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带斜照两知音

——《射雕英雄传》阅读随笔一

//行言   20211218

金庸的武侠世界里，如《雪山飞狐》、《神雕侠侣》、《碧血剑》、《笑傲江湖》等对主人公爱情的叙写都是基于专一的爱情观，符合现代社会的婚姻、爱情理念，是对封建一夫多妻制的一种反叛，又由于其爱情的曲折缠绵与深情无限，使得爱情的内涵被融进了众多读者心中，给大众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并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读者的爱情思想。

《射雕英雄传》里郭靖与黄蓉的爱情便是如此，称得上是专一爱情的典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郭靖的身上有着朴实与坚韧的特质，也有着耿直善良的本性，情商较低；他待人以诚，处事以真，爱憎分明，恩怨有界，侠肝义胆又兼义薄云天，更重要的是流淌在郭靖心中的那份对爱情的执着与赤诚，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女子，什么三妻四妾对他而言都是荒谬不经的行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爱上一个女子，就会用一生去守护她，对她的一生负责，因为他的爱情是专一而纯粹的，没有其二，只有唯一！

在“射雕三部曲”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完整的郭靖。他憨厚淳朴、侠义正直，用一生去守护他的蓉儿；而他的蓉儿呢，同样也将全副心事，全部的爱都给了她的靖哥哥，陪他侠义一生、快意恩仇，陪他仗剑天涯、为国为民，最终夫妻双双殉节襄阳城，成就侠之大者，令人敬仰。

郭靖黄蓉二人的爱情是全部的，完整的，也是专一的。

这样的爱情，如果基于中国古代社会的现实而言，它有三个特点，值得我们去反思。

其一，这专一的爱情里有着高贵的平等意识，爱之深则情更切。这种爱情观强调的是相互给予对方全部的爱：我把一切都赋予了你，你也将全部身心都只留给了我；我的一生只爱你一个人，你的人生里也将我视为唯一；双方相濡以沫，生死契阔，白首偕老。

这种爱情是高贵的，是因为对古代的社会制度而言，女子是没有太多的自由的，女子的地位是极低的，在那样的男尊女卑，男子可以妻妾成群而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的礼俗社会之下，有这样男女平等的爱情观念，实在是难得的，尤其对于男子来说，更为弥足珍贵。这本身就是源于爱之深的情感，更也由于自身知识与思想对当时世俗的超越，所以这于郭靖而言，是要远远优秀于他同时代的太多太多的男子的。他没有大男子主义，没有“夫为妇纲”的纲常伦理束缚，没有男尊女卑的自大，只是一心一意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的蓉儿。

在这个平等的意识里，男女双方都爱的纯粹且干净，专一而完整，男女双方都不是对方的附庸，故爱的无比深沉，能以生命相托付，为对方而活着，也才能有对对方的尊重，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性、喜怒哀乐，尊重对方的行为处事，甚至还愿为对方而改变自己，让对方获得最大的幸福。

其二，这种专一的爱情观，必然会打破传统“门当户对”的世俗观念的制约。

在“门当户对”的认知里，更多的是从政治与经济的层面而言的。它强调政治地位与经济实力的对等，更多看重的是家族的利益而非子女的情感，看重的是父母长辈的意志，而不是子女的想法；它恰恰把爱情里最重要的情感给抛之一边而不加理睬，把子女当做了为家族攫取利益的工具，当做了价值交换的筹码。所以，专一的爱情，在这方面对“门当户对”观念的背叛是彻底的，因为不彻底就不足以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理想。

这种爱情，由于对爱情的专一而使得情感走向坚定，在坚定中愈发地坚持自己的爱情理想。爱情的一方认定了自己今生的另一半，并且深深得明白他不能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她也深深的明白她嫁给的是爱情，不是权力与财富，只有有爱情的婚姻才能使他（她）一生幸福，“门户之见”并不能阻挡他（她）追求真爱的决心，他们相信，两颗真诚相爱的心是会融化世上一切的坚冰，让所有的黑暗都止步于爱情殿堂那神圣的光环之外的。

黄蓉的家世无疑是普通的武林人所难以企及的。她的父亲是当时武林最顶尖的五大巅峰之一的东邪黄药师，从武林的层面来说，那是一个令万千江湖中人都需要仰望膜拜的家世，这个家世雄立于江湖之巅，俯瞰芸芸的江湖众生，无比的尊贵与神圣。

郭靖则不然。他的父亲虽是梁山英雄郭胜之后，但也只是普通江湖人物而已，武功平平又早在郭靖出生之前死去，郭靖和母亲艰难的相依为命，直到后来拜于江南七怪门下，踏上江湖路，而江湖七怪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郭靖有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了，和黄蓉的家世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郭靖与黄蓉均不在意，他们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共闯天涯。在后来的机缘凑巧之下，二人又拜洪七公为师，郭靖凭着坚毅的心志与刻苦的韧劲，学得武林最上乘的降龙十八掌神功才终于有了笑傲武林的资本；但若追溯和黄蓉最初的由相识到相知到相爱，那时的郭靖，并未拜师洪七公，但他却并没有因身世低微而退缩，他和黄蓉的相爱确实出于赤诚的情感，少有门第的束缚，他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几经波折，对黄药师不卑不亢，自有一番英雄之态！

正是这专一的爱情观，使郭靖敢于冲破重重门第的囿见，敢于正视自我，迎难而上，既不自卑的看轻自己，也不盲目的崇慕那所谓的豪门大族，郭靖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

再从黄蓉的角度来说。她有着属于一个女子的最寻常的特点，那就是憧憬她的心上人是一个能真心爱她又诚实淳朴善良上进的英俊男子。作为一名古代社会的女子，她思想上对美好爱情的憧憬更是远远大于对门第观念的敬畏。她如很多的女子一样重爱情轻利益，重人品轻门第，但她同时又比很多在爱情上不幸的女子幸运，因为她有着一个同样不太注重门第观念的父亲，她自己又是一个能够率意而为，可以四海为家，胆色豪气一点也不输堂堂须眉的江湖奇女子，所以她虽然有着比郭靖更优越的家世，却反而比郭靖更少一些精神上由世俗而带来的压力，世俗门第观念所带来的沉重的精神压力，其实更多的是集中在了郭靖身上的。但好在，郭靖实在是一个好儿郎，他不自轻自贱不自弃不自卑，他有侠肝义胆，有拼劲韧性，有责任担当。

然后，我再谈谈专一的爱情的第三个特点，即它是对男权制度的一种挑战。

我国的封建社会，是个男权至上的社会，普通女子甚至连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人们往往称嫁到男家的女子为某某氏，三纲五常中要求女子要遵行“夫为妇纲”，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女子的日常是闭门不出，做着些相夫教子、织布缝衣、洒扫做饭等的屋内工作。帝王家则要求女子不能干政，否则就是牝鸡司晨。在这样的世俗伦理之中，女子大多是男子的附庸，依附男子而生存，所以在这样的男尊女卑的规则之下，社会对男女的要求是绝对不同的，比如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甚至一个帝王就可以占有三千后宫佳丽，而这些鲜活的生命却是要被禁锢在皇宫深院，寂寥的将最灿烂的青春年华寄附在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青睐他一眼的帝王身上，孤独的终老一生，这样的爱情难道不可悲吗？其实，这根本就不能说是爱情，只是被用了一个“妃嫔媵嫱”的名义充作了爱情的华美摆饰罢了。当然，这样的爱情更不可能有专一而言，所以专一的爱情本身就是对男权制度的一种挑战。

专一的爱情要求男子不能有其他的妻妾，只能有唯一的一个妻子，为她一个妻子所独占，这个专一的爱情还要求男子打破家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宗接代的观念，只以爱情为重。这些无疑都是对男权制度的挑战。

我认为，专一爱情下的主体双方都是古代爱情的先锋者，是走在时代前列的爱情践行者。他们崇尚自由恋爱，藐视礼法男权，敢于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父母包办婚姻制度；他们知道在通向幸福人生的爱情之路上，要自己去把握命运，为自己去争取婚姻，敢于抗争，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他们信奉爱情就是唯一的，那唯一里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斜晖洒照两知音”，只有“携手仗剑天涯”，只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他生死相许”。