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监室里鼾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李朝凤却下了床。走到赵赵鲲鹏床边想要拍醒他,却发现他也没有睡着。两个人来到窗边,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两个人的两上。
很唯美。
也很冷清。
赵鲲鹏站在窗前,看着那冷艳的有些妖异的月亮,想到了《山石》里的一句诗“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听到赵鲲鹏吟的这句诗,李朝凤看了看身边的光景,不由得笑了笑:“韩退之的这句诗,确实是很应景”
赵鲲鹏指了指身后那些睡着的家伙:“可惜百虫绝而鼾声不绝”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种同声相应之感。这也是为什么赵鲲鹏比偷儿跟李朝凤的时间短却更受李朝凤器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能帮李朝凤出谋划策,而是因为两人都属于学识特别多的那一类,说什么话题都能一点就透,不像跟别人一样对牛弹琴。
年轻人之间的结交,没有成年人的利益纠葛,对于他们来说,志同道合最重要。两个人聊得来,就玩在一起。聊不来,就揍你。很简单,也很纯粹,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恣意放纵。
调侃过后,两人没再说话。气氛一时又沉闷下来,最终还是李朝凤打破了沉默:“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有什么打算?”
赵鲲鹏看了看身后,确保了身后的那些家伙都在睡觉后,压低了嗓音说道:“我把有可能会搞事的那些家伙的名单列了一下。和你有过节的人太多,但真正有本事的也就五六个。大部分都是长期犯,对于他们我大致都有应对方法。只不过,我收到一些消息……”
李朝凤知道赵鲲鹏在担心什。入监队刚下来一批新人,有好几个刺头。听说有个叫提仔的刺头背景有点硬,不管是在管教还是犯人那都有关系。
这小子在入监队的时候就特别猖狂,下放到仓(监室)里后,几天内就夺取了牢头的位置,而且还扬言要在一个月内在整个中队树立起威信。
那么,将李朝凤踩倒就成了他上位的最快捷径。毕竟,李朝凤是整个中队的无冕之王。和他同批进来的人从来不会叫他李朝凤,都把他唤作疯狗。但中队里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叫他。
一个也没有。
对于这个新人的问题,李朝凤倒并不担心,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赵鲲鹏:“你说,蚂蚱好歹也是跟我一批的老人了,有那么容易就被一个新人给踩下去么?”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赵鲲鹏听到这话一脸惊讶状
“得了吧,要不要装的这么像?这么粗浅的借刀杀人都看不出来就不是你了。在我面前还这么不正经”李朝凤有些无奈,鲲鹏什么都好,就是随性跳脱,不管做什么事都没见他认真过。
这也是他可怕的地方,整个中队也不知道他的深浅,就连李朝凤也一样,他一度怀疑鲲鹏个人实力其实跟他相当,因为对方好像从没认真过。好在他对这些也不看重,倒是乐得做个狗头军师的角色,平常出出歪点子戏弄一下别人,并且乐此不彼。
说笑归说笑,但蚂蚱这招确实阴损,也非常高明。在这里面,从来就不是看谁一时笑的最狂,而是谁笑到最后。对蚂蚱来说,那刺头如果成功的打压了李朝凤,正中他的下怀。如果反被李朝凤给踩下去了,他又可以趁机重夺牢头的位置,顺便踩上那个提仔一脚。
不管这刺头成功与否,都会给李朝凤的最后日子添堵。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完美的把自己给摘了出去,一点责任都不用负。要怪只能怪李朝凤的运气不好,要出去的时候碰到一个要找他茬的愣头青。
“在这种地方,要么麻木的承受一切,要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让自己混的好一点。小瞧别人的后果说不定就是哪天在阴沟里翻船。我出去了以后,你自己小心点。”
面对李朝凤的叮嘱,赵鲲鹏点了点头。李朝凤毕竟在这里面呆的更久一点,对于人心的揣摩,比赵鲲鹏要通透的多。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打算怎么解决?”
面对赵鲲鹏的询问,李朝凤掰了掰手指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爆豆一样的声响:“他要挑衅的话先忍着,在大家都看不过去的时候来次狠的。对付这种人,就要一次整服他,搞到他怕。不然以后纠缠不清变本加厉处理起来更加麻烦。顺便还可以震慑一下其他人”
这种应对方式非常符合他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然而应对方式想好了,真要实施确是没那么容易的。毕竟他们属于被动的一方,只能见招拆招。而且只要两边对上,不惊动管教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肯定要有人站出来背锅。那么,由谁来背这个锅,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在李朝凤看来,整个仓里可靠的人其实就只有两个,一个小猛,一个鲲鹏。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法让人信任。偷儿也许还行,但就是有点怂,这种事最怕关键掉链子。处理不好保不准李朝凤要在里面多带上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而小猛那个家伙思想单纯,到时候面对管教肯定要硬押很多苦,鲲鹏不管是从能力还是从可靠度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已将鲲鹏当做朋友看待。由鲲鹏代他受过,让他有些于心不忍。而且这次的对手背景还有点硬,保不准那些管教多加点料,到时候要遭什么罪真的不好说。
他在这世上没什么朋友。
像赵鲲鹏这样能聊到一块去,有共同语言的朋友,一直都没有。
仿佛是看出李朝凤心里的纠结,赵鲲鹏主动开了口“到时候要是事情搞大了的话,管教问起来还是由我出面吧。”
“没有必要,你。。。”
“朝哥,你有家人么?“鲲鹏突然打断李朝凤的话,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有”
听了李朝凤的话,赵鲲鹏笑了起来,笑的很温暖:”我师父对我说过,家人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了。“
李朝凤对赵鲲鹏师父这话不置可否,对于这世上的部分人来说,家人这东西,有不如没有。不是所有直系血亲,都能够称得上是家人。也不是所有父母,都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用绝对的态度来对一件事情发表意见,本身就是件错误的事情。
“这里面哪些人可以结交,哪些人是趋炎附势,哪些人在背地说我坏话,我心里都清楚。小猛虽然有点憨憨的,但他只是单纯,不是傻。谁对他好,他心里都记得。所以才肯听我们的话。其他人暂且不论,我早已把你和小猛当做是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是家人。兄弟有难,挺身而出是应该的。“
听到这话,李朝凤内心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鲲鹏已经把他放在了这样的位置,有人把他当兄弟,不为利益,不为金钱,不为权势,只为情义。这还是与生以来第一次。所以,他更加要阻止赵鲲鹏的决定。
“朝哥,我知道你一直试图和这里面的人保持距离。但你也应该给大家多一点信任。这里面很多人都很尊敬你,甚至崇拜你。只要你振臂一呼,其他仓里愿意追随你的也不在少数。有些事情,你大可放手让大家去做,在一些事情上面,你可以多相信他们一点“
“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更不应该由你去做,“李朝凤沉声道。对于鲲鹏的安排,他非常不满,虽然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朝哥,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按刑期来算,你出去了以后就是我,然后偷儿,接着是小猛。我比小猛要早出去半年多。小猛虽然很强大,但是太过单纯,可以说是这里面最好用的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越是好用的刀,用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断。那些人绝对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他们只是把小猛当工具利用而已,就像害小猛进来的那些人一样。弄不好,他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既然小猛唤我做哥,我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利用,落到那般田地。况且,你走了以后,这里面如果乱起来的话,我在里面呆的这段时间还可以多照顾下我们仓里的人,就算讨不着好,起码不会吃亏。”说这番话的时候,赵鲲鹏一直熏和的笑着,仿佛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了般的得意。
是的,按照鲲鹏的这个算盘,李朝凤可以按时出去,整个中队的秩序也会平稳过渡,小猛也有人照看,所与人都是受益者,一石三鸟,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计划。除了他自己,这个人千算万算,唯独没把自己考虑进去。
李朝凤不理解赵鲲鹏的想法,但亦没有再干涉赵鲲鹏的决定的打算。人各有志,而且他很清楚鲲鹏的为人,为了自己认定的事情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何况此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也就没有再勉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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