟跑到案发现场时,地上只有一只目光凶狠、饥肠辘辘的野猫;四只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张着嘴叫喊的小麻雀;一只奋起抵抗的老麻雀。白公鸡一眼就认出那只麻雀就是在河边嘲笑它的麻雀中的一员。
老麻雀的攻击对野猫没有任何阻挡作用,金青鸟也加入了麻雀的队伍,誓死保护地上的小麻雀,白公鸡却依旧记恨着前尘往事,犹豫着不肯上前,坏人不就应该受到惩罚吗?“你发什么愣,还不过来帮忙!”眼看野猫步步逼近小麻雀,金青鸟着急地向公鸡求教。
麻雀也认出了公鸡,飞过来求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知道你还在记恨那日的事,我给你道歉,我的孩子还小,求你救救他们!”
金青鸟看出了端倪,讽刺白公鸡:“看来这心胸和个头不成正比!”白公鸡感到窘迫,瞬间面红耳赤,冲过去驱逐野猫。野猫与白公鸡缠斗了几个回合,终不敌公鸡尖锐的喙,灰溜溜地逃走了。
麻雀泪流满面,对白公鸡千恩万谢,还为曾经嘲笑白公鸡的事情道歉,白公鸡扇了扇翅膀,建议麻雀:“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还是把他们拎着飞到安全的地方吧,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比全军覆没强,逃命的方法不止一种。”
冷静下来的白公鸡对金青鸟说了声谢谢。“金青鸟,谢谢你!”
白公鸡仰望灰蒙蒙的夜空,在那些乌云的后面隐藏着月亮,它的脚步一年四季片刻不停歇,只为了能给行夜路的人带来一丝光亮,只要乌云出现一条缝隙,月光都会洒向地面,以慰藉孤独的旅人。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漂亮,现在我看到你身上发着光,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鸟儿,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如果没有金青鸟的激将法,如果他袖手旁观见死不救,那么他将会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我们讨厌那些在一旁看笑话,把自己的快乐建与他人痛苦之上的人,殊不知稍有一念之差,我们也会变成自己曾经所讨厌的人。
阳光总在风雨后。第二天一早,白公鸡喜悦的长鸣迎来了久违的暖阳,也面临着分别。金青鸟要回巢了,而他也该趁着阳光正好启程朝着心中的方向前进。
“小白,我走了,我的名字是春一,不要忘记我。”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你,再见!”白公鸡目送金青鸟飞出山崖直上云霄,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内。翻过山崖就离香蕉林更近了,想到小主人见到自己的欣喜场景,白公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下山的路怪石嶙峋,险象环生,白公鸡几次险些掉落悬崖,果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乐趣,比如偶遇在野花从中流连忘返的蝴蝶小姐姐,以及看出来采花粉的工蜂绕奇怪的8字,还有看草丛中的蛐蛐打斗。
“喂,白公鸡,你在哪里呀?”天空中传来金青鸟熟悉的声音,公鸡高兴地回应:“我在这里,在这里!”
“这是麻雀让我送带给你的花环。”金青鸟朝公鸡飞下来,嘴里衔着的花环掉落下来,正好套在公鸡头上。
花环是用茅草编的,上面嵌有白茅花、狗尾草和辣蓼,处处皆是麻雀的用心,可惜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可欣赏不来。公鸡把花环戴在金青鸟的脖子上才觉得这花环顺眼多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来?”
“我想起来我们森林里在立冬之前要举办一场宴会,到时候每个人都可以请来自己的亲朋好友,算算日子也该快到了,我想邀请你去参加。”
“邀请我?”白公鸡难以置信地看着金青鸟,金青鸟点头之后白公鸡仍然心存顾虑:“虽然我们属于同类,但是你们是天上飞的鸟,我是地上走的鸡,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不过是一场宴会,我说去得就去得。”
就这样,白公鸡依了金青鸟,历时五天,终于来到金青鸟生活的森林,那是一片保留了许多古树木的郁郁葱葱的森林,据说是人类划定的森林保护区,所以平时鲜少有人来打扰动物的清净。
白公鸡初到森林时,林中的鸟兽都警惕地看着这个带有人类气息的不速之客,但听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之后便都放下芥蒂,把他当作森林中的成员来看待。
森林中生活着不少于十种鸟类,有存在感极低的麻雀;有头顶戴黄冠的冕雀;有尾巴比身子长的蓝鹊;还有白公鸡的本家野鸡等等。
白公鸡与大家和睦相处,一起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起喝竹节中甘甜的水;一起踩窸窣作响的落叶。森林中有太多的伙伴,太多有趣的事,白公鸡乐不思蜀。
快乐时光匆匆而过,眼看就要临近大雪(节气),林中的鸟兽都在为自己寻找合适的避寒之所,春一也在加固自己的鸟巢。没有人有闲功夫陪白公鸡嬉闹,他开始觉得无聊,他想要寻一个树洞躲避风寒,却迟迟找不到满意的地方。
“这个森林虽好,但并不是所有动物都适合定居在这里,有时候从哪儿来还得回哪儿去。”春一的阿祖对茫然的白公鸡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我不适合这儿吗?为什么?在这里我很快乐。”
“你刚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大家也都愿意照顾你、迁就你。等你住的久了,他们便不会迁就你,就连春一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放弃飞行,陪你走路了。同时你对森林的新鲜感也会慢慢被消磨殆尽,到那时你就会想要逃离这里,更何况你的心里还记挂着你的小主人。”白公鸡看了一眼忙碌的春一陷入沉思。
“走吧,趁你还喜欢这里,趁还没到大雪。”
白公鸡决定离开森林,春一和他的伙伴们用美酒佳肴为他送别。分别时白公鸡告诉他们香蕉林的方位,邀请他们前去做客。
“爸爸,为什么春一姑姑的阿祖要让你离开森林?”一只小鸡问到。
“因为爸爸要回来还债。”“还债?爸爸是欠了谁的债?”
“爸爸欠了你奶奶的养育之恩,也欠了小主人的救命之恩,而且,这里是爸爸的家,爸爸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爸爸,爸爸,你回来的时候小主人开心吗?”另一只小鸡问到。
白公鸡回忆起自己回到香蕉林的那天,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知足:“开心,非常开心,爸爸也开心。”
离开春一居住的森林后,白公鸡片刻也没有耽搁,夜以继日地赶路,翻过一片竹林、两片荒草地、三座小山才看到香蕉林。此时已是傍晚,小茅屋升起了炊烟,带着香甜,它难掩喜悦之情,连走带跑朝茅屋奔去。
离茅屋越近,主人的气息越浓,鸡群争食的吵闹声,小女孩的呵斥声断断续续传来。快了,快了,就要到了,已经看到小主人了,白公鸡喜地跑过去。
白公鸡跑到女孩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代替了千言万语,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女孩是否懂吗?
女孩仔细打量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白公鸡,疑惑地数了数吃食的鸡。“妈妈,多出了一只鸡,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
妇女闻声而出,目光扫视鸡群:“哪儿呢?”
“这儿。”女孩指了指跟前的白公鸡。
“我们家确实没有这样一只鸡,从哪儿来的呀?这附近也没有人居住。”
“妈妈,它是不是野鸡,太饿了就跑来这里?”
女孩和妇女讨论着白公鸡的来历。白公鸡意识到自己瘦了,也长大了,再看看身上,白色的羽毛变成了土黄色,恐怕女孩已经认不出它了,于是围着女孩“咕咕咕咕”叫唤着转起圈来。
鸡群中有几只鸡认出了白公鸡,询问他如何从河水中逃生?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白公鸡均无暇顾及。
“你们在说什么,锅里菜都快煮化了也没人去瞧瞧。”男人扛着一把锄头大汗淋漓地出现在两人身后。女人想起锅中的菜,急急忙忙跑进茅屋。
“爸爸,有一只不是我们家的鸡,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男人蹲下来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一只白公鸡,瘦成这样,身上还粘了这么多土难道是附近村子养的?”
“白公鸡?”女孩俯下身子观察起白公鸡来,白公鸡依旧“咕咕”叫着。
“老人说:‘猪来穷,狗来富,鸡来披麻布’,把它撵走吧。”男人交代完就去洗脸。
女孩于心不忍,偷偷洒了几粒玉米给白公鸡吃,白公鸡只是看着女孩,眼中满是泪水和期待。突然,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语无伦次地说:“爸爸,妈妈,是我们家的鸡,白公鸡呀。”
男人数了数白色的公鸡,对女孩说:“我们家的白公鸡不是全在这里吗?一只不少。”
女孩急忙解释:“不是,不是那些,是我养的那只白公鸡,被河水冲走的那一只。”男人和女人这才恍然大悟,再看看白公鸡,肯定了女孩的话。
看到主人认出了自己,白公鸡才吃起玉米来,女孩又抓了一把玉米粒洒在他跟前,让他尽情享用。女孩给他洗了澡,胖嘟嘟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脊背,他听到女孩小声嘀咕着“对不起!”。白公鸡的羽毛恢复了光泽,身子轻了不少,心情无比愉快。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女孩又长高了一截,白公鸡也长高了、长肥了,鸟儿成群结队衔着野花飞来寻找白公鸡,香蕉林一时间热闹不已。
“妈,你看那种的叫声多好听呀,还有咖啡树上那只鸟,它的尾巴那么长,好漂亮!”女孩从未见过这么多鸟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高兴得手舞足蹈。
“奇怪了,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鸟飞来这里?”女人和男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鸟儿们都围着白公鸡鸣叫才明白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牵绊,像人类一样有想要去探望的朋友。
风平浪静的日子让人觉得无聊,一旦尝到了冒险的甜头,平静的生活就再也束缚不住躁动的心,白公鸡每隔几个月就要外出探险一番,以此纪念难忘的成年之旅。
“念一,你还要跟爸爸多久?”
“爸爸,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
“爸爸能闻到你的气味。趁现在离家还不远快回去吧,别跟着爸爸了。”
“爸爸为什么不带上我?”小黄鸡耷拉着脑袋,“我想跟爸爸去旅行,去多远都行,我不会叫苦叫累的。爸爸,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好吧,那你就跟着爸爸吧,时刻注意身边有没有危险,夏季可是有很多蛇的。”
晴空万里无云,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小黄鸡跟随白公鸡的脚步前行,小脚丫踩在大脚印上,乐趣无限。突然,路上的蚂蚁引起了她的注意:“爸爸,这些蚂蚁在做什么?”
“他们在搬家。”
“为什么要搬家?”
白公鸡抬头看了看天,说:“因为要下雨了,走吧,我们得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蚂蚁的脚步并不会因为小黄鸡的好奇而停下,他们带着未出生的孩子和食物继续赶路。看到脚边小小的蚂蚁举着偌大一条青虫,小黄鸡瞪大了眼睛:“爸爸,蚂蚁那么小却要搬那么大的虫子,看起来很辛苦。”
“蚂蚁虽小,却可以搬动任何他们想要移动的东西,他们小小的身体可是有大大的力量呢。”
……
白公鸡和小黄鸡一问一答消失在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